20 章節

做什麽,都有不得已的理由,太愛你了,像個傻子。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是好人,哪怕你不願承認我,因此放棄我,哪怕我離開這裏——什麽都沒有變過。”略一頓,他吐出一口煙圈,目光變得鋒利起來,“但你親手給我一巴掌,我醒了。”

張起靈擰起眉,面色微沉,卻不置一詞。

吳邪道:“我當然也不是什麽善類,論文論武,我都在茍活,我不救人,但也不害人。至少若是又一輪轟炸來了,我合眼時候,問心無愧。”

半晌,張起靈道:“你很好,從來都是。”

吳邪扯出一個難看的笑,道:“你将胖子他們當過朋友麽?”

張起靈抿唇,略微點頭。

吳邪雙眼霎時泛紅,聲音也顫抖起來:“你知道朋友在前線拼命,還能摟着女人,跟逼他們送死的人……”沒有給他機會将話說完,張起靈已經走過來,張手将人摟進懷裏。吳邪坐着,被摁到他的肚子上,煙頭從指尖滑落,掉到地板上,被張起靈踩滅了。大腦有過一瞬間空白,險些出于本能地去環他的腰,回應他的擁抱,吳邪卻及時忍住了,掙紮着推人,張起靈力道大得出奇,手心按他的後腦勺,将人箍得死緊。吳邪隐約聽見他道,再信我一次,吳邪。沉到谷底的聲音略微沙啞,像留聲機上唱針摩擦着溝槽。

吳邪埋在他懷裏,聲音沉悶:“我拿什麽信你?”

張起靈不說話,卻抱着他,一刻也不松手。

解連環幫吳邪申請了一門西哲選修課,日子又忙碌起來。張起靈在南京上海兩地來回奔波,每個禮拜大約會有一兩個下午到學校接人,吳邪心知躲下去也不是辦法,便默許了這一慣例。久而久之,同事都知道他與張起靈關系好,雖是讀書人,只有少數人明面上對他鄙夷,那占多數的聰明人,還是對其客客氣氣,另有少數,則殷切起來了。那天與張起靈剛走出校門,剛巧碰到他西哲課上的學生黎簇和蘇萬,黎簇笑道:“吳先生交不到女朋友,倒打起張先生的主意了?”

吳邪正欲教訓他幾句,又聽蘇萬道:“吳先生教的是西學,可別把他将那些教國學的放一塊去比。”

吳邪笑道:“我說,你們要拿我說笑也挑個場合,讓國學老前輩聽去了,以為我在課上怎麽教唆你們?”

兩人笑了一陣,還想再說,家裏汽車已經到了。擺脫了這兩位,張起靈與吳邪沿街漫步,一時無話。如今接送他,張起靈不大用車了,雖然公寓并不遠,但如此一來過程也變得綿長,吳邪不找話題,行程便顯得寂寥,好像舊時候說媒,強将兩個互不相識的人湊到一起,這本來似乎是種煎熬,吳邪卻痛恨自己讨厭不起來。

不是沒有人在背後說,他也知道。張起靈更不會不清楚,卻不見他收斂,好像刻意承認了一段包養關系。讓吳邪簡直難以相信,曾經他正是懼怕衆所周知,才放棄了他。

吳邪沉默了一半的路程,才忽然道:“我們有必要再談談,我不想失去這份工作。”

張起靈偏過頭來看他,目光沉穩,與街頭的燈光形成強烈發差。

吳邪雙手揣在灰色西褲口袋裏,微微仰頭,頭發有些長了,戳到襯衣領上,看起來毛茸茸的。

“算了。”半晌,他又嘟囔一聲。

張起靈卻道:“再找一份,并不難。”

吳邪扭頭來看他,好一會過去,怒極反笑,道:“有張先生這句話,我便該慶幸衣食無憂了?”

張起靈不言。

吳邪逐漸冷靜下來,不再死盯着他,将臉轉開,道:“今天見了位老朋友。”

張起靈淡淡一笑,道:“你的老朋友太多了。”

吳邪道:“死的死,走的走,是太多了。”

張起靈埋下頭,盯着路面,與他走近了一些,手背隔着褲袋與他的手相貼。

吳邪笑了笑,道:“你看,你還是連安慰人都不會。”頓了頓,“真不知道怎麽讨那邊喜歡。”

張起靈似乎笑了一下,道:“逢場作戲。”

驀地一愣,吳邪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見他面帶驚訝,張起靈又道:“在你面前,我倒沒有這閑心。”

花費很久來消化這句話,吳邪眉心擰了又松,送了又緊,最後笑道:“你倒不怕我向別人說去。”

張起靈道:“所以,我的命在你手裏。”

吳邪忽然停下來,張起靈不問,也跟着止步。吳邪轉身面向他,眼裏有多股暗流沖撞,翻湧,好像電影開場前的黑黢黢的屏幕,誰也不知醞釀着一場怎樣的歡樂悲喜。張起靈卻是最有耐心的觀衆,他就那麽安靜等着,不言不語,既不催促,也不離場。

他不會知道,無論這句話是真是假,是違心的承諾還是尋他開心的玩笑——太重了,吳邪被壓得喘不過氣。

他終究沒說什麽,良久後轉身,繼續前行,張起靈面色如常,幾步追上他。

吳邪接上之前的話茬,道:“我見到了阿寧,她來找解叔。”

張起靈道:“你們很久沒聯系?”

吳邪道:“你不會不知道她帶了誰來的。”

張起靈沉吟片刻,道:“還真不知道。”

吳邪一笑,道:“丁默邨的幹兒子。”

張起靈不言。

吳邪又道:“那人的中學成績,簡直是個笑話。這給解叔出了個大難題。”

張起靈道:“不能找別人?”

吳邪道:“偏就相中了文學院。”他聳肩,“她跟丁默邨辦事?也不跟四阿公了?”

張起靈道:“她本就不是陳皮阿四的人,如今在七十六號。”

吳邪沉默良久,笑道:“我的老朋友太多了。”

這句張起靈沒再接。

張起靈将他送到公寓門外,以往他是決不會邀請他進去的,張起靈也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到門外就走,兩人心照不宣,将當下的距離維持得很好。吳邪之前覺得,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了,當前的局面,他甚至不敢向解雨臣提。今天卻不一樣,許是張起靈那句話奏了效——好像一把鑰匙,強行開了一只鎖。吳邪開了門,猶豫再三,還是将掉頭下樓的張起靈叫了回來。樓上住的是個年輕女打字員,喜愛戲曲,常常吊嗓子,雖然鎖了門,還是能聽到一陣一陣忽強忽弱的越劇唱腔,仿佛從破舊的深巷子裏傳出來的,沾了點歲月的痕跡。張起靈就是在這樣的情景下頓住腳步,回過頭,用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凝視他。

左胸口沒來由地絞痛一下,他清楚,那一刻,辛苦築起來的牆又塌了一扇。斟酌良久才從嘴裏擠出個合适的理由來:“回國時候一并帶回來那邊的咖啡豆,這邊買不到的——嘗一嘗?”

脫了西裝,張起靈坐在沙發上,手肘拄膝蓋看他忙碌。

吳邪從廚房取了研磨機出來,用去茶櫃裏翻咖啡豆,用鐵鏟鏟一小勺倒進去,随手将鏟子裏剩餘的兩三粒送到張起靈面前,湊近他的鼻翼,笑道:“香不香?”

張起靈略微點頭。他又将鏟子收回去,道:“我三叔他們不大喜歡,我又給幾個同事送了些,餘下的到現在也沒吃完。看我現在,送點東西都沒什麽人了——有的東西就是這樣,有意要給,要的人卻不在了。”

張起靈将目光鎖像那只雙龍紋紫砂咖啡壺,道:“很漂亮。”

吳邪跟着瞥去一眼,臉上閃過一絲得意,道:“我打算搬到公寓住時候從三嬸那騙來的,她寶貝得緊,費了我好大一番勁。”

張起靈将手指搭到壺身的雕刻上,來回描摹形狀,道:“你要是喜歡,我那裏有只新的。”

吳邪道:“我已經滿足了。況且,決不能再多要你的。”

少頃,張起靈淡淡應了一聲。

咖啡做好,等張起靈試喝了些,吳邪問如何,當然點頭,他也無心再推敲他這點頭是真心還是違心,便道:“我給你打包一些。”

張起靈眼裏帶了點笑,道:“你不多要我的,卻叫我多要你的?”

吳邪埋頭盯着手裏空了一半的咖啡杯,半晌才道:“不過是些送不出的東西,你不要,我扔了就是。”

張起靈點頭道:“扔我那裏。”

吳邪擡起頭看他,嘴角禁不住往上牽,與那目光相對時又忍了回去。

胸口有柔軟的東西強行侵了進去,像松鼠毛茸茸的尾巴,一下一下撓着心口,舒服中帶着貪婪的癢,這種滋味已經許久不曾有了——他忽然無比後悔,他早不該邀他進來的——無論是腳下這間,還是心理那間。

相對無言。最後吳邪站起身,端起托盤,将工具拿到廚房清洗,洗了一半,張起靈進來從背後抱住他的腰,整個人緊貼着他,他彎腰他也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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