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黎明之焰（十三） 他們又一次……

汪磊緊抿着嘴唇, 額角滲出一層薄汗。

洛櫻：“你說在陶亮給你看視頻時你才知道他竟然已經為了創作如此瘋狂，可你們明明是多年好友，他具體是什麽個性你不知道？”

陶家芸瞪大雙眼：“洛小姐, 你的意思是？”

洛櫻：“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前往龐亞島看火山的事件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營銷。視頻我也看了，雖然鏡頭搖晃得厲害，現場也挺亂的, 可仔細分辨的話，能看出來是由兩個不同機位的拍攝角度組成, 因此, 那個視頻不可能是由陶亮一人偶然拍攝而成的。而且視頻中, 有兩次可以看到陶聞眼神的閃爍，恕我直言，那實在不像是一個偏執的‘畫瘋子’該有的神态。”

“陶聞出名之後也一直很低調, 現場采訪不多，但每次提及龐亞島的經歷時，他都會顯得十分局促和緊張，雖然大家都覺得藝術家不善言辭很正常，也不會太在意這樣的事，可結合之前的疑點來看, 結論就挺明顯了！”

洛櫻盯着汪磊：“是你們，你們了解陶聞的才華，遺憾他有才華卻不能變現，于是合起夥來逼他配合營銷的，對嗎？”

“什麽？”陶家芸不可置信地看着汪磊：“汪叔，真是這樣嗎？”

汪磊額角青筋暴起，沉默良久, 終于緩緩點頭：“不錯，龐亞島那次的确是一場營銷，我也是主謀之一。”

“當時，陶亮還是個普普通通的美術老師，我的事務所半死不活，陶家明在大學裏混日子，莫小玉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陶聞收入一般，她帶孩子之餘還要兼職補貼家用。我們看着陶聞那一幅幅表現力驚人的作品，只覺得遺憾。”

“這感覺就像是空守着一座寶庫，卻無法将裏面的財寶帶走。”

“我們決定想想辦法，把陶聞捧出來，這樣對他也有好處不是嗎？誰不想當藝術家？”

“于是，當陶聞告訴我們，他下一幅作品的題材是火山的時候，我們四個就開始琢磨怎麽營銷。後來，是陶亮提出了這個方案。”

汪磊臉色蒼白：“陶聞一開始是不同意的，當時他腦子裏已經有了成熟的靈感，《正午之焰》的草稿雛形也已經具備，他覺得前往龐亞島毫無必要。是我們，我們四個說服了他！”

“于是，陶亮、陶家明和我，我們三人帶着陶聞去了龐亞島，一齊冒着熱浪和火山灰完成了那個視頻的拍攝。拍攝初衷的确是假的，可過程的艱辛和危險是真的。”

他擡手用力搓了搓臉：“那次營銷特別成功，陶聞的畫火了，可我也能看出來，他對這樣的營銷手段并不贊成。他是個天生的藝術家，怎麽會屑于做這樣的事情呢？是我們，我們用情感綁架了他，懇求他配合，他才無奈同意的。”

陶家芸掩唇輕呼：“怎麽會這樣！”

汪磊看向陶家芸：“家芸，你當年還在上中學，很多事情我們自然不會告訴你。關于你爸爸是個畫瘋子這件事，想必也是莫小玉告訴你的吧？呵呵，她做事一向滴水不漏！”

“陶聞出名之後，陶亮辭了教師工作，過來給陶聞當助理；我的事務所能靠陶聞的名氣接觸更多客戶，賣畫也能有提成，我的生意越來越好；莫小玉住上了大房子，雇了保姆和司機，成了養尊處優的貴婦；陶家明也成了潇灑肆意的富二代，畢業後也不需要工作。”

“每個人都很開心，除了陶聞。”

“所以他成名後死活不願意将《正午之焰》出售，哪怕有人提出很高的價格。”

陶家芸：“那後來……”

汪磊：“不錯。這件事讓陶亮他們嘗到了甜頭，因此，當陶聞想要創作《黃昏之焰》時，他們打算再來一次營銷。”

傅游張了張嘴：“火災那次？”

“不錯！”

傅游：“可是火災是偶然遇上的吧？難不成還能提前策劃？”

汪磊苦笑了下：“有些事情，不是親身經歷根本不會相信，誰能想到莫小玉那樣一個溫柔娴靜女人，想出的點子能有這麽瘋狂？”

陶家芸難以置信：“是媽媽？”

汪磊：“是。當時陶聞已經小有名氣，再炒作不顧危險的人設會讓觀衆有些審美疲勞，莫小玉覺得這次得來點兒不一樣的。”

洛櫻問：“你參與了多少？”

汪磊看了她一眼，目光帶着幾分嘲諷：“你以為我和他們三個一樣？”

洛櫻了然：“的确，你跟陶家人不一樣，你的事務所上了正軌後能接到其它生意，不是全靠陶聞賺錢的。可是陶亮他們要是離了陶聞的賺錢能力，生活質量可就要大打折扣了。所以在這個方面，你可以不參與，他們卻不會輕易放手。”

汪磊微眯起眼：“《正午之焰》之後，我看陶聞不太開心，就已經不想再參與炒作的事情了。所以，他們三個順勢就不帶我了。”

“當陶聞确定自己的題材是草原上的野火之後，莫小玉就想出了這麽個炒作的點子。她知道如果直接告訴陶聞她的想法，陶聞肯定不會同意，于是就借口去長冶草原旅行采風，借機整出了這麽個事兒。”

陶家芸已經吓傻了：“直接縱火？”

汪磊輕嗤一聲：“莫小玉哪會那麽蠢？陶聞每天畫畫，她就在附近閑逛，尋找機會。結果有天碰到幾個戶外愛好者在附近宿營，她就在他們帳篷附近的燒烤架子旁動了點手腳。結果，星火燎原，引出一場大火。”

“火勢漸起時，她就慫恿陶聞在別人救火時畫畫，陶聞拗不過，就在畫板上畫了幾筆，她趁機拍下來發了一波通稿。”

“幸而那次火災搶救及時，沒有造成什麽太大損失，不然莫小玉可真是罪過大了……”

陶家芸痛苦地捂住面孔：“可是那次……爸爸在網上被罵得好慘，還一度陷入很長時間的抑郁……”

“呵！”汪磊冷笑一聲：“莫小玉他們才不會在意這個。有争議永遠比沉寂好，陶聞就算被路人罵，也業內提到他，多數是誇的。他那個畫瘋子的人設可算是立穩了，沒看到他的名氣和業內評價又上了一層樓嗎？”

“莫小玉他們又一次成功了，很開心吧。”

這鋪天蓋地的信息讓陶家芸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所以……《午夜之焰》和《黎明之焰》情況也是一樣？”

“你覺得呢？”汪磊冷哼一聲：“人一旦習慣了優渥的生活，又怎麽能忍受生活質量下降？縱然後來陶聞已經成名，他的畫也賣得不錯。可藝術界永遠不缺新鮮血液，陶亮他們以營銷起家，關注的重點自然也會放在陶亮的名氣之上，一旦發覺陶亮的影響力有降低的趨勢，他們就開始不安，總擔心一旦陶聞不火了，他們又會回到之前緊巴巴的日子。”

“所以，陶聞創作《午夜之焰》時，陶家明親自陪同陶聞去了冰琴島，在那裏住了兩個多月，并拍攝了不少陶聞創作和生活的視頻，後來他用那兩個月的素材找專業剪輯師剪了一部紀錄片出來，還花錢買了個歐洲不知名電影節的紀錄片獎，拿回國內來吹噓一番，替陶聞收獲了一大波關注。”

“可惜，陶聞的身體根本不适合在那麽寒冷的地方長期居住，從冰琴島回來之後，陶聞病了半年，還落下了咳嗽的病根，對他的狀态影響極大。”

“到《黎明之焰》時，我怕他們又想搞什麽幺蛾子，就勸陶聞不要繼續聽從他們的擺布了。那天我去看他，就在這片海邊，陶聞在海灘另一頭租了個小房子，準備創作《黎明之焰》。我記得陶聞一邊咳嗽，一邊笑得很無奈。他說一直以來自己都只是想畫畫而已，其實并不太在意他們想要怎麽操作。可最近，他覺得畫畫越來越累了，很想休息。可自己的家人都在勸自己，讓他不要停止創作，要努力，要堅持。”

汪磊說到這裏，臉上帶着沉重的哀傷：“你們不會明白，他那樣一個像火焰一樣耀眼的人，變得一點點黯淡下來是什麽感覺，我當時真想對他說，不畫就不畫，去他媽的家人，你可以不用努力，也可以不堅持！可是想到那是他的妻子、兒子和弟弟，那是他的至親之人，我一個朋友又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呢？”

“我最終沒有說太多，只勸他，覺得累了就先休息休息，養好精神再開始創作。”

“他朝我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汪磊擡手捂住眼睛，聲音顫抖：“我要是早知道那是我跟他的最後一次相見，我一定會帶他離開這個破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