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別生氣

盛月白借陸政家的浴室洗了個澡。

陸政也要洗澡,但樓上只有一個浴室,陸政自然是把卧房更大的那個洗澡間讓給了盛月白,自己去了樓下洗。

盛月白在霧氣彌漫的浴缸裏很舒服地泡了澡,裹上陸政給他準備的浴袍,随手抓着吹幹後還有些蓬松的頭發,朝外面走去。

卧室裏沒見着人,盛月白繼續往裏面走進去,在窗邊看見了陸政。

這卧房裏有一個小書房,正對着院子後面的花園,采光和風景都很好,不過和外面那間書房比起來,這裏的桌面上很空,一看就知道房裏的主人沒怎麽在這裏辦過公。

陸政正低頭翻看盛月白剛剛從書房拿過來的書,手邊還放着一張小紙條,是盛月白從福壽祥送的食盒夾層裏取出來的。

紙上像是寫着幾句詩,卻又看不出什麽含義,明顯和盛月白之前讓陸政送的那張紙條是一個風格。

聽見身後走近的腳步聲,陸政放下書站起來。

“看出什麽來了嗎?”盛月白的輕笑聲傳進耳朵裏。

盛月白的聲音帶着點啞,輕輕地,像是貼着耳根子說出來的。

盛月白在浴缸裏泡的時間有些久,途中還眯了一會兒,渾身被熱騰騰的熱氣熏得發軟,像是只在日頭底下舒展了毛發的貓,他皮膚又白,洗完澡出來全身都紅彤彤的,面頰上的粉白一路從脖子蔓延到開襟的衣領裏,襯得他比平常多了幾分慵懶。

陸政呆呆地看着盛月白,“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盛月白走過去摸了摸陸政的額頭,确認陸政臉雖然很紅,但體溫還算正常,便把他又按回椅子上,說:“怎麽頭發也不吹幹?”

盛月白說着,轉身往小書房外面走去,到浴室拿了剛剛用過的吹風機,一回頭,發現陸政就跟在他身後。

盛月白笑:“你跟着我幹什麽?”

陸政看見盛月白笑,眼裏也跟着染上笑意。

他的眼神再簡單不過,讓人輕易就能看懂,就像是不能控制自己尾巴的小狗,看見喜歡的人就要搖尾巴。

盛月白無奈的嘆了口氣,牽起陸政的手,往旁邊的沙發走過去,把吹風插上電,讓陸政在沙發上坐下,舉着吹風機給他吹頭發。

陸政這下終于回過神,伸手去拿盛月白手上的吹風機,說:“我自己來。”

盛月白拍了一下陸政的手:“別亂動。”

浴袍本來就不長,為了方便給陸政吹頭頂的頭發,盛月白便一只腿跪在沙發上,衣擺也往上滑上來一截。

陸政視線往下一垂,就能看見眼皮子底下兩條纖長的腿,又白又細,像是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連膝蓋和腳踝都透着粉。

盛月白一心吹頭發,也沒有在意,放在沙發上那條腿時不時就會跟陸政碰到。

陸政雙眼放空,手緊緊握拳,摁在沙發裏,坐姿越來越的僵硬。

吹風機的聲音停下來,盛月白放下吹風,陸政擡起頭,看見盛月白伸出手,食指指尖隔空點在他的眉心上,說:“你剛才,一直皺着眉。”

“陸政。”盛月白看着陸政的眼睛,說:“你好像不太喜歡旁人的觸碰。”

盛月白想了想,繼續說道:“其實無論是潔癖,還是其他的什麽障礙,你都可以說出來,你直接告訴我,不用為了迎合我刻意和我表現得親近,你可以選擇最舒服的方式和我相處,我沒有那麽不通情達理。”

陸政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盛月白往後退了一步,說:“你不用緊張——”

“沒有。”陸政幾乎是立刻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伸出手拉住了盛月白的手腕,“我沒有……沒有刻意的……”

盛月白看着陸政,說:“那你……”

“我只是、想要克制。”

陸政把盛月白握得很牢,他手上有分寸,下意識都知道不能讓盛月白疼,但如果盛月白想要把手拿出來,因此而掙紮,就會發現那其實是一道很難掙脫的束縛。

盛月白表情變得變得困惑起來:“克制什麽?”

陸政的眼神躲避着盛月白的目光,語氣很低,像是真如他自己所言,在克制着什麽:“我喜歡和你親近,你在我旁邊的時候,我總是想要離你更近一點,但是我變得越來越貪心,忍不住想要更多,我怕我控制不住……”

盛月白表情逐漸愣住。

陸政這些話實在太過暧昧,即使盛月白再沒往那方面想過,也一下能聽出其中超越正常關系的言外之意,這些話不該是朋友之間說的,聽起來甚至像是輕薄之言。

盛月白覺得很不可思議。

并不是因為盛月白沒有聽說過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事……

上虞有些有人狎.妓,也有不少人圖新鮮養的兔兒爺。

有錢人家養的兔兒爺,與狎.妓其實并無差別,都做的是情.色生意,這一群體在國人眼中地位低下,比最下九流的職業還引人唾棄,如同良家女兒被叫妓,男人被叫做兔兒爺,也有着幾分侮辱意味在裏面。

盛月白從小生得俊秀,幾年前也被人誤認過兔兒爺,意圖調戲輕薄,那些人無一例外都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如果今天站在這裏說這些話的不是陸政,而是其他任何人,盛月白都會毫不意外的冷臉。

盛月白雖然看不見陸政的眼睛,可盛月白就是知道陸政說這些話沒有絲毫要侮辱他的意思。盛月白覺得有可能是自己想錯了,猶豫了一下,對陸政說:“你先把頭擡起來,看着我說話。”

陸政頓了一下,松開了盛月白的手腕,然後擡起了眼。

盛月白驚了一下,心跳急劇加速。

陸政手已經松開了盛月白,只是垂眸靜靜地盯着他,卻讓盛月白覺得心驚,他像是喜歡盛月白喜歡得要命,像是在恐懼什麽,又要拿千萬條鎖鏈将他束縛起來,眼神裏的侵略性瘋狂得叫人心生膽怯。

盛月白一瞬間是真被吓着了。

他忽然想起盛月婉說的:能白手起家把生意做得這麽大的,哪裏會是簡單良善的人,不過是裝傻充愣罷了。

盛月白渾身的毛炸開,但又被他自己不動聲色的順回去。

既然是盛月白自己叫陸政擡頭,那麽即使再緊張,盛月白也不會讓自己的氣勢這麽輕易就被壓下去。

盛月白是遇強則更強的性子,從來吃軟不吃硬,他看陸政雖需要仰頭,卻不僅沒有往後退,還往前進了半步,問:“你控制不住,又要如何?”

陸政卻勢弱下去,仿佛一瞬間又變回了當初那個乖巧聽話的小孩兒。

面前高大的身形突然矮下來,陸政“撲通”一下在盛月白腳邊跪下,順從地垂下頭,說:“少爺,我錯了,你別生氣。”

盛月白沒說話。

陸政低低垂着頭,只吹得半幹的頭發亂糟糟地,看起來可憐又無助,他的手臂上還纏着紗布,是剛剛因為盛月白才受的傷。

“少爺。”陸政的聲音很低,聽起來甚至有些顫抖,“別趕我走……”

盛月白面對任何人都能不給面子,卻唯獨忍不住對陸政心軟。

盛月白甚至覺得自己有一點過分。

陸政其實也沒有說什麽,他一直都是這樣,很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感情,從來沒有過要冒犯的意思,是自己問他,他才不得已回答的。

陸政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可憐的小孩兒了,如今的陸政是連盛家都要有求于他的“財神爺”,多少人仰他鼻息,陸政完全可以态度更強硬許多,如果他态度強硬,盛月白……

盛月白也許也要斟酌着跟他說話。

可陸政沒有這麽做,他有足夠的資本,面對盛月白時卻一點強硬的姿态都沒有,他被逼着回答了盛月白的問題,還低聲下氣的跪在這兒給盛月白道歉。

盛月白頭一次認真思考,自己的脾氣是不是真的太差了。

盛月白喊了一聲陸政的名字,朝陸政伸出手,說:“你起來。”

陸政擡起頭,很小心地看了看盛月白,很順從地把手放到了盛月白手上。

盛月白把陸政從地上拉起來,按着他在沙發上坐下,拿起剛剛放在一邊的吹風機,繼續幫陸政吹剛剛沒吹幹的頭發。

吹風機的聲音很大,在耳邊嗡嗡作響,但陸政還是清晰地從中分辨出盛月白的聲音。

“我沒有生氣。”

盛月白手輕輕揉在陸政頭發上,說:“我脾氣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陸政像是完全不會記仇,剛才鬧得那麽僵,才過了這麽一會兒,望向對盛月白的眼裏便又含了暖乎乎的笑意,陸政對盛月白說:“沒有不好,少爺是最好的。”

盛月白難得的有些別扭,聞言重重地揉了一把陸政的腦袋,說:“傻子。”

從福壽祥拿回來的消息還沒有完全解讀完成,吹完頭發兩人又回到小書房,繼續翻譯紙條上的文字。

盛月白倚在桌子旁邊,看着攤開的書和紙條,發現竟然已經轉換完成了一半的信息了,忍不住說:“你這樣顯得他們好笨啊,我之前為了讓他們理解這種聯絡方式費了好大的功夫,都快氣死我了。”

盛月白又說:“你就幫忙幫到底,幫我解完算了吧。”

陸政看着盛月白,很認真地聽盛月白說的每一句話,等盛月白說完,才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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