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皇子

端王到來,衆賓客避讓行禮,待他們經過才随之墜在後面,自然尚輕容與方瑾淩一樣。

不過楊慎行卻在他們身邊停下了腳步,而他一停,整個隊伍也跟着停了。

只聽到楊慎行喚了一聲:“尚夫人。”

尚輕容擡頭,楊慎行拱手道:“小女給夫人添了麻煩,本官慚愧,還請夫人海涵。”

這是楊慎行第一次提到楊映雪,卻是帶着歉疚的口吻。

方瑾淩站在尚輕容身後面露驚訝,心道:果然是個人物!既然雲陽侯和方瑾玉将關系拿到臺面上,未免旁人指摘,他幹脆自覺矮上一頭。

畢竟女兒做外室為妾非他所願,亦是無可奈何之事,不過大學士如他能自覺維護尊卑禮節,不僅挑不出錯,甚至還能落下好感,讓人贊一句守禮。

然而,尚輕容卻輕笑一聲,諷刺道:“可惜貴千金志氣高遠,一般人消受不起,所以恕我不能答應楊大人的請求。”

楊慎行的臉色微微一沉,似乎意外尚輕容會這麽不給情面。

周圍聽着的人也面露驚訝,作為炙手可熱的人物,楊慎行願意低聲下氣,一般人哪怕将小妾庶子恨得牙癢癢,也會維持面上的和平違心答應下來。

“夫人!”雲陽侯見此不禁朝尚輕容喊了一聲,不管後宅多麽不寧,在外頭這麽多人,總要給他體面,給楊家面子,雲陽侯面色着急。

而尚輕容則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場面瞬間尴尬起來,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景王殿下到——”

“老六這是專門盯着本王啊,我腳跟都沒站穩,這就跟着來了。”端王率先一笑,打破了僵局。

定國公府的大老爺趕緊前往迎接,很快将景王殿下給迎進來,神情之中相比端王更顯熱絡。

兩旁賓客再一次行禮。

景王虛虛擡了一下,看向端王:“端王兄不是早就到了嗎,怎還杵在這裏。”

他明顯比端王年輕許多,瞧着不過二十幾許,與端王儒雅随和不同,從華貴的衣着打扮上就可看出這位皇子殿下的高傲。王貴妃來自大世族,是如今後宮中最尊貴的存在,他作為皇子,自有一份別與兄弟的金貴。

他眼神一瞥,看見了楊慎行,再定睛一看,雲陽侯府的人都在,等有人将前因後果簡單一說,他頓時皮笑肉不笑道:“楊大學士好大的官威啊,是人都得給你面子。”

“六弟說的哪裏話,不過碰巧湊上,閑聊幾句而已。”端王朗聲回答。

景王揚了揚眉,撣了撣自己的華服大袖,一副漫不經心道:“有這閑情功夫與女眷閑聊,兩位不如想想這雪災該怎麽辦,如今各地的災情都已經彙到朝堂,就等着戶部撥銀子赈災。別等到冬天都過去了,兩位還在商議。”

端王一聽,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他冷笑一聲道:“六弟這憂國憂民的模樣可真是令為兄感動,可惜要不是工部将國庫最後一點存銀拿去修熙和園,也不會讓戶部撥不出一兩銀子。”

景王将嘴唇往下瞥,“修熙和園是父皇的旨意。”

“事有輕重緩急,六弟難道不知道?”

景王毫無退讓,直接譏諷回去:“這話,二哥不如跟父皇說去,只要你敢。”

端王眼神瞬間變得不善起來,而景王毫無懼意,似乎就等他沉不住氣。

眼看着這兩位親王劍拔弩張又要開始争吵,端王妃輕輕一笑:“今日是定國公夫人的壽辰,兩位确定要在這裏争論出長短,給人看笑話嗎?”

王妃遞了臺階,可端王的神情依舊不悅,他忍不住問鐘大老爺:“還有什麽貴客沒到,需要本王親自迎接?”

鐘大老爺連忙賠笑:“端王殿下說笑了,哪兒還有比兩位更尊貴的客人。天氣寒涼,請往花廳就坐,下官已着人禀告二老,他們正趕來拜見。”

景王閑閑一聲:“今日是老夫人的壽辰,怎好讓她來見,自是我們前往祝壽,帶路吧。”

鐘大老爺松了一口氣,連連告罪,“請。”

大部隊總算又開始動了。

其實這争吵就在方瑾淩身邊,讓他聽得一清二楚,也從這只字片語中,讓他大致了解了這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皇帝的兩位皇子。

只是有些一言難盡,原本對景王殿下的期待,也變得失望起來。

災情如此嚴重,這兩位竟是為了攻讦對方枉顧百姓性命,作為曾經的百姓一員,聽到這些心情實在有些複雜。

更讓他遺憾的是,周圍的官員除了聽到争吵有些尴尬以外,沒一個覺得有什麽不對。

倒是楊慎行,聽到災情,眉宇間還有些不忍心。

這壽宴還沒正式參加,方瑾淩就索然無味了。

然而,今日這段路注定是走不快的。

“七皇子殿下到——”

門口再一次長唱,衆人聞之停下腳步,然後一瞬間陷入奇怪沉默中,方瑾淩覺得莫名之時,卻見周圍的表情也變得古怪起來。

有別于對兩位親王的熱絡和恭敬,他竟然還能聽到旁邊官員之間的竊竊私語。

“這位怎麽來了?”

“不是說因婚事不順,羞于見人了嗎?”

“他?羞于見人?七皇子若有這份羞恥心,皇子妃早定下了,各家有閨女的還會聽到這個風聲,為了躲他急急忙忙婚配嗎?”

“說的也是,虧得這位是皇子,皇上再不待見他,也沒人能拿他怎麽樣,否則……”

“別說,今日壽宴來了這位,定國公可得頭疼死了。這位可不會看場合,一旦鬧起來難堪總是別人。”

“離他遠些吧。”

“對,誰沾上誰倒黴。”

……

京城勳貴圈子裏的新鮮事不多,可一旦流傳開那就跟瘟疫一樣,很快人盡皆知。

如雲陽侯置外室養私生,還被正室夫人打破了頭,哪怕他再怎麽掩蓋,人又不是傻子,早就當笑話傳開了。

結果沒想到,還有一位更重量級的人物。

這位七皇子人還沒到,就成功地将衆人的目光和焦點都吸引了過去。衆人言語冒犯之中,眼神還帶着濃濃的期待,似乎很想看看這位“滾刀肉”會将定國公府的壽宴給怎樣禍禍。

方瑾淩聽了一耳朵的負面評價,頓時對那姍姍遠來的身影頓時産生了興趣,從某一方面來說,這位也是個“人才”。

皇家經過幾代的美人孕育,龍子龍孫的相貌都極為出色,可饒是如此,當七皇子劉珂出現在方瑾淩的眼前時,他還是忍不住在心中驚嘆了一下。

鋒眉銳利,鼻梁高挺,輪廓分明,光看五官張揚深刻,就知道是個分外惹眼,又極其英俊的青年,放哪兒都能引起一番尖叫。

只是可惜他此刻薄唇緊抿,弧度往下,目光散漫,臉色看起來奇臭無比,一副好似不是來拜壽而是來吊喪一樣,誰看了都得搖個頭,離他遠點兒。

要不是皇子之尊,定國公府估計都要将人給“請”出去,免得沾染晦氣。

方瑾淩眼尖地看到鐘大老爺笑容扭了一下,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迎接。

“下官見過七殿下,不知殿下駕到,有失遠迎……”

七皇子瞥了他一眼,往下的嘴角往上一揚,露出諷刺的弧度:“鐘大,別笑了,難看死了,知道你不願意見到爺,咱們彼此彼此,大冬天的我也不樂意來看一群猴子逢場作戲,虛僞的很。”

那您倒是別來啊!

一竿子直接打翻一船人,好一只狗嘴吐不出象牙。

鐘大老爺和鐘二老爺好懸沒将這句話給吶喊出來,生生給憋回去了。

估計已經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端王好奇地問道:“老七既然不情願,為何還來?”

聽着兄長的話,七皇子懶洋洋地擡了擡眼皮,露出一個惡劣的笑:“我想了又想,一個人呆着太過無趣,還不如來看猴子演戲,找個樂子。”他的目光掃過端王和景王,接着擡手朝周圍一指,“瞧,你們這一個個想罵又罵不出的模樣,不挺有意思的嗎?”

方瑾淩忽然很同意一位大人說的話,若不是這位是個皇子,怕是早就被套麻袋給打死了。

場面一度有些尴尬。

終于景王冷下臉,開口道:“老七,既然來給老夫人拜壽就好好說話。”

世人都知還能降服這只無法無天的猴子的,只有景王。

七皇子聞言扯了扯嘴角,擡手極為敷衍地抱了下拳,算作知道了。

端王見此似笑非笑道:“老七果然還是最聽老六的話,怪不得貴妃娘娘願将王氏女相配。”

此言一出,周圍紛紛露出驚訝的目光,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景王,仿佛在問:真的嗎?這也舍得?這不是鮮花插牛糞嗎?

京中貴女避之不及的七皇子,堂堂王氏竟願意将嫡女嫁過去!

別說他們,就是之前拉長個臉,仿佛旁人各欠了他幾百萬兩銀子的七皇子也瞪了瞪眼睛,似乎非常吃驚,接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皇兄。

景王見此,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看向周圍,義正言辭道:“怎麽,老七堂堂皇子之尊,長相容貌出衆,什麽樣的女子配不了,還由着旁人挑三揀四?王家也不過是臣子而已,能為皇子妃,亦是榮幸。”

“啪啪啪!”端王一掃之前陰霾,擊掌大笑,“說得好,老六這覺悟着實讓哥哥佩服。”接着他看向七皇子,“老七,可得謝謝你六哥,這位王姑娘可是王家一直悉心栽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被譽為京城第一才女啊!今後可要收收性子,莫辜負你六哥和貴妃娘娘的一片苦心。”

七皇子瞬間露出八顆牙,跟戲法似的一掃吊喪臉,整個眉飛色舞起來,他似乎非常滿意這個婚事,笑嘻嘻地對景王擠眉弄眼:“多謝六哥。”

能不滿意嗎?那位王姑娘可是整個京城未婚男子心中女神,誰都以為會配一位家室同樣顯赫的青年才俊。

周圍一直覺得高嶺花不可攀的青年俊傑紛紛肚裏冒酸水,看着七皇子牙癢癢,不斷暗罵:牛糞啊,牛糞!

景王瞪了七皇子一眼,笑罵道:“今後莫再做荒唐事,等大婚之後,我再替你向父皇領個差事,別再吊兒郎當整日不着調。”

“行,六哥說什麽就是什麽。”七皇子連連點頭,看起來兄友弟恭,極為和睦。

端王冷眼看着,不做聲。

“唉,都杵在這狹窄的路上做什麽,人來人往,天氣又冷,你們受得了,我們女子嬌弱卻是受不住了。”這時景王妃捂住鼻子小小地打了噴嚏。

見此,鐘大老爺立刻反應過來道:“對對,諸位快快請進,有什麽話不妨前往廳中說,那裏暖和。”

“那就走吧。”景王率先一步朝前走去。

已經站得腳酸,哪怕有厚厚狐皮鬥篷裹着依舊凍得鼻尖通紅的方瑾淩心道,總算能去個暖和的地方,再站下來聽着這一來一回的機鋒,他都得栽倒了。

只是剛邁出腳,這不争氣的腿瞬間軟了一下。

不會吧,這麽不頂用?方瑾淩心中吶喊,小厮和丫鬟在貴人到來之時就已經默默地站到了遠處,這會兒就算看到沖過來也來不及了。

忽然,從斜角伸過來一只手,一把握住方瑾淩的胳膊,然後一個用力就将他拎了起來。

方瑾淩擡起驚魂未定的臉,看向來人,驚訝地發現居然是七皇子扶住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遙:啊,這是上天注定的猿糞啊!

方瑾淩(面無表情):他有未婚妻了,還非常高興。

遙:這……

劉珂(跪地仰天長嘯):我是有苦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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