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自由
想的很開的劉珂聽完方瑾淩的主意,一臉震驚,半晌無聲。
“這你也想得出來?”
方瑾淩淡淡一笑,面不改色回答:“臨時發揮,還算比較符合您的形象,如何?”
劉珂艱難道:“……挺好。”接着神色複雜地看着方瑾淩,“幸好老天爺将你生成了病秧子,否則這京城之地哪兒還有爺當混賬的時候。”
這話可不是在誇獎人,方瑾淩于是微笑送客:“您可以走了。”
嫌棄之意不盡言表。
劉珂哈哈一笑,不管這主意有多馊,反正解決了他心頭大事,終于他寬宏大量不再讨人嫌,準備挪動尊腳。
不過才走了兩步,關閉的窗戶上忽然傳來“篤篤”兩聲。
介于方瑾淩卧床動不了,劉珂好奇之下打開窗子一看,只見一只鳥撲騰地從他的耳邊飛了進來,最後落在了桌面上,對着被劉珂随手一放的鳥籠低頭梳理羽毛,細細一瞧,頭上一撮白,俨然是剛被他放生的白頭翁。
劉珂納悶道:“小東西,你回來幹什麽?”
白頭翁自然不會回答他,它抖了抖羽毛,跳進籠子裏,然後蜷縮起來,看樣子是不準備挪窩了。
劉珂:“……”
方瑾淩見此,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差點氣岔了,他說:“殿下,我忽然間想到一首詩。”
劉珂與白頭翁正大眼瞪小眼,很不死心,随口道:“說。”
“自由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溫飽故,籠子也不逃,是不是特別應景?”
劉珂最終還是沒有帶走白頭翁,他了卻心頭大事,走起路來腳步輕快,眼裏帶着興奮的光,一副即将搞事的模樣。
小團子跟在他身後,瞧了眼在前面帶路的長空,實在好奇,忍不住悄悄問:“殿下,小少爺給您出了一個什麽主意?”
劉珂沒有回答他,反而沒頭沒腦地來一句:“你說京城哪個寺廟的和尚最多?”
“啊?”
“問你話呢,啊什麽啊?”
小團子想了想道:“那應該是保國寺吧,貴人們都愛去那兒。不過廣化寺也不錯,皇上還招過主持講經呢,香火同樣旺盛。”
劉珂點頭:“行,那待會兒就去這兩個寺廟。”
“可是……殿下,您去寺廟做什麽?”小團子一臉懵,他是知道劉珂找方瑾淩是為了擺脫婚事,可難不成最後敲定的方案是出家?
出家的确不用娶妻,但這也太離譜了!
想到這裏,小團子緊張了:“殿下,您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劉珂正琢磨着安排這件事,便心不在焉回了一聲:“嗯?”
小團子誠心誠意道:“殿下,咱回去再想想辦法,問問啞叔吧,像您這樣的去出家,佛祖也不敢收呀!”
劉珂頓了兩息才繞明白這蠢貨指的是什麽,簡直要被氣死了:“爺玉樹臨風的出什麽家!我是有事情找那群禿驢!”
“哦。”小團子聞言松了一口氣,“不是就好,可是和尚能幫您什麽呢?”
“超度。”
小團子滿頭不解,他承認他笨,實在跟不上劉珂的思緒。
劉珂見此深深一嘆:“你咋就沒有那小子的一分聰明呢,過來過來。”
他勾了勾手指,小團子将耳朵湊了過去,于是劉珂三言兩語将方瑾淩出的馊主意給說了。
“怎麽樣?”
小團子目瞪口呆,半晌都合不攏嘴:“……這也行?”一般人想不出這麽坑的招,因為不是坑別人,而是坑自己呀!
劉珂摸着下巴,一副經過深思熟慮的模樣,拍了拍小團子的肩膀道:“我覺得行,要臉的都不會把女兒嫁過來,真正一勞永逸。”
“可是……這也太……”小團子委婉提醒,“您将來不打算娶妻了嗎?”
說到這個,劉珂難得有自知之明:“像我這種混賬玩意兒,好女人只要沒眼瞎一般不會嫁給我,可是壞女人呢,我是傻了娶回來找罪受?所以最好,全都離我遠點。所謂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
他感慨萬千完畢,然後背着手繞過小團子往前走。
前面還在納悶怎麽不走了的長空恰好聽到最後一句話,頓時垂下頭,心道這個時候若是笑出聲,被七皇子打死還是小事,萬一給自家少爺惹麻煩就完了。
長空忍笑忍得辛苦,可惜那對主仆壓根不在意他。小團子滿臉不贊同,他看着劉珂,很認真地說:“殿下,您可千萬別這麽說自己,小團子跟了您這麽多年,最知道您嘴硬心軟了。做事是荒唐,可又不傷天害理,比起二殿下和六殿下……”他頓了頓,看了一眼長空,“強多了。”
劉珂難得給了自己的小內侍一個刮目相看的眼神,很是感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話你敢誇,爺還真不敢認。”
“殿下!”小團子真是不知道該怎麽勸才好,眼睛往周圍一看,頓時想到了主意,“您要不幹脆舍近求遠,娶了西陵侯府的小姐吧,像尚夫人這樣的,多好。”
聞言,劉珂驚嘆地看了過來,小團子一說出口頓時覺得自己好聰明,他還暗搓搓擠眼睛道:“西陵侯雖然沒繼承人,兵權早晚旁落,可是畢竟在西北盤踞那麽多年,您娶他家小姐不虧。”
“團子,我得收回對你的評價了。”劉珂感嘆道,“你不是笨,笨蛋至少還有腦子,你是壓根就沒有,這主意虧你想得出來!”
小團子頓時委屈了:“有啥不好呀?”
“聽到這兵兵乓乓的聲音了嗎?”
小團子聞言側耳細細一聽,的确有隐約的铿锵聲傳來,他納悶道:“怎麽這兒還有人打架呀?”
長空聞言回答:“可能是表小姐們在校場卻切磋武藝。”
劉珂也沒廢話:“去看看。”
長空一愣:“啊?不是,殿下,刀劍無眼,傷了您怎麽辦!”
可惜劉珂已經直接大步一拐,尋着聲音走遠了,小團子小跑地跟在其身邊。
西陵侯回京述職的宅邸,不大,不過校場卻不小,劉珂去找方瑾淩的時候就隐約看到過。
他們剛踏進校場的入口,好巧不巧前面打得正起勁。只是還未站穩腳跟,劉珂就眼疾手快地一把拎住小團子的衣領往旁邊一扯,只見一束寒光嗖一聲直直地插在了小團子原本落腳處,定睛一看,是一杆劇烈晃動的銀槍!
剎那間,小團子的眼睛都瞪圓了。
這還不夠,眼前一花,落下一個馬尾長辮的矯健身影,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直接拔起槍又沖了回去,大喝一聲,接着與對面的擁有一張一模一樣臉龐的姑娘,铿铿锵锵地打起來。
速度之快,力量之猛,帶着無往不勝的氣勢,震得空氣都一起顫動。
“團公公,您沒事吧?”長空落後一步,趕緊将小團子給扶起來。
“這……”
長空賠笑道:“這是六小姐和七小姐,她們切磋向來是不留情的,一般人還是不要靠得太近。”
劉珂看着已經僵硬的內侍,轉頭陰涔涔地問:“團子,你說讓爺娶回家那是打算鎮宅還是鎮爺?”
小團子:“……”
劉珂說完,就沒再搭理他,腳跟一轉,快步離去。
開玩笑,敢在冰天雪地裏千裏奔騎的女人,那是一般男人消受得起嗎?
尚家的女婿哪兒有那麽好當,看看雲陽侯的下場吧。
而這邊,劉珂一走,尚輕容便走進方瑾淩的屋子,後者正坐在桌前逗着已經乖乖進籠子裏去的白頭翁,不禁嗔道:“還生着病呢,怎麽就下床來了?”
“整日躺着骨頭酸,反正現在也沒人來。”方瑾淩用小勺子将舀了一點谷子放進了籠子裏,白頭翁在裏頭張望兩下,才湊近啄了兩口,方瑾淩微微一笑,“就你最識時務。”
尚輕容走到桌邊坐下,問:“不是說拒不見客嗎,怎麽又見了七殿下?”
方瑾淩笑道:“娘,我若是不見他,又如何得知朝中動向呀?”
游離在朝廷之外,就是這點麻煩,消息到手會滞後很多。
“七殿下他……”尚輕容微微一怔,但很快想明白了,“這些龍子龍孫,果然都不是簡單的人物。”
方瑾淩深以為然。
“那怎麽說?”
方瑾淩道:“端王正極力保楊慎行,皇上至今未表态,也不曾去他大學士一職,而明日便是罷朝封衙之日。”
尚輕容雖早有準備,可聽此眸光還是寒了寒,“所以楊家不會倒了?”
方瑾淩點點頭:“楊家一直在流放之地,沒有證據表明是楊慎行唆使楊映雪這麽做,所以完全可以推給女兒,單領一個管教不嚴之罪。屆時只要将錢都還上,誠意給足,給天下一個交代便能平息此事了。”
“真是便宜他們了,十萬兩雖多,可對端王來說卻不算什麽。”
然而方瑾淩卻搖頭道:“但我若是楊慎行,我卻不希望欠端王這麽大一個人情,以後還的代價太高了。”
“可他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嗎?”
方瑾淩回答:“有。”
尚輕容詫異。
“娘,三姐夫明日是不是就能将雲陽侯府搬空了?”
尚輕容點頭:“東西早在之前就已經整理入檔,只是搬的話,會很快。”
“那麽那座宅子,內務府也要收走了。”
聽着這話,尚輕容不由地望向方瑾淩,然後握住他的手,問:“淩兒,你是在擔心他會淪落街頭嗎?”
這個他,便是方文成。
當然不是,那種渣有什麽好擔心的,方瑾淩哭笑不得,然而尚輕容卻軟了心腸,溫柔地說:“畢竟父子一場,你若想幫他,娘不會反對。”
母親真是世上最無私最偉大之人,哪怕将那人恨之入骨,也能為了兒子寬容以待,方瑾淩又是窩心又是酸澀道:“我沒同情他,我只是不希望将他逼上絕路,從而連累我們。”
尚輕容一愣:“這怎麽說?”
方瑾淩目光深幽,輕聲卻清晰道:“如果我是楊慎行,想從這場旋渦中摘出去,那麽最快最快的辦法便是讓債主深陷官司,錢財染血,不敢再要!”
尚輕容的眼睛驀地一縮,下意識地抓緊了方瑾淩的手。
“娘,這只是我的猜測,可就怕萬一……”方瑾淩反握尚輕容的手,用平緩的語調繼續道,“畢竟人的同情心是世界上最奇怪的東西,再十惡不赦之人,一旦死亡,也會得到一聲可惜。更何況,方文成罪不至死,他活着,萬人痛罵,可死了……這逼他和離,帶走兒子,搬空家産的您就千夫所指了……咳咳……”
“淩兒!”
“我沒事。”方瑾淩擺了擺手,就是說多了,喉嚨難受。
尚輕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來:“楊家能這麽狠心嗎,這讓方瑾玉怎麽辦?”
“如今景王正盯着楊家,他們不敢動手的。”
“那……”
“自是讓人萬念俱灰,自我了結,方瑾玉能怪誰?”說到這裏,方瑾淩回想離開雲陽侯府時,方文成那萬念俱灰的模樣,“其實說不定無需楊家推波助瀾,他就活不下去了。”
窮困潦倒,妻離子散,還背負着罵名,自尊心若是過不去,方文成真有可能就一了百了。
想到這裏,尚輕容堅定了眼神,站起來:“我去找他。”
“娘?”
“我不在乎他的死活,可他不能連累我,連累你,連累尚家,大不了賞他一口飯,就當養一條狗。”
她正要轉身,卻被方瑾淩扯住了袖子:“您別去,好不容易擺脫他,無需再牽扯。”
“可是……”
方瑾淩笑道:“讓六姐和七姐去吧,盯着他幾天就夠了,萬一我想錯了呢?”
晚些時候,錢多金回來,常年跟錢財打交道的他,最近幾日雖苦雖累卻很過瘾。
只是這些資産雖然都要搬回西陵侯府,卻屬于尚輕容獨有,是以每晚他都會将賬冊交給尚輕容查看。
只是今日,方瑾淩也在。
“那些大件的東西,搬動實在太麻煩,侄婿就自作主張請了各行商家典當,直接就地處理了。雖然價錢上會有些虧損,可與搬運,儲藏,磕碰損耗比起來,反而是賺的,畢竟年後我們就得啓程回西北,留着無用。”錢多金解釋道。
尚輕容颔首:“極好,就這麽辦吧。”
“姑姑覺得可以就好,那些貴重的字畫小件,我已經着人送到庫房裏,您和表弟看看,哪些要帶走,那些另外擱置,等我将您的鋪子,田莊都安排好,再來處理這些。”
“很是妥當。”尚輕容笑道,“爹真是英明神武,派了一個好幫手來,否則我可就手忙腳亂了,未雪她們又對此一竅不通。”
何止是一竅不通,一看見賬本一個比一個跑得飛快,如今她們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鎮宅了。
方瑾淩問:“姐夫,我院子裏的那間書房有沒有整理?”
錢多金回答:“還沒有,我正要說呢,你的書房都是誰在打理,明日借我一天,去整理整理,都是字畫我怕別人弄壞了。”
“是紫晶,明日讓她同你一起去。”
“好。”
回去的路上,方瑾淩對紫晶道:“明日去的時候帶上一百兩碎銀,交給文福叔。”
紫晶一怔,很快想明白了:“少爺還是顧念着老爺的。”
方瑾淩失笑:“我只是想給他一點希望,免得真走上絕路。”
“奴婢明白。”
“另外,書房裏值錢的東西都拿回來,至于放在桌上,還有字缸裏的字畫,就都擱在那兒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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