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尤枝周一回到臺裏時,便聽說未來半年多的時間,海城有不少電影活動和電影慶典,臺裏準備外派幾名記者,随時采集一手新聞,進行現場實時播報。

不過畢竟是傳聞,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尤枝聽過也就過了,并沒有放在心上,繼續投入到工作中。

錦市的三四月份,早晚溫差大,風也很大,很多同事都不願出外采。

尤枝這段時間反而多接了幾次外采的任務,跑了兩部小成本電影的發布會,跟采了一位臺裏的嘉賓,連林倩都驚奇地表示她像是變了個人,突然有了事業心。

尤枝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她當然沒有變,只是她發現,忙起來時,她想謝承禮的次數會少很多,而且……忙碌的确是個很好的規避見面的理由。

尤枝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那點想要壓制心動的念頭,根本禁不起與他見面。

這天尤枝外采回來,在公司電梯裏碰見了許冰,這不是二人這些日子第一次見面,只是之前都是偶然碰面,禮貌地點點頭,這一次卻是第一次同處一個空間。

尤枝想到之前的事情還有些尴尬,只打了聲招呼便低垂着視線不再說話。

反而是許冰失笑一聲:“學妹,我應該沒那麽可怕吧?”

尤枝愣了愣,飛快搖搖頭。

許冰仍溫和地笑着:“我還以為自己吓到你了呢,”他說完看着她不自在的神情,體貼地轉移話題,“臺裏外派記者的事情,聽說了嗎?”

尤枝點點頭,下秒疑惑反問:“不是傳言嗎?”

“怎麽可能,”許冰笑,“下半年海城活動和慶典很多,不少電影人和出品人都會前去,臺裏自然不想放過這個熱點。”

說着,他想了想玩笑道:“學妹倒是很适合,雖然可能累了些,但能積累經驗和資歷,再回臺裏上升空間會更大。”

尤枝怔住,不可否認,她在這一瞬間的工夫,腦子裏浮現的是謝承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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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謝承禮只在秦市待了三個月。

高考結束後,尤枝去感謝蘇老師,用拙劣的演技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蘇老師:“蘇老師,您外甥去哪兒了?”

蘇老師挑着眉笑盈盈道:“那小子一直待在錦市呢。”

錦市在那時,便成了她習以為常的目标。

尤枝希望自己可以坦然地以朋友的身份和謝承禮來往,可是離開錦市這件事,她還從沒想過。

“錦市有舍不得的人?”許冰突然反問。

尤枝睫毛一顫,轉眸看向他。

“瞎猜的,”許冰笑笑,看了眼電梯上升的樓層,順口又問,“清明放假回秦市嗎?”

尤枝的神情有些茫然,好一會兒才低下視線:“可能吧。”

話音落下,剛好電梯停在了二十二層,尤枝對許冰點了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可回到座位,尤枝卻怎麽也忙不下去了,腦子裏一片混亂。

清明節她會回去給爺爺掃墓,只是她不知道該不該回去父母家。

考到錦大後,秦市對她而言就好像變得有些陌生了。

和尤父尤母的聯系,最開始會頻繁一些,可自從知道他們因為弟弟的學籍問題不能在海城高考,二人都選擇辭職回秦市後,她和他們的聯系就少了很多。

因為尤母說,她在陪着弟弟高考,總是打電話可能會打擾到弟弟學習。

尤枝一直很清楚,父母是偏心的,她用了整個中學的時間,接受了“父母沒那麽愛我”的事實。

不過,幸好她有一個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在為她着想的爺爺,讓她年少時可以充盈地度過。

讓尤枝沒想到的是,在清明節前,尤母給她來了一通電話。

接到尤母的電話時,尤枝正在謝承禮的車上。

這段時間,尤枝和謝承禮碰面次數很少,那天謝承禮突然聯系她,說今天來電視臺附近談合作,順路接她。

尤枝聽着他的聲音,遲疑了會兒,最終還是以要加班為由拒絕了。

謝承禮沉默了很久,說了個“行”便挂斷了電話。

尤枝今天是不需要加班的,可看着挂斷的電話,在酸澀翻湧上心髒之前,她将第二天的工作提前整理了出來。

等到忙完,已經晚上八點多,尤枝伸了個懶腰準備下班,到了樓下,便發現一輛低調的曜影停在門口,車身漆亮,車牌張揚。

尤枝起初并沒有放在心上,這并不是謝承禮常用的車。

直到車窗徐徐落下,謝承禮坐在駕駛座上,一只手随意地敲着方向盤,看着她,像極了尤枝曾經在樓下看過的許許多多等着女朋友的男人。

謝承禮側眸:“上車。”

尤枝上車時腦子仍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問:“你一直在樓下等?”

謝承禮安靜了幾秒鐘,笑了一聲淡淡地說:“怎麽可能。”

就這麽幾個字,尤枝的意識突然就清醒了過來,她暗笑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了。

也許是她太過安靜,謝承禮率先問道:“這段時間很忙?”

“嗯。”

謝承禮邊駕着車朝格泰駛去,邊随口道:“不知情的還以為你不想見我。”

尤枝抓着包包的手一緊,這一次沒有回應,只反問:“你今天怎麽會來?”

“不想我來?”謝承禮睨她一眼。

尤枝抿了抿唇。

謝承禮卻很快如常:“程意說很久沒聚聚了,剛好在這附近,就問問你。”

尤枝沉思了一會兒:“我清明要回秦市。”

“那就清明回來吧,下周六?”明明是疑問的語氣,他卻說得不容置疑。

尤枝低下視線,默認了下來,也是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尤母的來電。

尤枝松了一口氣,接聽。

大概是許久沒有聯系的緣故,尤母的聲音有些不自在,問了她的工作,又問她清明節回不回來,直到最後,她說:“枝枝,談男朋友了嗎?”

尤枝下意識地看向謝承禮,沒有回答,只問:“媽,怎麽了?”

尤母說:“上學時你就內向,大學也沒談男朋友,現在也到了年紀了,該想想自己的事了。”

“你宋姨家的女兒,比你大一歲,嫁了個老板,剛添了一個孩子,今天請我過去喝喜酒,那小家夥穿金戴銀的。”

尤枝的心微微一沉:“您突然說這個幹嘛?”

“這不是你宋姨認識個開民宿的老板,想着剛好趁着清明放假讓你們見見,這兩年秦市開發旅游,民宿能掙不少錢……”

“媽,”尤枝打斷了她,飛快地将手機音量調低,看了眼謝承禮,見他神情沒有異常才收回目光,“您不用再說這些了,我自己有自己的打算。”

“你有什麽打算?”尤母聲音也高了些,“一個小姑娘在錦市飄着算什麽樣子?”

尤枝不想和她在電話中争執,只說了一句“我清明去爺爺那邊的房子住”便斷了通話。

有些疲憊地靠着副駕駛的座椅,尤枝轉頭看向車窗,并沒有看窗外的風景,只是看着倒映在車窗上的謝承禮的影子,朦朦胧胧的并不清晰。

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肆無忌憚地看他,不用遮掩自己,不用擔心洩露那些暴露自己心思的秘密。

不久之前,她心中還在打算着有一天可以對人說“他是我的男朋友”,幻想着他們的未來。

可是才短短一兩個月,她就再也沒有說這句話的資格了。

“謝承禮。”尤枝突然開口。

“嗯?”

“……”尤枝卻沉默下來,剛剛有一瞬間,她很想說“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來找我了”,可是,她又很怕開口了就沒有收回的餘地了。

“我們去我那邊好不好?”她輕聲問。

她不想去冷冰冰的格泰,那裏讓她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謝承禮轉頭看了她一眼,應了下來。

這晚,尤枝和謝承禮第一次只是安安靜靜地睡在一張床上,什麽也沒有發生。

夜深人靜時,尤枝半夢半醒之間覺得自己好像漂浮在大海上,沒有目的,沒有方向。

她猛地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無意識地鑽進了謝承禮的懷中。

他在虛攬着她。

尤枝擡頭,看着他下颌清晰的線條,他永遠體貼得像是在走流程,卻永遠不會用心。

清明假期加上周六日一共三天,尤枝在清明第一天一早便回去了。

晚上,包廂。

謝承禮微微蹙眉,百無聊賴地擺弄着手機,直到屏幕亮了一下,他看了眼,繼而興致缺缺地收回視線。

一旁的牌桌上,程意看着沙發上明顯心不在焉的男人:“好不容易組個局,不來一局?”

謝承禮睨向他那邊:“不是有周皓和李遂陪你。”

“三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鬥地主呢!”程意看了眼牌桌,瞬間覺得掃興,伸了個懶腰靠着椅背,“你那破手機有什麽好看的?”

對面的李遂挑了挑眉,吊兒郎當地笑:“等哪位美女的消息呢吧。”

“你以為承禮是你?”程意沒好氣地拿過手邊的牌砸向對面。

“程意,毀牌是不是輸不起?”

眼看那些人又如常鬧了起來,謝承禮仍凝眉看着手機。

他自然知道尤枝回了秦市,可是以往她有事離開錦市時總會在微信上和他說一聲,這一次卻沒有半點消息,就這麽直截了當地走了。

甚至……

謝承禮眯了眯眸,他能明顯感覺到這段時間尤枝的疏遠,這當然可以解釋為她工作忙,可他卻覺得不只是這樣。

習慣了掌控全局,如今看不透這一點,讓他心中莫名的煩躁。

還是說,是因為她母親的催婚?

謝承禮不得不承認,那天在車上,密閉安靜的空間,加上她母親的聲音并不小,因此他能模糊地聽見她手機裏的聲音。

甚至,他知道回出租屋的路上,她一直在看着他的倒影。

——等紅綠燈時,不經意間轉頭,他注意到了她全無保留的目光。

只是因為回應不起,選擇了無視。

“話說回來,李遂,你那位女朋友呢?怎麽沒見你帶過來?”程意突然問道,意有所指地看了沙發一眼,“有些人被妹子冷落,但你不應該啊。”

被陰陽怪氣的謝承禮瞥向他,冷笑一聲沒有言語。

李遂煩躁地瞪了程意一眼:“前幾天被她催婚,之後就分了。”

“催婚?”

“當我面和家人視頻,說家裏人催婚催得急,正給她介紹青年才俊認識,”李遂丢出一張牌,“試我的态度呢。”

“我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結果分了後昨天給我發消息,說家裏又不催了,想繼續來往,我想了想算了,這種事有一就有二,還是別耽誤大家的時間了。”

程意豎起大拇指:“渣男。”

“滾。”

謝承禮原本把玩手機的手頓住,眯了眯眸,神色淡了下來。

他突然想到那天在車裏,尤枝的母親催婚時,她幾次看向他的目光。

她也在試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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