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謝承禮唇角才勾起的笑容, 随着尤枝喝酒的動作僵滞住,原本跳動飛快的心髒似乎也沉寂在無邊的黑暗中,眼神流露出幾絲茫然。

在這一瞬間, 謝承禮的腦海閃過無數個念頭。

她為什麽要喝酒?

她不是喜歡他的嗎?

那些草稿紙上的名字與插畫、那個系着五個平安結的平安繩又算什麽?

喜歡了六年之久的向日葵呢……

可最終,這些雜念彙聚成一句:尤枝親自否認了那些曾經。

“……誰不知道謝先生和維拉合作的事情?這可是近年來最大的單子, 連上面都特別關照了……”一旁有人在說着恭維的話。

謝承禮手中的酒杯“啪”的一聲放在桌面上,聲音不大不小。

周圍的人紛紛朝他看了過來,卻在接觸到對方冰冷的氣場時,紛紛噤口。

就連鄰桌都察覺到了這邊詭異的安靜, 氣氛沉寂了些。

謝承禮回過神來,迎上衆人的視線, 頓了下,扯起一抹笑:“今天是出來散心的, 不談公事, ”說着, 他掃了眼鄰桌,“這樣活躍些挺好。”

孫主管松了一口氣:“對對,不聊工作的事情了,”說完看向鄰桌, “大家繼續玩。”

氣氛很快又活絡了不少。

鄰桌一個活躍的同事嘴快地說:“謝先生喜歡,也過來一起啊。”

所有人都聽出這是一句客套話, 沒人放在心上, 孫主管正打算給謝承禮滿上酒, 卻見後者微笑着看向那個人,點點頭:“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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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內短暫的沉寂。

謝承禮站起身朝那桌走去, 卻又想到什麽,擡手松了松領帶。

到底是孫主管率先反應過來, 忙上前讓人騰出座位來。

剛好在尤枝和許冰的對面。

尤枝只覺得自己肢體都變得僵硬起來,剛剛輕松的心情重新緊繃。

謝承禮對孫主管颔首道謝,又看向酒桌上的其他人,主動發問:“剛剛大家在玩什麽?”語氣甚至帶着絲虛心的味道。

立刻有女同事應:“謝先生,我們在玩‘我有你沒有’。”

謝承禮得體地看向那人,噙着笑:“‘我有你沒有’?”

對方臉頰微紅地解釋了一遍規則。

謝承禮頗感興趣地點點頭:“聽起來很有意思。”

其餘人還在忐忑,堂堂錦思總裁會不會覺得這種游戲幼稚又無趣,聽見他竟然感興趣,也都興奮起來。

謝承禮身邊的一位同事卻突然發現了什麽,小聲地提醒:“謝先生,您襯衫的紐扣松了。”

謝承禮反問了一聲:“嗯?”

光彩奪目的人,做什麽總能輕易吸引人的視線,他不過反問了一句,其餘人立刻朝他看了過來。

那位同事咳嗽一聲,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這下所有人都看見謝承禮那件襯衫最上面的那顆紐扣上,冒出一小段線頭,紐扣也因為絲線松開,而變得松垮垮的。

尤枝抓着酒杯的手一緊,今晚第一次正面看向謝承禮,随後臉色微變。

嵌着白色金晶的紐扣,很熟悉。

謝承禮察覺到尤枝的視線,像是才聽清那人的話,擡手觸了觸紐扣,溫和道:“可能出來的急,随手拿了一件襯衫。”

尤枝緊緊皺着眉,抿着的唇因為用力微微泛着白,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衆人很快重新開始游戲,謝承禮從始至終都表現出十足的耐心,微笑着,沒讓人覺察出半點距離感。

酒瓶一圈圈地轉,這一次瓶口對準了謝承禮。

謝承禮揚了下眉梢,看向衆人,那個活躍的同事率先大膽開口:“謝先生,這個游戲不能談公事。”

畢竟提到公事,衆人也只有喝酒的份。

謝承禮“為難”地思索了一會兒,最終無奈地認輸:“我甘願受罰。”

“只是剛剛喝了些酒,有些不勝酒力。”

這番話明顯是接受“真心話”,轉酒瓶的是剛剛那位臉紅的女同事,畢竟和謝先生不算熟悉,又不敢問太過私人的,擡眼便看見他微松的領口:“謝先生的紐扣是怎麽壞的?”

此話一出,其餘人有些不樂意了:“這算是什麽問題?”

只有尤枝低着頭坐在座位上,喉嚨緊縮了下。

許冰察覺到她的安靜,輕輕伸手覆在了她拿着酒杯的手背上。

謝承禮的眸光一沉,眼神不經意地看向對面二人交疊的手,繼而露出一抹似縱容又似無奈的笑,平靜地說:“女朋友扯的。”

這句話太過引人遐想,在場的人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紛紛沉默下來。

尤枝猛地擡起頭。

那件襯衣,是他自己親口說的——“壞了,丢了就好”,如今卻又穿到這裏。

而且,她又什麽時候算是他的女朋友?

“謝先生有女朋友了?”有人小心的問出大家的好奇。

謝承禮的目光微閃,似乎在等着被人詢問,這一次,他直直地看向尤枝,良久視線從許冰身上一掃而過,好脾氣地看着那人:“我們暫時分開了。”

也只是暫時而已。

那人反應過來,悻悻地閉了嘴。

游戲繼續開始,幾個同事又輪了幾輪,當瓶口再次對準謝承禮時,大家都喝了點酒,膽子也大了不少,氣氛松弛下來。

轉瓶子的人看着謝承禮:“謝先生,這次就不問問題了。”

謝承禮颔首。

那人又說:“您就給您那個女朋友發個消息,說‘我想你了’。”

畢竟看謝先生的樣子,不像是常對另一半說親密話的那種。

謝承禮少見地愣了片刻,無意識地看向對面,許久欣然點頭:“好啊。”

他拿出手機,找到那個熟悉的頭像,點進去。

周圍人只能看見他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點着,沒有人敢真的上去仔細察看。

謝承禮本想直接發過去,卻在打出那幾個字的瞬間,手指如同觸電一般細細的酥麻了下。

他有些出神的看着手機屏幕,目光也不覺柔軟下來,心裏跟着這句話輕輕地呢喃着。

他似乎真的……在想她。

“謝先生一定很喜歡你的女朋友吧……”一旁有人小聲說。

謝承禮的手指一僵,呼吸也不覺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眼中有片刻迷茫。

尤枝心裏不祥的預感,随着謝承禮的低頭沉默到達頂峰,她的臉色變了變,明明包廂內的空調溫度偏高,她卻仍覺得指尖微涼。

再受不了壓抑的氣氛,尤枝轉頭拉了拉許冰的衣袖:“我有點不舒服,我們先離開吧?”

許冰看着她,動了動唇,最終沒有多問,點了點頭。

可就在二人起身的瞬間,謝承禮放下了手機:“發好了。”

話音剛落,尤枝口袋中的手機響了一聲。

衆人沉默下來,紛紛看向她,似乎有微妙的氣氛在慢慢湧現。

尤枝拿出手機掃了一眼,扯唇笑了笑:“騰X新聞。”

衆人恍然。

身側,許冰牽起尤枝的手,笑看着大家:“抱歉,我們可能要先離席了。”

也許見他的臉色的确有些發白,更也許大家以為小情侶要去說些悄悄話,紛紛表示理解,有些人還在對二人促狹的笑。

只有對面的男人,目光不經意地看了眼對面二人牽起的手,抿着唇像是在沉思着什麽,直到聚會結束再沒有說話。

尤枝和許冰二人各懷心事地上了樓,直到電梯門打開,尤枝才像是想通了什麽似的,打定主意看向許冰。

卻沒等她喚他的名字,許冰轉頭對她笑了下:“枝枝,先回房間休息吧。”

尤枝的話停在嘴邊,看着對方平靜的神情,怔了怔,點了點頭:“……好。”

許冰松開她的手,再沒多說什麽,轉身離去。

尤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門後,良久才返回自己的房間。

卸了妝,洗完澡,尤枝倒在柔軟的大床上,茫然地盯着頭頂暖色調的燈光,直到手機響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将手機拿出。

這一次真的是新聞,尤枝将彈出的消息取消,目光落在唯一的一條未讀消息上。

謝:【我想你了。】

許久,尤枝嘲諷一笑,退出對話框,将聊天記錄徹底删除。

一個人躺在床上,尤枝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她好像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裏一片片血紅色的紗幔漂浮在水中,将她纏繞在其中,一點點地拖入深淵……

随後是一陣陣刺耳的鈴聲。

尤枝喘息着醒過來,才發現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尤枝抓過手機,先看了眼時間,晚上十一點二十。

原來她才睡了一個多小時。

電話是技術部的一個同事打來的,尤枝清醒了下思緒,接通電話:“喂?”

“尤枝,你是不是和許主管在一起?”對方匆忙問道。

尤枝一愣:“怎麽了?”

“剛剛臺裏臨時要添一段鏡頭,許主管把視頻發給我之後,我聽見他的聲音不對,有點擔心,可再打過去就一直沒人接聽了。”

尤枝想到許冰聚會前的臉色,皺了皺眉,挂斷電話後給許冰去了電。

果然始終無人接聽。

尤枝沉思了一會兒,索性出去直接去了他的房間門外,敲響房門。

裏面依舊沒有動靜。

幸好有保潔阿姨推着推車走來,尤枝拜托對方聯系前臺确定二人的身份後,終于打開了房間門。

裏面很安靜,東西也擺放得很整齊,只有茶幾上歪歪扭扭地放着一臺電腦。

尤枝走進裏面,才發現許冰臉色異常地躺在床上。

尤枝忙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不算太燙。

“許冰?”尤枝輕喚了他一聲。

他仍沒什麽反應。

尤枝抿了抿唇,想到自己随身攜帶着一些急用醫藥用品,匆忙轉身便要回去自己的房間拿。

“枝枝……”身後的人低聲叫住了她。

尤枝腳步一頓,轉過頭便看見許冰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正在看着她。

“你怎麽樣了?”尤枝問。

許冰想了想:“可能凍着了吧,有點累,有點燒,但沒什麽大礙。”

尤枝放下心來:“我去給你拿藥。”

許冰點了點頭,又想到什麽:“枝枝,今晚,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尤枝微頓,看着他認真的雙眸,良久彎了彎唇角:“好。”

她轉身走出房間,很快拿着醫藥包返回。

與此同時。

走廊另一端的電梯門徐徐打開,謝承禮走了出來,眉心仍輕蹙着,腦海中不斷回蕩着剛剛酒桌上的那句話。

喜歡……

沒等他想清楚,走出電梯間的瞬間,他的腳步猛地停在原地。

——深夜走廊暧昧的暖色調燈光下,尤枝穿着酒店絲質的睡衣,踩着淺色的拖鞋,光裸着小腿,走到許冰的房間門口。

而後,她熟練地刷了房卡,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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