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做戲

說罷，歐陽博看了眼一側的歐陽穆。

歐陽穆微微點頭，轉身望着圍觀的百姓，緩步走到大紅花轎之前，眉目間泛起些許傷感，嘆道：“本王與林家二小姐自幼定親，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今日，本該是本王與她的婚事，可天不遂人願，十天之前，筝兒妹妹離奇失蹤，至今下落不明，林家，秦家與我穆王府傾盡全力尋找，卻都一無所獲……”

望着惺惺作态的歐陽穆，林筝大翻白眼。

“本王傷心欲絕，今日本不打算再舉行婚事，但一來，本王與筝兒情投意合，感情深厚，二來這份親事乃是我父皇定下，本王不好讓父皇在天之靈難過，還是決定大辦此婚，哪怕這轎中，沒了伊人。”歐陽穆抹了抹眼角，好像還真哭出來了一樣。

平日裏歐陽穆的的确确常去林府，據說是看望林二小姐林筝的。這事兒也在京內廣為流傳，有不少人以此為笑柄，嘲笑歐陽穆居然對一個醜女傻女動真情。

但同時，也把歐陽穆的形象給高高的樹立了起來。

不得不說，歐陽穆能夠成為雲京三絕之一，其中也有林筝一部分的功勞的。

當然，林筝知道，歐陽穆去林府根本就不是為了看她，只是單純為了和她的姐姐，林家大小姐林琴私會而已。

可百姓當然不知道這一茬，聽到歐陽穆說到此處，喧鬧的人群都寂靜了不少，原本認為是歐陽穆綁架了林筝的百姓，想起往日歐陽穆的行為，也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猜想了。

這周遭安靜，卻又有一聲嘆息傳了出來，循聲望去，那人正是林家家主，林筝的父親，林城。

林城此時也是傷心滿面，佝偻着身子走到送親的隊伍前，站在歐陽穆身旁，看起來相當憔悴：“穆王爺的心思，我們林家也是知曉，筝兒幼時受傷，容貌皆毀，神志不清，但穆王爺依舊不棄，對筝兒用情深切。這幾日小女失蹤，穆王爺更是日夜奔波操碎了心。我……我林城，實在是感激不盡。”

林城本就佝偻的身子此時朝着歐陽穆深深一躬，歐陽穆連忙扶起：“林大人，切莫這樣說，本王與筝兒自幼相識，情真意切，那些都是我一個當做的。”

看着這二人你來我往，人群最前，離林城走出的地方不遠處，一個小孩瞪起了眼睛，怒道：“他們兩個人都不要臉了？歐陽穆那個時候怎麽羞辱姐姐的，林家又是怎麽壓迫姐姐的，他們都忘了？”

“輕語，不得無禮，”秦溫言低聲道，“這件事不是你應該攙和的。”

秦輕語做了個鬼臉，一旁的秦老爺子也是微嘆口氣：“這林城果然不是什麽好玩意兒，晴兒當初真的選錯了人。”

秦家人就站在林家人旁邊，秦老爺子嗓門又大，讓一旁的林家人微微側目。

當然，也可能是秦老爺子故意讓旁邊林家人聽到的。

林家的管家林武擡頭望了秦老爺子一眼，秦老爺子雙目一睜，虎目朝着林武一瞪。

秦老爺子在沙場征伐，可以說就連骨頭都是從戰争中打硬的，就算現在像個瘋老頭一樣表現的随随便便，但他的骨子裏，可都是被殺戮洗滌過的兇狠。

這一瞪，林武瞬間覺得心中一驚，連忙低頭不再看向秦老爺子，直接服了軟。

不是林武沒有骨氣，若是換個人和他對視，林武或許還能撐一撐，但是秦老爺子……那可真是一個會在大街上殺人的主。

林武自诩是林家智囊一般的人物，身手功夫也自認不錯，但他絕對不想和秦家正面交鋒。

秦家文有秦溫言，武有秦老爺子，甚至那些秦家的護衛随便拎出一個來都是戰場上打過滾的，林家拿什麽和秦家抗衡。

但是……

林武又看了眼站在歐陽穆身旁的林城，揉了揉額頭。

自家家主的意見和他不同，他也只能跟着家主走了。

此時，林城擦了擦不知道是如何擠出來的眼淚，轉頭沖着百姓道：“如今小女失蹤，遍尋不得，生死未蔔，但前有先帝定下的婚約，後有穆王爺對小女的感情，我願意将我的大女林琴，嫁與穆王爺。我林城，将穆王爺與小女的情誼看在眼中，相信穆王爺的品行性格，不知穆王爺，可願接受。”

說到此處，林筝雙眉一挑，重頭戲可算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歐陽穆和皇上歐陽博早就串好了劇本，此時歐陽穆還沒回話，歐陽博就先上前一步，輕輕扶着林城：“林愛卿，你願意信任穆兒，朕非常欣慰，對令嫒的失蹤，朕也是深表歉意，若是林愛卿願将大女托付給穆兒，朕願為證婚之人。”

“多謝皇兄！”歐陽穆抱拳拱手，“皇兄，如今筝兒生死不明，但父皇定下的婚約為重，若林府尹有此意……我願意娶林家大小姐為正妻，為我的王妃。”

秦溫言的父親秦澤攥了攥拳頭，冷笑了起來：“這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他們也不覺得尴尬嗎？”

秦溫言面色溫和依舊，目光卻也是微冷：“咱們是知道內情的，自然覺得他們的理由尴尬無比，但百姓們哪裏知道林家和歐陽穆的所做所為，加上皇帝陛下出言承諾，百姓自然覺得順理成章。林城和歐陽穆此番本就不是做給我們看的，只要那些不知情的人認可了，他們的目的便達到了。”

“唉……可憐了筝兒。溫言，你說筝兒在定國司暫住，可知今日她是否會來？”

聽了父親的問話，秦溫言沒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在了大紅花轎旁一個女子的身上，露出了笑容。

他，早就看到了。

……

琳琅樓的樓頂，是雲京中視野最好的地方。

此時在樓頂之上，東方無塵将一杯酒丢在了琳琅的桌前，自己也斟上一杯，一飲而盡道：“你不去，沒問題？”

“我去幹什麽？”琳琅緩緩将面具摘下，飲了口酒，“他們本就不歡迎我。”

“依我看，現在歐陽穆的所作所為已經把他自己給洗白了，估計老百姓都覺得林筝的失蹤是某個心理陰暗心思險惡的四王爺所為呢。當他們發現他們所懷疑的人沒有到場……那懷疑，不就變成了肯定了嗎？”

東方無塵嘿嘿一笑，像是在嘲諷着什麽。

“他們愛怎麽想便怎麽想，與我何幹？”

“好吧，和你沒關系，”東方無塵舉杯沖着琳琅一伸，“反正你的筝兒，會幫你洗白的。”

琳琅眼眸微動，望了眼下面結親的人群後，舉起了杯子。

“你算說對了一句話。”

“那當然，她若是不幫你洗白脫罪，你還會這麽費盡周折的幫她？”東方無塵嗤笑。

琳琅卻是搖了搖頭：“會。”

“嗯？那你剛才那句話什麽意思？”

“我的筝兒，”琳琅仰頭一飲，“你說對的，是這句話。”

“……”

東方無塵啧啧搖頭，良久後笑着挑起眉頭：“也不知道你是怎麽看上她了。”

琳琅沉默了片刻，自己拿過酒壺倒上酒後，望着杯中清澈的酒水：“大概是因為小時候，比較傻吧……”

……

就像秦溫言所說的，之前歐陽穆的一番說辭就已經讓不少懷疑着他的百姓将矛頭轉向了歐陽琅，此時林城嫁出大女，在皇帝陛下的推波助瀾之下便顯得順理成章。

覺得這個小子好，對自己女兒用情真切，現在自己小女兒沒了，覺得愧對這個小子，就把大女兒給嫁過去。

這沒有什麽不對。

有些人可能會想到林城是想靠着大女兒來維系住林家和穆王府的關系，但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麽，畢竟，大家族的女子最大的用處之一，便是聯姻。

他們只會把林琴當作兩個家族之前的犧牲品，可能他們依舊會覺得歐陽穆是喜歡林筝的，依舊會覺得林筝的失蹤是歐陽琅的陷害，和歐陽穆沒有關系。

或許會有幾個想得比較多的明白人，但是，除了像秦家這樣知道內情的，除了那些消息靈通的官員，還能有幾個明白人呢？

況且林家和穆王府的這場戲，從來都不是做給明白人看的。

他們只需要讓絕大多數的百姓認可，認可林琴與歐陽穆的婚事，這就夠了。

真的是，順理成章……

當歐陽穆同意娶林琴為正妻王妃，皇帝陛下親口宣布由林琴替嫁開始，百姓們就知道，他們今天的熱鬧，才只是看了一半。

原本擺在穆王府門口的，屬于林家二小姐的大紅花轎被人搬開到了一側，同時林家人，穆王府的下人，全都朝着原路返了回去。

皇帝陛下和太後也坐上了龍辇，跟着他們一同朝着林府走去。

打着看熱鬧的主意來的老百姓們當然不會還站在原地，他們也在侍衛的引導之下，朝着他們最開始站的地方移動。

林筝身旁，幾個和她同樣打扮的丫鬟自然也不會傻站着，這返回林府，不再是什麽儀式，也就不需要什麽隊形，走的也就松散了些。

林筝刻意放慢了腳步，看了眼身後再沒有林府的人後，她身子一撤，躲在了大紅花轎之後。

随着人潮漸漸離去，林筝才松了口氣。

擡頭，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看向了一個方向。

在那裏，站着幾個沒有離開的人。

秦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