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賞春節

泡在這陰沉的天色裏，似乎時間過的都要比平常慢一些。

但是再慢，一天也是十二個時辰。

再慢，那該來的賞春節，也會來。

林筝在穆王府被歐陽穆使喚了幾天後，賞春節，便近在咫尺了。

“王爺，明日便是賞春節，要準備些什麽嗎？”

東方無塵一襲紅衣，站在歐陽穆身邊問。

林筝豎起耳朵，能提前知道歐陽穆的打算，倒也能更好的做出應對。

歐陽穆想了想後道：“我與林城商量着，明日宣布完林筝失蹤無法完婚後，以不能廢先帝之命為由讓琴兒替嫁成婚，如何？”

“琴兒？叫的真親近。”林筝冷嘲道。

這可不是林筝第一次嘲諷歐陽穆了，這些天裏，歐陽穆平均每天得被林筝嘲諷十幾句。

開始歐陽穆火氣大，還想把林筝拖下去活活打死，但也不知道東方無塵和歐陽穆說了些什麽，讓歐陽穆免了這個打算。

這麽多天的嘲諷下來，歐陽穆自己都覺得習慣了。

這次林筝的嘲諷也被當作了耳旁風，而東方無塵則回道：“王爺，與林家大小姐的婚事倒是無妨，但按齊雲國的風俗，林二小姐的轎子還是要走一輪的。”

“這我自然知道，走個空轎子而已，”歐陽穆擺擺手，“你若是覺得明天與林琴成婚沒有不對，我便派人定下了。”

“這婚事是王爺的終身大事，自然是王爺決定。”

東方無塵一拱手，裝作恭敬的樣子。

歐陽穆的臉上露出的難掩的喜色，讓林筝心中鄙夷。

她當然不是什麽大男子主義的人，不是什麽看不慣兒女情長的人，但是她實在是想不通歐陽穆是怎麽做到內心毫無愧疚的并且還能露出這種開心的笑容的。

要不是她穿越過來，歐陽穆這場婚禮可是要踩着她的屍體舉行完的。

歐陽穆開心了，爽了，自己窩在書房不知道是要發什麽瘋，把東方無塵和林筝都趕了出來。

東方無塵挑眉看了林筝一眼，調笑道：“自己的未婚夫明天就要和自己的姐姐結親了，林二小姐做何感想？”

林筝隔着人皮面具露出一個極為甜美的微笑：“很開心，幸虧嫁給那個傻子的不是我。”

“啧啧啧，你說的是心裏話嗎？聽說在你還傻的時候，可是一直纏着歐陽穆呢，還要死要活的。”

林筝翻了個白眼：“你也說了是在我還傻的時候，我也只有傻的時候才會看上他了。”

東方無塵的頭忽然低了下來，眼神詭異的看着林筝，小聲問道：“你該不會是看上別人了，所以才對歐陽穆娶你姐姐無動于衷吧？”

“看上誰？”林筝撇嘴。

“我啊。”

東方無塵露出了妖豔的笑，朝着林筝湊了兩步。

林筝連忙後退，東方無塵表現的很是受傷：“筝兒，你怎麽這樣啊，虧我這些天來還幫你。”

“我現在也是在幫你，”林筝勉強笑道，“我怕離你太近，你又被琳琅揍一頓。”

“……”

東方無塵的表情陰沉了下來。

顯然，那天在帳房被琳琅一通揍，東方無塵心裏還是很憋屈的。

是夜，林筝躲在雜物房中，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準備休息，而是坐在床邊，像是在等誰一樣。

不多時，雜物房的門被悄然推開，琳琅站在門口，沖着林筝伸手道：“走嗎？”

“走。”

“去哪裏？秦家？”

“林家。”

“好。”

……

再陰暗的天色，被賞春節的熱鬧一沖，也就顯得明快了不少。

街道上的積水被百姓們自發清理，只為能夠過一個正常的賞春節。

要說賞春節的來歷，可能比齊雲國本身的歷史還要悠久，據說幾百年前，天下大寒，冰雪封天，三四月份依舊是漫天飄雪，眼看莊稼種不上，就要顆粒無收。一個老人走在路上看到農民百姓們的愁眉苦臉後，說他有辦法幫助他們。

而且這個幫助還是有條件的，那老人自稱那天是他的生辰，如果有人願意為他準備一頓午飯，他就讓大雪消融，氣溫回暖。

人們自然不會相信一個衣衫褴褛的老頭有這樣的能力，都把他當成一個打算騙吃騙喝的老騙子。

這個老人也不生氣，從辰時走到午時，終于有一對好心的夫婦可憐老人，收留他吃了一頓飯。

當這對夫婦用最簡單的飯菜招待了老人之後，老人轉身便離開了，夫婦起身追出去時，發現地面皚皚的白雪上，一個腳印都沒有。

老人，也不見了。

下午，鄰裏忽然找到了這對夫妻，說他們家種的地，此時非但冰雪消融，還長滿了各種各樣他們見都沒見過的植物。

夫婦倆驚訝的跟着鄰裏去了自己的地，果然，在一片白茫茫的農田中，只有他家的地是綠意盎然，而且那些植物此時還在瘋狂的生長，長成一棵棵參天的樹。

此時夫婦倆又想到了那個老人，将自己的事告訴了鄉親後，鄉親們才覺得那老人真的不得了，擺供上香，乞求神仙保佑。

次日，大雪驟停，地面上的雪也一夜間融化殆盡，只是唯有最開始請老人吃飯的那對夫婦家的田裏，長滿了結了果子的樹。

民間傳說，那天便是掌管春天的神仙的生日。為了乞求連年豐收，便在每年那天張燈結彩，大排筵宴，最後，演化成了現在的賞春節。

這個故事是不是真的，林筝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的是，齊雲國的賞春節，是真的熱鬧。

最熱鬧的，當屬雲京正當中的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的一端是雲京的南門，另一端，便是雲京皇宮。

之所以這裏最為熱鬧，不僅僅是因為朱雀大街是雲京中最為寬敞的街道，更是因為，一場婚禮，要在這裏舉行。

原本王爺成婚，關注者不會太多，頂多是一些歐陽穆的愛慕者和愛湊熱鬧的人會來看看，但現在，卻是全然不同了。

因為林筝失蹤這件事，幾乎雲京中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這場婚禮的舉行。

他們想要看看，這場發酵了十天的鬧劇，究竟要如何完結。

林筝此時就站在朱雀大街上，守在送親的大紅花轎旁。

她穿着林家侍女的衣服，臉上帶着琳琅給她的另一張相貌平平的面具，等待着送親的時辰。

欽天監的監正眯着眼望着陰沉的天空，這種天色對他看時間影響很大。

厚重的雲層中似乎露出了些許陽光，欽天監監正雙目一亮，朗聲道：“時辰到！”

這一聲喊出，他身旁的太監也是尖着嗓子跟着大喊，不遠處，另一位太監也是如此。

自送親的地方到穆王府，一路十裏，每隔不遠便有一個太監大喊，這三個字起伏不斷，響徹了整個朱雀大街。

林筝身旁的大紅花轎，也是緩緩移動了起來。

為了維持秩序，觀禮的百姓都要呆在規劃好的固定位置，林筝和一衆侍女陪着轎子走了大概五六分鐘，才看到在道路兩旁圍觀的百姓。

熱鬧。

是真的熱鬧。

起哄一般的喧嘩，叫喊，議論，嘈雜的讓林筝耳朵嗡嗡作響，他們這一隊送親的長龍，在這一大片一大片的百姓之中穿過，渺小的根本不夠看。

想來也是，這些百姓平日本就沒有什麽娛樂消遣，難得這次穆王爺結親的事兒鬧得這麽大，又發酵了那麽久，他們怎麽會放棄這次湊熱鬧的機會呢。

一路走到穆王府，這些百姓也都跟了一路，等到大紅花轎停在穆王府前，百姓們又一次熱鬧了起來。

這，才是他們期待的重頭戲。

打扮的和平日裏的東方無塵一樣，歐陽穆着一身大紅，自穆王府中緩步踱出，另一側，皇帝的龍辇也從皇宮行到了穆王府不遠處。

一切都是欽天監算好，時間分毫不差。

皇帝歐陽博扶着太後下了龍辇，走到大紅轎子旁，歐陽穆一擺衣袍，跪地行禮：“臣歐陽穆，叩見皇上，叩見母後。”

随即，聚集在此處的上千百姓，紛紛行禮，叩見之聲掀起一陣浪潮，震撼着整座雲京。

林筝跪拜的同時，微微擡頭打量了幾眼皇上和太後。

林二小姐曾經見過太後。

在她自假山摔下，神志不清之後，太後曾經親自來過一次林府。

當時的她要求林城取消這門婚事，但秦老爺子卻無論如何都不同意。

因為解除婚約這件事是太後自己的想法，沒有和皇上商量過，因此沒得到皇上的支持，單憑太後一人，人脈和勢力遠遠比不過曾經馳騁沙場手握兵權的秦老爺子，最後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是太後當時的态度，癡傻的林二小姐卻深深的印在了腦海裏，讓現在的林筝都覺得記憶猶新。

倨傲，不屑。

太後看她的神色，就和看一條狗沒有什麽區別。

在太後看來，她的癡傻和醜陋，簡直就是給她的兒子歐陽穆抹黑，是她兒子的阻礙，甚至讓她兒子淪為了不少人的笑柄。

現在，林筝看了眼太後，看着她那一副春風滿面的樣子，翹起了嘴角。

真以為你兒子的婚事能進行的那麽順利？

今天，我也得讓你兒子嘗嘗，這些年來林二小姐受的屈辱……

“平身，”歐陽博環視四周後，朗聲道，“今日賞春節，亦是朕二弟的婚事，雙喜臨門，今日朕與百姓同樂，無高低之分，歡度此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