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他的小脾氣

中午天空還是晴朗的,但從下午四點開始,灰黃的幕布籠罩了世界,沒過多久便狂風大作,雷雨交加,直到晚上九點半也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房間裏,江謹行盯着手機裏岑岳的微信頭像看了一會兒,拿着家裏的車鑰匙悄悄出了門。

他先是去了隔壁岑家。

“阿姨,晚上我來接岑岳放學,您就不用去了。”江謹行對岑媽媽說,“我正好要去接我媽下晚自習,把岑岳一塊兒帶上。”

岑媽媽不疑有他,感謝了江謹行好一會兒,全然不知道所謂在上晚自習的江媽媽正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看韓劇。

天是不是漏了?

快下晚自習的時候,岑岳看着窗外的傾盆大雨忍不住這樣想。

“下個雨有什麽好看的?離放學還有一點時間,不要浪費。”坐在講臺上看自習的老師突然開口,視線朝着岑岳的方向。

岑岳猛得回神,窘迫地撓了撓頭。

他這兩天在學校的狀态不太對,但鑒于他還在生病,沒人責怪他什麽,但岑岳自己卻很清楚,這跟生病沒有任何關系。

他低頭做題,看見的第一句話便是——“英國沒有成文憲法,習慣法占了很大的比重……”

是啊,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一個國家能夠憑借習慣法運行,這些習慣從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了不可違背的鐵律。

而在岑岳的世界裏,也有一條鐵律,那就是必須每天見到江謹行,一旦打破了這條規則,便會造成身體機能紊亂,無法正常運作。

但他總有一天要習慣沒有江謹行的日子。

放學鈴聲響起,岑岳心不在焉地收拾了書包離開教室,一出門便撞上了一個人,他頭也不擡地說了抱歉,但對方卻始終擋着他的路不給他走,岑岳本來就心情不好,還遭到這樣的挑釁,他正要擡頭質問對方,視野裏突然出現江謹行的臉,岑岳的怒火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癟了下去。

“你……你怎麽來了?”岑岳心虛地別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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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雨太大了,我來接你回家。”江謹行側身讓走廊上其他學生過去。

“不用了,我媽肯定來接我了。”

“我跟她說過了,今晚我接你。”

岑岳還要推辭,江謹行卻已經接過他的書包,朝樓梯口走去,岑岳只能跟上去。

教學樓下,狂風吹得人傘都打不住,不少學生幹脆收了傘頂着書包冒雨沖了出去。

岑岳正猶豫着要不要打傘,身旁的江謹行卻已經穿好了雨披,并敞開一個口對岑岳說:“進來。”

岑岳看着他擡手掀起的那個口,有些慌亂地說:“不不用了,我打傘就好。”

“會淋濕的,你感冒好了嗎就敢淋雨?”江謹行皺眉看着岑岳,臉上沒有半點笑容,樣子有點兇。

岑岳咬牙鑽進了江謹行的雨披,剛站好就被人摟緊了腰,岑岳吓得要躲,卻被摟得更緊。

江謹行小聲訓他:“別亂動,快走。”

單人雨披就那麽大,又悶又熱,岑岳緊貼着江謹行跌跌撞撞往前走,全身都被他的氣息包圍,仿佛被圈進了江謹行的私人地盤。他幾乎不能呼吸,可是他分不清這窒息感到底來自于不透氣的塑料還是江謹行本人。

江謹行路過自行車棚的時候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岑岳提醒他:“我的自行車……”

“這麽大的雨騎什麽自行車。”

“那我們怎麽回去?”

“我開車來的。”

“你會開車?”

“不可以嗎?”

岑岳被江謹行的語氣沖得一縮腦袋,他感覺江謹行今晚像變了一個人,一點不溫柔,他說什麽好像都會被怼,于是他不敢再說話了。

兩人從人群中一路擠過,終于上了車,雖然有雨披遮擋,當兩人的褲子和鞋子還是不可避免地淋濕了。

岑岳本來想坐後座的,被江謹行掐着腰扭送到了副駕駛。

車裏有點悶熱,江謹行發動車子開了空調,卻沒急着走,而是開始了對岑岳的審訊。

“為什麽不回我消息?”

岑岳抱着書包低着頭,聲音小到幾乎要被雨聲蓋過:“手機被我媽沒收了。”

“這兩天早上我晨跑都沒看見你去上學,你在躲我?”

岑岳沒想到這都被發現了,立刻頭腦風暴找借口:“沒有!我昨天值日,前天……前天把作業忘在教室了,得起早去補。”

“所以這兩天不來問我問題,是沒問題了呗?”

岑岳扣着書包拉鏈:“對。”

江謹行氣笑了:“前腳才收了我的東西,後腳就把我甩了,岑岳你什麽意思?”

“我收你什麽東西了?”岑岳這次反駁地理直氣壯。

江謹行扭頭挑眉,滿臉不可置信:“兩本語文教輔,還有一瓶花露水,你敢說你沒收?”

岑岳聽得莫名其妙,回瞪他:“沒有!你什麽時候送了?”

江謹行氣得把後視鏡扭過去又扭過來,平複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問岑岳:“到底因為什麽鬧別扭,說實話。”

江謹行的語氣很重,岑岳從來沒見過江謹行這樣跟他說話,心裏有點害怕,但更多的是委屈,他不明白江謹行為什麽一定要知道原因,明明岑岳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NPC,當江謹行通過了這個關卡,就再也見不到岑岳,可他卻偏偏要做出這樣在意的态度,江謹行明明這麽善解人意,為什麽就不能理解一下岑岳的心情跳過這個話題呢?

岑岳被逼急了,語氣也不好了:“我覺得不能占用你太多的時間,這樣是不對的。”他恨恨地盯着書包上的小黃鴨挂件,那本來是他從江謹行那裏要來的,可他現在只想把這個小東西扯下來扔到江謹行臉上。

江謹行扣着他的下巴讓他跟自己對視:“誰跟你說的?你媽?”

岑岳一把揮開他的手,眉頭皺得能打結:“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江謹行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岑岳:“為什麽好端端的有這個想法?我之前說你煩是逗你的你知不知道?你來問問題根本不會打擾我,我不在乎這點時間。”

“你不在乎但你女朋友會在乎啊!”岑岳終于把這句話吼出來了,他瞪着江謹行,看着他驚訝的表情,暢快的同時又覺得痛苦難當。

江謹行一瞬間想通了所有,神色慢慢緩了下來,溫柔和禮貌全回來了似的,他輕聲問岑岳:“你那天是不是從窗臺上看到我和一個女生出去了?”

岑岳低頭沒說話,整個人萎靡成了一只蘑菇。

江謹行盯着岑岳看了幾秒,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腦袋狠狠揉了一通,直把岑岳揉得吱哇亂叫。

“你幹什麽!江謹行你放手!”

江謹行停住了動作,但手還壓在岑岳頭頂:“她不是我女朋友,我沒有女朋友,我們只是高中同學。那天我們全班約了一起回一中看之前的老師,因為她家就住在我們後面幾棟,離得近,她才來叫我。我打工的那家甜品店是她親戚開的,我之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也不可能因為這事就辭職不幹,還有什麽問題,一起問了。”

岑岳掙不開他,于是開始無理取鬧:“那你怎麽不在我媽的店裏打工?明明我們家關系這麽好,只要你開口,我媽肯定會答應!”

江謹行笑着搖頭:“先不說我一男的怎麽賣女裝,就因為我們兩家關系好,我才不能去你家店裏打工,你媽媽那家衣服店本來利潤就不高,我要是去了,她還不得把那點錢全給我了?畢竟她那麽喜歡我,對吧?到時候你們家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岑岳震驚了,憋到臉紅才憋出一句:“你……你,你不要臉!”

“岑岳你罵我?你現在敢罵我了?能耐了!”江謹行咬牙切齒地去掐岑岳的臉,岑岳不讓,兩個人就在車裏打鬧起來。

最終讓兩人冷靜下來的是後車的喇叭聲。

“以後不許胡思亂想,有什麽問題直接問我,知道嗎?”江謹行給岑岳系上安全帶。

岑岳的壞心情早就煙消雲散,但他不想表現得那麽明顯,硬是凹出一副還在生氣的樣子:“就算現在沒有女朋友,以後也會有,說不定明天就有了,那時候你肯定就沒空理我了,還會覺得我煩。”

江謹行把車開出停車位,十分冷靜地回答他:“我不會有女朋友,我不喜歡女的。”

岑岳安靜坐了一會兒,突然猛地擡頭看他。

江謹行抽空扭頭沖岑岳笑了笑,帶了點狡黠:“不要告訴別人。”

岑岳愣愣地點頭,視線挪回正前方,車前窗不停被大雨模糊成一片,雨刷器怎麽刮都刮不走,就像岑岳現在心裏泛濫而出的隐秘興奮,怎麽壓都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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