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柏洗雲的面色本就因為受傷而有點蒼白, 他冷冷地看着薄楠:“薄先生……巧了。”

他沒有去問什麽薄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有腦子。

難道薄楠穿着一身加絨睡衣的然後出現在他侄子的房間裏是來滅他家滿門的?

除非薄楠的腦子被狗吃了。

柏焰歸在浴室裏聽到了柏洗雲的聲音,心中估摸着他小叔叔鐵定有事, 胡亂地披了件浴袍就蹿了出來, 頭上甚至還挂着條半幹不濕的毛巾:“小叔?”

柏洗雲就這樣看着柏焰歸伸手搭在了薄楠的肩膀上, 将這個大煞星擠開了, 甚至還順手把頭上的毛巾塞到了他的手裏:“薄楠, 你幫我去我書房第二個書櫃下面拿一下急救箱, 小叔你先進來再說。”

柏焰歸顯得很有經驗的樣子, 火速就把他拉進了房間。

柏洗雲看見薄楠好聲好氣的應了一聲, 轉頭就去了書房, 甚至還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是柏洗雲特別想打電話報警把薄楠從自己家裏請出去那種意味深長。

柏焰歸将他安置在了沙發上,薄楠這頭已經将急救箱提出來了, 他把箱子放在了柏焰歸的手邊,轉而又提着那條毛巾去了陽臺, 柏焰歸指使薄楠指使得異常順手,仿佛平日裏早就指使慣了一樣:“薄楠, 幫我去弄點水,幹, 小叔你這個傷有點嚴重啊!”

柏焰歸看了傷口只想給柏洗雲豎個大拇指,這麽嚴重的傷他還有心情和薄楠在門外講話——不是,居然還能站得住,不愧是他小叔!

薄楠把毛巾給挂好了,又好脾氣地提溜了一打礦泉水過來,這才看見柏洗雲的上衣已經被柏焰歸剪掉了, 瞧着他還算幹淨整潔, 實則背後跟在泥沙水裏滾過一圈一樣, 肩胛骨上方有一個猙獰的血口子,柏焰歸像是做的老道了,直接把大衣墊在了柏洗雲屁股下面,擰開礦泉水就倒了上去。

虧得家裏有地暖,溫度還算可以,礦泉水也沒有顯得太冰,饒是如此柏洗雲仍舊是阖了阖雙眼,從喉間溢出了一絲痛苦的尾音。

但他又很快的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薄楠,他那個蠢不拉幾的大侄子還專心致志的在背後給他洗傷口,水一沖下去,他的背上被沖下了一層泥漿水,傷口就顯得越發猙獰了起來。

“小叔,你這是怎麽弄的?怎麽也不小心點!”柏焰歸說着。話雖如此,他卻沒指望柏洗雲回應他什麽。他頭也不擡的和薄楠說:“薄楠,這是我小叔,就是之前和你說過的那個——沒事,就是工傷。”

柏焰歸換了伏碘給傷口消了消毒,噴了個只寫了個‘止血噴霧’四個大字的噴霧後轉而掏出了一張透明的創口貼研究着應該怎麽往下貼——以前柏洗雲經常來他這裏,他的急救箱大半是柏洗雲提供的,有點黑科技不奇怪。這種傷口要是去醫院肯定是要縫針的,但用柏洗雲提供的黑科技創口貼貼一下就行了,效果是差不多的。

可今天卻出了點異常,照道理說止血噴霧一下去這血就該止住了,可今天卻在短暫的停止後血又冒了出來,柏焰歸急忙拿起紗布給他擦拭,一邊再用止血噴霧往上噴,可血怎麽也止不住。

薄楠好聲好氣的道:“要不要我幫忙?”

柏焰歸轉手就把噴霧遞給他了:“我來按住,你來噴,盡量糊上去再說。”

随着薄楠的靠近,柏洗雲不禁警惕了起來,背脊剛挺直就被柏焰歸拍了一下:“小叔,別用力!血冒出來了!”

薄楠上前一步,伸手接過噴霧時在柏洗雲的肩頭拂了拂,被他碰着的地方冒出了一片明顯的雞皮疙瘩,若不是柏焰歸在後面按着柏洗雲能當場跳起來,随着止血噴霧呲呲呲的聲響,方才怎麽也止不下去的血終于停了。

傷口被一層乳白的噴霧粉末形成的薄膜給封住了。

柏焰歸松了一口氣,把周圍的血擦了,趕緊給他糊了張創口貼上去,這才跟整個人都卸了力一樣靠坐在了沙發上。薄楠将急救箱收拾了一下,末了順手就扯了扯柏焰歸的浴袍,将他大咧咧露在外面的大腿給遮住了。

“小叔,你這得上醫院看看。”柏焰歸喘了口氣,接了薄楠遞過來的水灌了半瓶:“我剛剛都在想要是你直接昏迷了我要不要叫個救護車。”

“不用。”柏洗雲言簡意赅地道,又問柏焰歸,用眼神指向了薄楠:“介紹一下。”

柏焰歸沉默了一下,眼神有點飄忽,但和柏洗雲說了實話——不和他爺爺說實話的主要原因是他怕他爺爺血壓控制不住:“這是薄楠,我對象……打算結婚的那種。”

柏洗雲的目光中透露出了一絲不敢置信:“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柏焰歸以為是柏洗雲不同意這門婚事,他強調道:“小叔!這是我的男朋友。”

言下之意,不要說什麽不該說的話。

他還想說什麽,肩膀上卻搭上來了一只手,轉頭看去便是薄楠溫和的雙眼:“好了,頭上還有泡沫呢,快去沖一下——我記得冰箱裏還有點蓮子羹?我給你小叔熱一下?”

柏焰歸猶豫了一瞬,警惕地看了看柏洗雲,肩膀上又被薄楠輕輕捏了一下:“快去吧。”

柏焰歸只好爬了起來,順手把已經濕了的大衣和襯衫都抱走了,一并帶去了浴室。

柏洗雲還以為薄楠說什麽蓮子羹純粹是托詞,結果他居然還真轉身去了開放式廚房拉開了冰箱,從中端了一鍋紅棗銀耳蓮子羹放到了爐子上熱了起來。

他打量着薄楠,覺得眼前這畫面有點玄幻——難道這人是薄楠的雙胞胎兄弟?又或者薄楠有雙重人格?

他扶着沙發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了廚房邊的吧臺坐了,冷冷地看着薄楠:“薄先生,不論你有什麽企圖,你都應該找我才對。”

廚房中只開了一盞暈黃的小燈,将薄楠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柔和,睡衣上毛絨絨的尖兒上彙聚了數不清的小光點,一時間竟然讓人感覺到了安逸與寧靜。

薄楠沒有看他,只是專注的看着爐子,說出來的話可不像是看起來那麽柔和:“雲先生不要太過自大,你有什麽值得我企圖的?”

“我以為雲先生該謝謝我?”以薄楠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柏洗雲的傷口不是普通的東西所傷,上面粘着一層腐黑沉郁的氣場,就是那層氣場讓柏洗雲的傷口無法止血。

他難道是去瞎拍的?

柏洗雲沒有猶豫:“謝謝,然後呢?”

爐子上的蓮子羹開始咕咚了起來,薄楠掀開蓋子攪了攪:“雲先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我也想讓薄先生不要把事情做的太複雜。”柏洗雲絲毫不客氣的道:“遠離焰歸,條件你開。”

話一出口,浴室的門啪一下就開了,柏焰歸顯然是去洗了個戰鬥澡——或許他根本沒洗,沾着血的浴袍都還穿着呢,只見他飛奔過來攔在了薄楠身前:“小叔!有你這麽說話的嗎?!你以為演電視劇呢,要不要我給你開張支票?”

柏洗雲:“……”

柏洗雲有點頭疼。

“行了,你小叔不是這個意思。”薄楠笑吟吟地道:“洗完了嗎?坐下,剛好也熱好了。”

蓮子羹這種東西本就不必煮得沸騰,就是涼的也好喝,溫溫熱熱則是正正好好。柏焰歸盯着柏洗雲,他握住了薄楠的手臂:“薄楠,你別聽我小叔亂講……”

“不會,坐下。”薄楠将柏焰歸按在了座椅上,柏洗雲只好也跟着說:“不是這個意思。”

柏焰歸反問道:“那是什麽意思?”

柏洗雲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他看向薄楠,卻見薄楠眉目不動,仍是一派斯文溫潤的模樣,柏焰歸只看一眼就知道其中必然有關竅,可薄楠是什麽樣的他都是可以接受的,他想也不想就道:“知道!”

“他做過什麽……”

柏焰歸打斷道:“我都知道!”

柏洗雲沉默了半晌,擡手将一碗蓮子羹倒進了嘴裏:“我回房了。”

既然都知道,也不必他多嘴。

柏焰歸這回連送都不願意送一下,他松了一口氣,低聲和薄楠道:“你別理我小叔叔,他腦筋特別軸!他這麽說你你不生氣吧?……要不你罵我兩句出出氣?”

薄楠擡眼看向他,見柏焰歸真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由笑道:“我是這樣的人?”

“不是。”柏焰歸想了想說:“不過要是真哥給我來一句遠離你條件我開我肯定也氣炸了。”

薄楠眉目微動,看着剛剛走到大門口的柏洗雲,故意道:“嗯……是有點兇,我還真有點生氣了,你怎麽辦?”

柏焰歸低聲道:“我給你……”

柏洗雲關上房門的那一剎那剛好聽見柏焰歸最後一句話,啪嗒一聲門阖上了。

他站在房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是不是真的該去醫院看一看了?他怎麽感覺自己頭暈?

***

房門一關,柏焰歸突地拉着薄楠到沙發上坐了,擺出了一副談正事的表情:“我小叔那個人我最清楚不過,薄楠,你是怎麽認識我小叔的?”

就柏洗雲那樣的工作性質,家裏一年都不見得能見他兩三回,薄楠久居蘇市,他怎麽會和柏洗雲認識?柏洗雲見到薄楠後那樣如臨大敵的神态,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他難道還會看不出來?

他小叔稱薄楠為薄先生,薄楠稱他小叔為雲先生。

他們一定認識,且有過節。

他之前不說是因為不想在外人面前去打聽薄楠的事情,薄楠的事情應該由薄楠親口告訴他才對——與薄楠相比,其他人都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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