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冰雪精靈

就在女孩快要落地的瞬間,烏蘭靜一個箭步沖上前去,頓時只感到一股可怕的重量從上方壓下來,幾乎可以把他的手臂壓斷。

他下意識抱住了女孩冰冷的身體,在劇烈的沖擊下,蜷縮着側身倒在地上,揚起了一片雪花。最先着地的肩膀承受了最大的撞擊,痛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叫了一聲「哎呀」。

痛雖痛,但總算是成功把女孩接住了。烏蘭靜生怕這個冰做的娃娃摔碎了,急忙撥開擋在懷中人臉上的頭發,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女孩閉着眼睛,一動不動,乍一看好像昏迷了,但是烏蘭靜可以感覺到她呼吸聲雖然低緩但是很均勻,應該沒有大礙。

烏蘭靜還想再說話,但這時才突然意識到女孩就在自己懷中,兩人的身子貼近得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嬌軀的柔軟和溫度。

近看之下才發現女孩長得非常清秀,除了眼睛極大之外,其餘五官都格外小巧,端端正正地長在最标準的位置上,就像拿尺子量過似的。她的皮膚非常細膩,哪怕湊近看也看不到任何毛孔,仿佛就像冰雪精靈一樣。

烏蘭靜的心髒撲通直跳,有生以來第一次産生這種不知所措的緊張感。他知道這樣摟着一個衣着單薄的小女孩有失禮數,但是雙手就像被吸住了似的,怎麽也放不開。

就在這時,女孩緩緩睜開眼睛。用一種極慢的、極美妙的動作,仿佛是一朵潔白的小花迎着清晨的曦光悄然綻放。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在烏蘭靜眼中卻被無限拉長,時間和世界都仿佛全都靜止了,只剩下懷中的女孩。

雖然烏蘭靜仍然呆呆的,但是女孩卻已經回過神來。當她意識到自己正被烏蘭靜親昵地抱在懷中時,猛地抖了一下。她這一抖,把烏蘭靜也吓了一跳,從呆愕之中回到現實,下意識問道:「怎麽了?」

但是女孩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掙紮着爬出烏蘭靜的懷抱。見她掙紮,烏蘭靜也沒有用力攔她,而是主動松開雙臂。

很奇妙的是,女孩雖然發出了反抗,但是她的動作非常輕柔,一點也沒有慌亂。如果換做其他人,這時候肯定已經跳起來吵鬧了,但是她卻仿佛天生沒有焦躁這根筋似的,無論表情還是動作都平平淡淡的——還是那句話,哪怕活着,但卻感覺不到一絲活氣。

這時烏蘭靜幾乎已經肯定了,女孩便是傳聞中的狐貍精。無論是雪白的衣衫,垂到腳邊的長發,還是面無表情的美麗臉龐,凡是看到她的人都會下意識地往非人類的方向去聯想。

女孩逃出烏蘭靜的懷抱後并沒有站起來,而是敞開四肢,平平地躺在離烏蘭靜大約兩步遠的雪地上。她對烏蘭靜并不害怕,也并不厭惡,當然更不感激,只是徹底不搭理罷了,仿佛雪地中只有她自己和這片枯樹林。

烏蘭靜越來越覺得這個女孩不對勁,翻身坐在雪地上,拉住女孩的手臂,好心說:「天氣這麽冷,你穿這麽單薄躺在雪地裏,會凍出病來的。」他甚至懷疑女孩之所以看上去面無血色,就是經常做這種自虐的事。

但是女孩毫不領情,依舊躺在雪地上,仰望着頭頂盤旋落下的雪花,輕輕地說出四個字:「不要碰我。」

她的語氣一點都不強烈,但是淡漠的口吻仿佛比雪風更冷,從烏蘭靜耳邊呼嘯而過,驚得烏蘭靜急忙把手縮了回去,無比疑惑地凝視着她。

這是烏蘭靜第一次聽見女孩說話,沒想到卻是如此冷漠的話語。

還不等烏蘭靜回過神來,女孩的聲音又從雪風中飄來:「你們北燕每個人手上都染滿血腥,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

同樣的臺詞如果是別人說,肯定會配上咬牙切齒的表情,但是從女孩口中說出來,卻平靜得感受不到一絲情緒。沒有怒意也沒有憎恨,如果硬要從中找一種感情出來的話,那便是悲涼孤寂吧。

烏蘭靜出神地注視着這個憑空出現并攪亂了他所有常識的女孩,驀然感到世界有點不真實,仿佛被女孩帶進了一個只有他倆的神秘空間。

女孩就像沒看到烏蘭靜似的,依舊仰望着天空。偶爾有雪花飄落在她又長又翹的睫毛上,她微微眨動眼睛時,那高傲中透着靈動的神情令烏蘭靜看入迷了。耳邊和心靈都安靜下來,靜得仿佛可以聽見落雪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烏蘭靜終于鼓起勇氣打破沉寂。他好奇地問:「難道你不是北燕人?」

女孩沒有回答,但是烏蘭靜心中卻隐約找到了答案。他記得以前聽說過,五年前昭明靖安王的女兒作為人質被軟禁在皇宮中,好像就住在冷宮附近。當年六歲大的女孩今年應該十一歲了,正好與眼前這名冰雪精靈相仿。

女孩對烏蘭靜的漠視并沒有削弱烏蘭靜渴望更加了解她的決心。

烏蘭靜篤定地說:「我知道你是誰了,你就是景華郡主吧?」

即便被戳破了身份,女孩依舊無動于衷,完全不打算與北燕人有任何交流。短暫的沉默後,烏蘭靜竟情不自禁地說:「我,我不是北燕人。」這真的只是一瞬間的判斷,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産生這種想法。幾乎是下意識的行為,他莫名其妙地知道,只要這樣說,女孩就一定會搭理自己。

結果果然令他驚喜。聽到這句話後,女孩突然扭頭望着他。

美麗的黑眸中閃爍着詫異的神色。伴随着扭頭的動作,女孩頭頂細軟的黑絲從她雪白的臉頰上蜿蜒落下。有幾縷垂在白皙柔美的頸項上,有幾縷擦過她緊緊抿住的櫻紅嘴唇,更多的則在冰冷柔軟的雪地上撒開成一朵豔麗的花——這樣的畫面有一種魔性的魅力,再次吸走了烏蘭靜的靈魂。

「你說什麽?」女孩不僅望着烏蘭靜,而且還主動發問。

于是烏蘭靜更有信心,堅信自己的法子肯定行得通。他煞有介事地編造了一個謊言:「其實我是昭明青州人,五年前青州淪陷後,我與家人失散,被強盜抓到了北燕,後來他們就把我賣到宮裏當太監了。」

皇宮裏有不少太監都是這樣淨身的,所以烏蘭靜說起來格外鎮定。

年幼的華年還不懂得分辨謊言,似曾相識的故事令她封閉的心門敞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而烏蘭靜則成功擠了進去。

女孩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從忽然變得柔和的目光中,烏蘭靜看出她已經對自己産生好感了——不敢說好感,但至少沒有敵意了。

為了更進一步走入女孩的心中,烏蘭靜也學着她的樣子,敞開四肢,平躺在雪地上,仰望着雪花盤旋飄落的天空。躺下之後才發現,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冷。蓬松的積雪很柔和,就像軟綿綿的褥子似的。他覺得自己仿佛躺在一張大床上,飛舞的雪花就是一床美麗的被子。

「我也好想回青州呀……」烏蘭靜睜開眼睛,望着偶爾從天空掠過的飛鳥,裝作很有感觸似的說,「有時候擡頭望着那些自由的小鳥,我就非常羨慕它們,真希望自己也能長出翅膀,飛回家鄉去尋找失散的親人……」

其實他只是随口說說罷了,期待女孩會給他更多的回應,如果可以綻放笑容就更好了。哪知道他一席話說完,女孩非但沒有與他一起懷念「故鄉」,而且還陷入了徹底的沉默。

察覺到情況不對勁的烏蘭靜扭頭一看,這才發現女孩正側躺在雪地中直直地盯着他,光潔如雪的臉龐上滑過一行晶瑩的淚水,順着小巧的鼻尖滴落在雪地上。再仔細一看,雪地上已經被熱淚融化出一個小坑了。

一看到女孩落淚,烏蘭靜頓時慌了神,一骨碌從雪地爬起來,扶着女孩的肩膀,驚慌失措地問:「郡主,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哭了?」

這次女孩并沒有反抗,而是在烏蘭靜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她低着頭,一邊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水,一邊哽咽着說:「我也想回去,總有一天我要回去,總有一天我要報仇……我要救母親和父親,我要滅亡北燕……」

冰雪般冷漠的女孩直到這時才終于爆發出激動的情緒。她越說越大逆不道,吓得烏蘭靜反射性地緊緊捂住她的嘴巴,急促地警告道:「噓噓,郡主,不要說了,這裏可是北燕的皇宮呀。」

不知道是不是他捂得太緊,女孩突然窒息般的沒了力氣,軟軟地倒進他的懷中。

剛從雪地坐起來的女孩衣服上沾了不少雪花,那些雪花夾在烏蘭靜與女孩的身體之間,很快就融化成點點冰水,浸透烏蘭靜的衣服,帶來一股鑽心般的涼意,凍令烏蘭靜龇了一下牙。

女孩的衣服更單薄,這時想必更冷。想到這裏,烏蘭靜下意識把女孩抱得更緊了,希望把自己的體溫傳給她。女孩不再胡言亂語,而是埋在他的懷中嘤嘤哭泣,斷斷續續地傳來嚅嗫聲:「報仇,報仇……」

這兩個字仿佛已經占據了女孩的心靈,意識到這點後,烏蘭靜的心情更加複雜。身為北燕皇族,他無法切身感受到女孩失去家園和親人的痛苦,但是當他抱着女孩顫抖的纖弱身體時,心中自然而然地莫名哀痛起來。

「郡主,不要哭了,我送你回去。」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孩的烏蘭靜只能轉移話題。但是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女孩的身體軟綿綿地向下滑了一下,似乎全身重量都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郡主?」烏蘭靜搖了一下她的肩膀,但她沒有任何反應。

意識到情況不對勁的烏蘭靜立即擡起女孩的頭,發現她竟然昏迷了。一摸額頭,熱得就像火爐一樣,燙得烏蘭靜急忙把手縮回去。

怎麽辦?怎麽辦?烏蘭靜急忙把女孩從雪地上抱起來,焦急地環顧四周,但卻看不到一個人影。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瞥見樹林的盡頭有一堵綿延的圍牆,這才驀然記起冷宮就在不遠處,急忙抱着女孩快步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第3章了哦第3章了哦,還沒收藏的趕緊了。這就是烏蘭靜和華年的相遇,毫無疑問的,烏蘭靜是被驚豔到了。雖然現在他倆都很小,不過很快就會長大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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