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道破真相

華年問完後才發現烏蘭宜腳邊擺着一個小燭臺。裏面的蠟燭已經燃盡,看來天還沒亮他就已經來了。

「難怪太監找你找得這麽急,皇上,你該不會連早朝都沒上吧?」正在幫烏蘭宜解頭發的華年一着急,手微微抖了一下,把烏蘭宜痛得龇牙叫起來。

「哎喲,華年,你輕點。」痛過之後,烏蘭宜揉揉頭皮,一邊打呵欠一邊說,「當然上朝了,不然太後肯定活剮了朕。不過冬季天亮得晚,朕下朝之後偷偷溜進藏書閣還要點燈才能看清楚書上的字。」

「皇上怎麽變得這麽用功了?」華年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腳邊揉眼睛的烏蘭宜,「看書又不是壞事,何須如此偷偷摸摸?你差點把你宮裏的太監急死。」

「他們就愛大驚小怪。從小到大,全皇宮都被朕躲遍了,只剩下藏書閣這個隐蔽之處未被發現。如果他們知道朕經常出入藏書閣,下次朕再失蹤的時候,他們不就馬上找來了麽?從那以後,朕就再無藏身之處、安寧之時了。」烏蘭宜說得煞有介事,華年卻聽得哭笑不得。

「皇上,你都已是一國之君了,怎麽還是長不大?」華年明明比烏蘭宜還小兩歲,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位孩子氣的萬歲爺總是下意識把他當弟弟。

烏蘭宜忽然擡起頭,嚴肅地盯着華年說:「華年,你是唯一知道朕這個秘密的人,千萬不可告訴別人。再過不久娉婷就要來皇宮了,到時候藏書閣的用處還大着呢。」能有多大?還不是讓你像耗子一樣鑽進來躲娉婷?不過這句話華年只在心裏想想,嘴上只能無奈地嘆一口氣,沒有多說什麽。

烏蘭宜把頭發綁得亂七八糟,華年解了半天也解不開。如果對方不是皇帝,她早就找剪刀來剪了。

藏書閣中靜靜的,烏蘭宜盤腿坐在地上,似乎正在打盹。但是過了一會兒卻突然擡起頭來,說:「華年!如果以後娉婷真的成為皇後,朕該怎麽辦?」

這句話來得太突然,吓得正在專心致志解發絲的華年又抖了一下。華年苦笑着說:「什麽怎麽辦?皇上還怕娉婷會吃了你麽?」

「如果娉婷像你這麽溫柔,朕當然願意順應太後的心意,歡歡喜喜地立她為後,但是……」說到這裏,烏蘭宜抱起胳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現在只要太後一提娉婷的名字,朕就渾身哆嗦。最近太後總是催着朕選妃立後,不過朕都以國事為重推脫了。可是昨天朕又如此推脫的時候,太後卻說『皇上心中如果真有國事,不知能否把北燕七省三十二郡一百二十三縣的名字都背出來』……」

烏蘭宜說到這裏還故意模仿太後的語氣和神态,而且模仿得惟妙惟肖,連華年都逗笑了。

「皇上,這下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麽如此用功了。」聰明的華年不等烏蘭宜說完,自己就已經猜得七七八八。

不過烏蘭宜還是模仿太後的語氣,繼續說道:「『如果你可以把這些地名都背出來,那哀家就承認你的确是以國事為重。不然的話,娉婷入宮那天,你必須親自去宮門迎接。』然後朕仔細比較了迎娉婷入宮和背地名這兩大難題對朕的摧殘性,最後還是覺得背地名對朕的傷害比較小。」說着又打了一個呵欠。

華年下意識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地上堆的全是各郡縣的圖冊,看來這次烏蘭宜是下狠心了。想到這裏,她不由有些同情烏蘭宜。他雖然貴為萬人之上的帝王,但卻連選擇心愛之人的資格都沒有。

華年輕聲嘆息道:「皇上,你能專心用功是好事。但是,就算你躲得過這次,誰能保證躲得過下次?既然你是皇上,那就不得不立後。既然要立後,那就不得不立娉婷,這是已經注定的事情呀……」

「注定?為什麽?」烏蘭宜似乎真的不明白,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間中眨巴了一下。

這時華年終于快要把烏蘭宜纏成亂麻的頭發解開了,一邊做着最後的努力,一邊平靜地說:「因為她是太後的親侄女,而且又很愛你。有她在你身邊照顧你,太後也可以更安心。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樣你們家族之內派系單純,一旦遇到危險所有人都能擰成一條線,不會被別人挑撥離間最終分崩離析了。」

華年的話令烏蘭宜變得沉默。他擡頭望着前方的牆壁,忽然幽幽地說:「朕倒寧願像靜一樣潇潇灑灑、自由自在。其實朕很懷念從前在禦書院的日子。那時候唯一的煩惱就是大學士的抽考,當初總以為離開禦書院就能天高海闊任朕遨游、文武百官任朕調遣,但是真的離開禦書院後才發現,整個皇宮只不過是一個更大的牢籠罷了——華年,為什麽現在靜和你都與朕疏遠了呢?」

感慨之後突然抛給華年一個難題。華年吃驚之餘又十分同情。自己無論如何卑微,但至少還有烏蘭靜的陪伴。但是皇上如此尊崇,卻沒有一個知心愛人。

「華年,當初你可以教朕如何令丞相放棄出兵昭明,現在可不可以再教教朕,要怎樣才能不讓太後逼朕立後?」烏蘭宜似乎把華年當成了唯一的希望,扭頭用誠懇的目光注視着愕然的華年。

華年前不久才因為多嘴多舌而被太後狠狠地警告過,如果現在重蹈覆轍,只怕會受到更嚴重的責罰。想到這裏,她下意識閉緊嘴巴,一個字都不說。

見華年不開口,烏蘭宜失望地低下腦袋,自言自語道:「是啊,你說得對,其實這一切都是注定的,朕根本沒有辦法反抗。」說着就像發脾氣似的猛地把手上、膝蓋上的書全都揮開,突然站起來。結果他忘了自己的頭發還綁在書架上,起身時最後一絲綁在書架上的頭發拉得他「哇」的大叫起來。

「皇上小心!」華年只來得及喊出這四個字,痛得下意識抱住腦袋的烏蘭宜不小心撞到書架上。

這個書架上原本放的書就不多,被烏蘭靜猛地一撞,頓時「嘩啦」一下傾斜下來。

就在這一瞬間,書卷就像下雨一樣紛紛像華年砸來。華年反射性地抱頭蹲在地上,緊緊地閉上眼睛,等待那些書冊重重地落到自己的腦袋上。

但是,最後她等來的不是掉落的書冊也不是劇烈的疼痛,而是一雙臂膀和一個懷抱,還有淡淡的體溫和急促的呼吸。

縮成一團的華年整個人都被他敞開的雙臂和胸膛包圍,接着便聽到「啪啪」幾聲書冊墜落的響動。所有落下來的東西全都砸到外面保護華年的人身上。

剎那之間,呆愕的華年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心中只有奇怪的想法,她忽然明白:那個一直被她當成弟弟的人,原來是一個和烏蘭靜一樣的男人。哪怕性格孩子氣,但是他依舊比華年更加高大強悍,他可以緊緊地抱住華年。而且被他抱住之後,華年竟發現自己無法掙開。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間懸殊的力量差距。

倒下的書架靠在旁邊的書架上,與地面構成一個三角形。書架上的書基本上全都掉在地上,但卻沒有砸傷華年分毫。待不再有書掉落後,烏蘭宜才擡起埋在華年背上的頭,問道:「華年,你沒事吧?」

四目相對的瞬間,華年看到烏蘭宜的太陽穴邊多了一道深紅色的傷口。「皇上。」華年下意識叫了一聲,急忙掏出手帕替他擦去血跡。

書籍雖然是紙做的,但是有些套裝書塞在書盒中,而且書盒角上又包着堅硬的鐵皮。烏蘭宜的傷口大概就是被鐵皮劃傷的。

傷口雖然不大,但卻傷在非常顯眼的位置。如果太後追究起來,不擅長說謊的烏蘭宜也許會被逼出實話。想到這裏,華年不由非常害怕。她把手帕按在烏蘭宜的傷口上,一時間整個身體都凝固了。忽然,烏蘭宜握住了華年的手。

哪怕已經感覺到他正緩緩地把自己的手拉下來,華年的身體依舊僵硬得無法動彈。只有目光從額邊的傷口落到烏蘭宜的臉上。與他對視的瞬間,華年的心跳忽然加快。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地,她似乎可以預測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因為烏蘭宜的目光已經告訴她,這個男人正想對自己說一些不能說的話。

時間靜止了,空氣中還漂浮着淡淡的灰塵和芸草的香氣。華年下意識想把被他握住的手抽走,但是對方卻更加用力,不讓她有逃脫的機會。

烏蘭宜凝視着華年慌亂的眼眸,鄭重而又認真地說:「其實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朕就知道娉婷是朕未來的皇後,也知道這是注定的事情。雖然心中略有不滿,但卻沒有反抗的意識。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朕越來越不想立娉婷為後。一開始朕也不知道理由,但是後來終于漸漸明白了……」

「皇上?」華年微微搖頭。無法把手抽出來的她,只能盡量把身體向後縮。

但是烏蘭宜卻一把抱住她,就像剛才書架倒塌的瞬間一樣,用強勁得無法反抗的力量把華年緊緊地包圍在雙臂之中。

華年吓得驚叫起來,拼命想要反抗,但是烏蘭宜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奪走了她的全部力量。

「因為朕喜歡的人是你。」烏蘭宜突然低吼起來,「因為愛上了你,所以才越來越容不下娉婷,所以才想反抗,才想擺脫。華年……」

幾乎用盡了全部力量,華年終于推開烏蘭宜,沖出他的懷抱,轉身向門外跑去。

不會的不會的,為什麽會這樣?恍惚之中想起了太後和冬梅的話,什麽不要有非分之想,什麽宮中早有傳言……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真相,但惟獨自己不肯承認。直到聽到烏蘭宜親口說出來,依舊覺得難以置信。

跑得跌跌撞撞的華年跑得幾乎快要跌倒在地,就在她跨出門口的瞬間,突然撞上一堵肉牆。

眼前變黑的同時,華年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驚愕地擡起頭,果然看見了意料之中的那個人。

那個人沒有低頭看華年,而是望着灰塵飛揚的藏書閣。華年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追出來的烏蘭宜。

「靜?」就連烏蘭宜也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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