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初露鋒芒

居然有人敢站出來與娉婷針鋒相對,華年驀然呆住了。她自己原本就是娉婷的眼中釘,如果這時候站出來勸架只怕會是火上澆油。

正在華年猶豫之際,娉婷兇狠的目光已經瞪向那名華服秀女。她從頭到腳把對方打量了一遍後,輕蔑地吐出一句:「細眼尖颏,柔身媚骨,一看就是狐貍精,這樣也能入選?」這名出身顯赫的秀女大概沒有受過這種侮辱,氣得臉紅氣粗,一時間只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個「你」字就再也發不出聲音。

華年眼看場面即将失控,只好硬着頭皮走上去,柔聲細語地勸娉婷道:「娉婷姑娘,這些秀女們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早就疲乏至極。待她們稍事休息,我再讓她們去給你請安吧?」只有趁事情鬧大之前分開她倆,才能暫時風平浪靜,然後華年才有機會私下勸告這名大膽的秀女。

誰料那秀女性格極為倔強,不但沒有退下,反而上前一步道:「我父親是上林郡的郡守大人。我們姐妹三十人雖然出身不一,但好歹都是經過戶部挑選出來的秀女,豈能容你恣意侮辱?」北燕七省三十二郡一百二十三縣,郡守這官職只能說是不大不小,根本吓不到有太後撐腰、與皇上青梅竹馬的娉婷。更何況上林郡距離皇城路途遙遠,并非繁華之地,娉婷就更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郡守之女就身着價格不菲的绫羅綢緞,袖口上的刺繡也十分精致,大概是花大價錢請了手藝精湛的繡娘吧?只怕你父親不是什麽青天明鏡,所以才能聚斂錢財供你打扮。我明天就讓刑部徹查,你趁早勸你父親卸職歸鄉,回去種田吧。」

娉婷噼裏啪啦一頓嘲諷,訓得那秀女眼淚汪汪,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華年在心中暗暗惋惜,心想她已經得罪了娉婷,就算繼續她留下來也只是受氣而且,還不如早點出宮回鄉。

這時那秀女大概也意識到娉婷的厲害,不敢再與她争辯,只能委屈地低着頭,強忍着不讓眼眶裏面的淚水落下來。

娉婷盛氣淩人地瞪着她,眼神之中盡是得意和鄙夷。其他秀女見了這陣仗也都不敢吱聲,大部分都垂頭不語,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大堂之中安靜極了,娉婷見對方被自己訓得不敢開口,滿意地吸了一口氣,好像打算就此放她一馬,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位姐姐,你頭上的珍珠就像枇杷核一樣又圓又大,而且還銀光閃閃,一定值不少錢吧?」

這名女子剛一開口,大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彙聚過去。背後早已冷汗涔涔的華年也向她投去又痛苦又無奈的目光。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以前只有娉婷一人就已讓華年頭痛不已,更何況現在又多了三十名秀女,華年幾乎可以預見到此後風起雲湧的苦日子。雖然她體諒太後的苦心,自己也渴望幫皇上調出一名賢妃,但是這會兒卻開始暗暗後悔了。

那女子衣飾普通,一看就知道并非出生于名門望族,但是她的雙眼迥然明亮,散發出靈動的光芒,在一群溫良順從的大家閨秀中倒是顯得十分與衆不同。

娉婷擡手摸了一下發髻中的珍珠玉簪,得意地說:「這可是太後親賜的。你大概連見都沒有見過這麽大的珍珠吧?」

那女子不置可否,笑了笑又繼續說道:「北燕地處內陸,所以産自南洋的珍珠便成了價值連城的珍奇瑰寶。但是小女聽說在大陸的最南面有一個島國,那裏盛産珍珠,人人都可以穿戴珍珠,甚至還有珍珠被當成小孩的玩物。物以稀為貴,反之則低廉掉價……」

她話還沒有說完,娉婷就聽出其中暗含諷刺,臉色頓時變得陰氣沉沉。

那女子不但不怕,反而說得更起勁了。她走到華服秀女的身邊,摸了一下秀女的衣服說:「上林郡是北燕著名的蠶絲産地,那裏的绫羅綢緞不但遠銷八方,而且那裏小戶人家的閨女也能穿上精美的綢緞衣服——就和姑娘頭上的珍珠是一個道理。至于袖口上的青藤圖案,那可都是婉姐姐自己繡上去的,沒有花費一點銀子。刺繡這麽簡單的女工,乃是賢淑女子必修之技藝——難道姑娘衣服上的刺繡都是繡娘所作麽?」

說完狡猾地笑了笑,擡頭盯着娉婷那張氣得煞白的臉。其實娉婷根本不用回答,在場所有人都能猜到她身上的刺繡大概出自宮廷刺繡坊。

哪怕娉婷剛才在權勢上取勝,但現在卻輸在賢惠上。女子雖然沒有明言,但是話中字字句句都在諷刺娉婷見識淺薄,誣陷好人。從來都是趾高氣昂的娉婷,這時也被眼前這名衣着樸素的女子壓了下去,一時間只能幹瞪眼,不知道應該如何反駁。

過了好好半天,娉婷終于壓低聲音,威脅性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這句話的言外之意無非就是「我要記住你,以後走着瞧」。

那女子似乎早就料到娉婷有此一問,不慌不亂地依依行了一禮,答道:「我叫白巧蓮,是福安縣的縣城之女。」這語氣中暗含一句「你就盡管記住吧」。

娉婷在白巧蓮面前吃了癟,氣呼呼地離開了。目送她的背影遠去後,華年和秀女們都暗暗松了一口氣。華年吩咐宮女把秀女帶到她們各自的房間,然後又重新查閱了一下秀女的名簿。名簿是按照地域編寫的,相鄰郡縣秀女的名字挨得近。

華年很快就找到了「白巧蓮」的名字,但是令她意外的是,她足足翻了好幾頁才看到來自上林郡的「歐陽婉」。

大家閨秀一般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怕身在同城也未必經常見面,更何況福安縣和上林郡相隔遙遠,華年實在想不通她倆是如何認識的。

合上名簿後,華年向秀女們起居的院子走去。從禮節上來說,她必須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問候,因為照顧秀女就是她現在的全部職責。

大約走到第三個房間的時候,房門大約敞開了一人寬的距離,華年剛走到門邊就看見了歐陽婉和白巧蓮并膝坐在一起的身影。

她倆大約也聽見了腳步聲,一起扭頭向華年望來。短暫的驚訝後,兩人都起身向華年走來。華年在門邊向她倆行了禮,問候房間中的擺設是否有不如意、需要更改的地方,床鋪和家私是否習慣,日常用品有無需要添置的。她倆十分随和,沒有提出半個要求,說的全是禮貌性的感激之詞。

華年雖然對她倆有些好奇,但是考慮到雙方都對彼此非常陌生,覺得現在還是不要刨根究底比較好。

然而正當華年想要告辭離去之時,白巧蓮卻突然問道:「姑姑,那位娉婷姑娘是否就是太後的親侄女,若月娉婷?」

聞言華年微微睜大眼睛,沒想到一名縣丞之女居然聽說過若月娉婷的大名。剛才從她反駁娉婷的那些話中就能聽出她的見多識廣、思維敏捷,比一般人知道更多奇聞妙事,不過沒想到她連皇親國戚中女眷的名諱都知道。華年愈發覺得這名樸實無華的女子深不可測。

見她好奇地盯着自己,華年點頭答道:「她的确是太後的親侄女,也是與皇上從小一起長大的金枝玉葉……」說到這裏略作停頓,不知道是否應該多嘴。短暫的猶豫後,華年依舊決定善意地提醒她們道:「剛才你們兩人都得罪了她,如果以後想過安寧的日子,最好表現得溫順一些,不要再與她作對了。」

聞言,歐陽立刻婉憤憤不平地說:「她雖然身份尊貴,但是皇宮畢竟是天子的地方,我就不信她能只手遮天。」

白巧蓮勸道:「婉姐姐,姑姑說得對,你還是不要跟她怄氣了。皇宮就像她的後花園,我們還是少惹她為妙。」

聽了她們的對話後,華年愈發好奇她們的關系,忍不住問:「奴婢可否冒昧問一句,上林郡與福安縣相隔甚遠,不知道你們是如何認識的?」兩人似乎并不是非常熟悉,而且性格相差甚遠,不知道如何成了朋友。

「說來也巧。」白巧蓮笑盈盈地對華年說,「我的馬車在半路壞了,正愁無法按時趕到皇宮的時候就遇到了婉姐姐的馬車。她見我也是朝皇宮方向去的,便親切地停車相問,知道我也是秀女後,便邀我一同坐車入宮。如果不是婉姐姐相助,只怕我現在早就打道回府了。」

說着就連聲道謝,歐陽婉則腼腆地謙虛了幾句。

華年聽着她倆客氣的你言我語,自己低聲感慨:「其實能早點回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知道娉婷厲害的華年已經可以預見她倆多災多難的未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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