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想要一
無人生還的村莊外, 失落的敘蘭生正垂頭喪氣地蹲守在路邊。
驕陽似火,背着洛肜走來的白玉欽在路過他的時候,低低叫了聲他的名字。
敘蘭生聞聲擡首, 看見被白玉欽背着的洛肜, 吓得猛地起身就要叫人。然而話都到嗓子眼了,卻被白玉欽的眼神重重地噎了回去。
“別吵, 她睡着了。”
敘蘭生捂嘴表示明白, 跟上去看見趴在白玉欽肩上睡着的洛師姐,用氣音問道:“白玉師兄, 你們追到魔族了嗎?洛師姐的臉色為什麽那麽蒼白?她的眼睛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
一連串的問題鑽入白玉欽的耳朵,他扭頭看了敘蘭生一眼, 見他滿目擔憂,才收回視線淡淡地“嗯”了聲。
“啊!傷得重不重!我這裏有療傷藥!”敘蘭生說着就去翻自己的乾坤袋, 剛拿出幾個瓶瓶罐罐,就被身後的同宗師兄追上來叫住:“蘭生你去哪!你修為尚淺,師尊命你即刻回宗門!”
敘蘭生腳步一頓,回頭看着追上來的師兄,又看了看腳步未停留的玉山君, 跟同宗師兄解釋道:“師兄,我…我身上還有未完成的任務, 等我完成了就回宗門跟師尊複命!”
“不行!”執行命令的朝令宗弟子出手牢牢拽住敘蘭生的胳膊,不讓他離開。
“師兄!那是衍天宗的白玉師兄和長樂門的洛師姐,我跟他們身邊很安全的,你不用擔心我的安危。”
朝令宗弟子上下一心,對不識好歹主動提出退婚的長樂門并無好感, 态度愈加地強硬道:“宗主有令, 我宗築基期的弟子近期不可在外走動。”
“哎呀師兄。”敘蘭生掙脫不開同宗師兄的束縛, 眼看白玉欽越走越遠的背影,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他還有好多疑團沒有解開呢,只有跟在洛師姐身邊他才能找到真相。
“師兄,我求求你了,你快放開我,我找到真相就回山跟師尊複命!”
“別胡鬧了!現今世道不太平,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回山去。”
靠在白玉欽肩上休息的洛肜被身後的嘈雜聲吵醒,腮幫子微微鼓起,就被白玉欽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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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白玉師兄,敘蘭生怎麽了?”她為了調養生息,暫時封住了靈力。以至于她現在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聽見一些聲音。
白玉欽步伐未停,說:“他遇到他的同宗師兄,朝令宗的人要帶他回宗門。”
“為什麽突然帶他回師門?我還沒搞清楚惡煞跟他的關系,暫時別讓他走。以傅睿慈的心狠手辣,若是敘蘭生真的跟惡煞有關,他肯定會利用敘蘭生。”
白玉欽停下腳步問道:“你要繼續帶着他?”
“嗯,惡煞的身份我一定要調查清楚。”
語畢,洛肜腕間的點蒼自動現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退抓着徐蘭生不放的朝令宗弟子。爾後用刀柄穿進敘蘭生的衣領,把他拎到了主人的身邊。
“洛師姐!”敘蘭生高興叫道。
被點蒼拍退的朝令宗弟子,于半空中吐出一口血水,驚得同宗弟子紛紛拔劍,憑刀識人說:“長樂洛肜!你竟敢傷我朝令宗弟子!”
洛肜無聲勾了勾唇角,擡手拍了下敘蘭生的肩膀,跟白玉欽說:“白玉師兄我們走吧。”
“好。”
朝令宗弟子:“你給我站住!”
白玉欽腳步微頓,剛要動手,就見點蒼回頭橫掃千軍,将追上來的朝令宗弟子打得落花流水。
瞧着好生威風。
“小蒼,回來。”
聽到主人聲音的點蒼立刻飛回主人的身邊,用刀柄乖巧地蹭了蹭主人的臉頰。
洛肜擡起手腕,将它自動收回鏈中。
心想:要是傅睿慈也像他門下弟子這麽好打就好了。
“師兄們對不起,等事情結束後,蘭生定然趕回宗門複命。”敘蘭生跟在白玉欽身側倒退着走,不停地給挨打的同宗弟子賠禮道歉,直到看不見他們後,他才轉身籲了口氣。
他剛想開口詢問一些事宜,就被白玉欽冷冷一瞥。這次不用白玉欽提醒,他就明白受傷的洛師姐睡着了。
洛肜圈着小古板的脖子睡得很沉,沉到白玉欽找到客棧落腳,将她從背上安置到床上,她都沒有醒來。
白玉欽将敘蘭生打發出去,靜靜坐在床邊,目光從洛肜被黑布蒙着的眉眼,逐漸落到她修長白淨的手上。
“抱歉。”他垂眼托住她的手心,拉起她的衣袖一點一點地解開她傷口上的繃帶,準備給她換藥。
可染血的繃帶散開,昨夜還深可見骨的傷口,今日便好轉到皮外傷的程度。
這愈合速度簡直快過了丹藥。
白玉欽指尖微頓,想起她上次被怨氣傷到的時候也是這樣。
他擡眼看着洛肜,已經數不清她身上有多少秘密。
白玉欽低頭繼續檢查其他幾處傷口,不多時便将傷口重新上藥包紮。
當他給洛肜纏繞肩部傷口的時候,由于動作幅度較大,不小心叫醒了洛肜。
“白玉師兄?”
大概是剛睡醒的緣故,洛肜聲音糯糯的,像是在撒嬌。
她握住停留在自己肩上的手,通過摸索手骨來确認對方身份。
畢竟她現在雙眼無法視物,直覺再好,也要确認過後才放心。
手上的觸感配合她此時衣裳半解的模樣,驚得白玉欽瞬間起身退開一步。
他蜷了蜷指尖,別開頭,非禮勿視道:“抱歉,方才是在幫你換藥。”
洛肜摸到自己敞開的衣襟,了然地撐床坐起,外衣混着散開的繃帶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
然而不等她動手檢查傷口,白玉欽就蹙眉上前扶住她說:“你傷口還沒好全,別亂動!”
他快刀斬亂麻地幫她把滑落的衣裳拉上去,肩頭裹住了,前胸卻松松垮垮的。
白玉欽又不敢多看,心裏好生為難。
為了外出行動方便,他們都穿着簡單利落的交領勁裝。本來很好打理的,難就難在,他要給洛肜系腰帶。
當她昏迷時,他能心無旁骛地解開她的腰帶給她的傷口上藥。但當她清醒時,他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偏生洛肜還不懂得體諒小古板的無措,哪壺不開提哪壺說:“白玉師兄,之前在城隍廟的時候,也是你給我包紮的傷口嗎?”
“……嗯。”
白玉欽看着她的容顏,想說她當時危在旦夕,他不得不幫她解衣止血,但行為冒犯确也是事實。他無法反駁,只能低垂下眼,無聲地等待着洛肜的怒火。
洛肜微微側目,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到小古板此時的表情,肯定是無怨無悔地包容着她的一切壞脾氣。
她內心嘆息,又玩心大起,故作脆弱地攏了攏衣領說:“你都……看見了?”
白玉欽不是很清楚她說的看見是指什麽,但當他擡頭對上她“難堪”的神情時,背脊一僵,隐約明白了,抿唇解釋道:“抱歉,我只是處理了你的傷口,其他并未冒犯,如若不信,我可對天發誓。”
洛肜當然相信小古板的人品。
但她還沒玩夠,嬌柔地咬了咬唇說:“可是我傷重在琵琶骨,且背部、手臂、大腿外側也均有傷,而且我外衣都被換過了。我師娘曾叮囑過,女孩子的身體不能随便讓男子觸碰的,誰碰了誰就要負責。”
不讓人觸碰是真,需要對方負責是假。
修真界沒有凡間的規矩,除非女孩自己心儀對方。
為了處理傷口不得不撕開傷口周圍的衣物,事後又覺得對方衣裳染血破破爛爛無法蔽體,特意改了自己外衣給她穿上的白玉欽聞言怔愣在地,好半晌才貧瘠地再次道歉。
他腦子亂亂的,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
洛肜感覺好像玩過火了,心虛地松開衣領,一掃之前的為難說:“沒事,白玉師兄也是為了救我,我知道的。”
少年時的小古板和及冠後的小古板真的很不一樣!
洛肜不知道自己方才的演技有多逼真,也不知自己在別人眼中有多重要,這番改口不但沒有緩解到氣氛,反而更顯得她強忍委屈內心難過。
白玉欽看着她蒼白如紙的臉色,誤以為她真的很難過,破天荒地主動說:“我,可以負責。”
洛肜:???
你在說什麽?!
白玉欽下定決心,再次強調了一遍說:“我願意對你負責。”
洛肜:“……!”
天吶,玩脫了。
她宛如是個逼良為娼的惡霸。
白玉欽沒等到她的回答,十指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種種猜測從心底冒出,好半晌才問道:“你不想我對你負責?”
洛肜:“…………”
這不是她想不想的問題,而是她感覺自己這樣做好卑鄙。
為什麽要在她眼睛出問題的時候讨論這個話題呢!她看不見小古板的眼睛,無法探知他的真實想法。
“那個,白玉師兄你想怎麽負責?”洛肜試圖從他的嗓音裏聽出他的抗拒。
可白玉欽的态度裏根本沒有‘抗拒’這種東西,縱使心跳如小鹿亂撞,嗓音還是拿捏得很穩道:“回師門後,我會上報師尊,請師尊去長樂門提親。”
洛肜深吸一口氣嗆到,轉身咳得天旋地轉。
提親!!
小古板要來她師門提親!!
”白玉師兄你冷靜,這個親是不可以随便提的!來我師門提親的前提必須是男女雙方兩情相悅,不然我師父!”
師父他老人家絕對不會因為小古板幫她收拾了傷口就同意把她嫁過去。別說只是看了點傷口,就是失身了,只要她不喜歡,她師父都不會同意她嫁。
兩情相悅嗎。
白玉欽拉起她滑落的衣裳,爾後看着她生出稍許血色的臉頰,指尖挑起她的腰帶,上前幫她緩緩纏好系上說:“你之前跟傅少元定親,是因為兩情相悅麽?”
洛肜偏頭咽了口唾沫。
太,太近了。
感覺像是被抱住了一樣,鼻間全是小古板的翠竹清香。
“當,當然不是!”洛肜有些磕巴地說:“我當時同意跟他定親,是因為他冒領了我救命恩人的身份,還趁機給我下了情蠱。你知道的,魔族追我追得特別兇,我師父考慮到朝令宗的實力,又以為我喜歡他,才會同意和他們定親。”
“救命恩人?”白玉欽系好腰帶退回合适的距離。
洛肜颔首,擡臂摸了摸身後蝴蝶骨的位置說:“四年前,我在秋水城遇襲,有位道友舍命相救。為了救我,他只身一人引走了仲燕絕。”
那可是魔尊仲燕絕啊,以她當時遠超同期實力都沒法和他對抗,也不知那名道現如今……
洛肜收斂心神,接着往下說:“我當時眼疾發作,身受重傷,既看不見又意識模糊。等我颠簸醒來時就發現自己在被人背着跑,我以為那名道友回來救我了,因為他說他會回來的。”
白玉欽手握成拳,歲華在他腰間顫動。
洛肜聽見後,側耳詢問:“白玉師兄,你的劍?”
白玉欽按住歲華,平複情緒說:“無事,背你的人是傅少元,你便将他認作了救命恩人?”還與他定下婚約,“後來呢,你是怎麽發現他不是你救命恩人的?”
洛肜不好說是前世知道的,腦瓜靈活地找了個理由道:“因為他給我下蠱了!救我的道友是個俠肝義膽的正人君子,絕對不會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再說,要不是他給我下蠱迷惑了我心智,我就算認為他是我救命恩人也不會同意和他定親。”
“為何?”白玉欽心裏好受了點,接着問道。
“因為感覺不對,我醒來看見他的時候,沒有他救我時的那種感覺。”洛肜說着打了個哈欠,依舊很累的樣子。
白玉欽扶着她躺下歇息,突然問她:“如果,當初在秋水城救你的人出現在你面前,你會和他定親嗎?”
啊?
洛肜搖頭說:“不會了,我已經有心儀之人了。”
白玉欽驟然松開掌中的歲華。
原來,這就是不要他負責的原因。
“我給你換藥一事,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你……好好休息。”
洛肜聽着他離開的腳步聲,莫名心慌,急忙叫住他道:“白玉師兄!”
白玉欽止步。
洛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過了會,就聽見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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