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想要二
洛肜懊惱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對目前的處境首次感到厭煩。
如果她的眼睛沒出問題,如果朝令宗的威脅已經消失,那她對小古板就不用有那麽多顧慮和隐瞞了。
單她曾入魔這件事, 她就不敢讓白玉欽知道。
她都不敢回想, 前世他看見她入魔後,是抱着怎樣的心情來救她的, 而她的抗拒和言語又在他傷痕累累的心裏插了多少把刀子。
舊債已經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新債還是能不添就不添吧。
她必須盡快把覆滅朝令宗的事提上議程,當務之急是先和金昊師取得聯系。
洛肜施了個障眼法, 元神出竅來到和金昊師的碰面地點。
金昊師這幾日都聯系不上“仲燕絕”,以為他半道出事了, 正打算毀約将希望放在傅睿慈身上,“仲燕絕”又再次出現。
神出鬼沒的, 讓他很是被動。
“你來不了就不能給個訊號麽?非要我以為你死了才出現。”金昊師盯着洛肜臉上的鎏金鬼面,語氣不爽,端量了半晌又問道:“你修為怎麽倒退了?”
洛肜毫不在意地往金昊師對面一坐,自己給自己倒了杯冷茶說:“洛肜和傅睿慈對上了。”
金昊師想起自己偷襲洛肜的事,眼神躲閃了一瞬, 随即掩蓋過去道:“你又出手幫她?你怎麽回事?她是長樂門的宗主弟子,洛長風還沒死呢, 輪不到你給她出頭。”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平時欺負欺負同輩修為的弟子就算了,跟那些老家夥對上豈不是在找死?
“這一點都不像你過往的作風。”金昊師眯起眼睛說道。
洛肜擡眼,用靈視對上金昊師的目光說:“我倒是想心思缜密,百般部署, 這不是有人陽奉陰違, 兩頭分吃麽。”
金昊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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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肜收回視線翻篇說:“看在你被她擺一道的份上, 我暫時不跟你計較。洞天秘境就要開啓了,你想拿涪陵草救趙秀,就給我老實點。”
趙秀之名一出,金昊師的周身氣勢剎那生變,仿佛被人觸了逆鱗,整個人充滿了攻擊性:“你在威脅我?”
洛肜呵了聲:“收起你的戾氣,我對趙秀不感興趣。當然你要強迫我對她感興趣,我也可以滿足你。”
金昊師重新打量了一遍“仲燕絕”,想起他三番五次阻止其他魔族插手洛肜的事,理智漸漸回歸。
從本質上來看,他們都是一樣的。
金昊師把氣勢收起來,還是那個問題說:“你一個魔族要怎麽混進洞天秘境?”
洛肜坦白道:“自然不是我本人進去,有人會有辦法,我說到做到。你呢,這麽多天過去,傅睿慈都有些什麽動作?”
“你拿我當探子?”
“難道你不是?”洛肜擡眼反問。
“……”金昊師心裏罵娘,嘴上倒是老實說:“他讓我抓洛肜,并奪回煞魂。”
洛肜:“他有說煞魂的身份嗎?”
金昊師嘁笑一聲:“我只是跟他做了筆交易,不是他的至交好友,你覺得他會跟我說多餘的事?”
洛肜聞言,直截了當地說:“那你挺廢物的。”
金昊師剛要發脾氣,又聽“仲燕絕”說:“洞天秘境開啓前,傅睿慈會在朝令宗召開十二仙門大會,我要你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他的道侶和兒子身上種下魔種,等到仙門大會那天當場魔化。”
金昊師:“…………”
“你瘋了?想死別帶上我!”
他已經開始後悔和仲燕絕合作了。
“靈界和魔界的和平協議還在,我要是把魔種種在那老東西的道侶身上,整個靈界都會追殺我。”
“他沒工夫追殺你,那天過後,他就不是十二仙門之長了,沒人會聽他的命令。你可以不答應我,反正從我們交易至今,只有我提供給你靈草,你沒回報過我任何東西,還在背地裏對我的目标下手。”
金昊師垂眼,仔細回憶起自己這幾天的行動,還是不明白仲燕絕是如何監視自己的。
但對方說的不無道理,他得了他之前的靈草,至今還沒做成什麽。可要讓他為了那幾棵靈草就去招惹朝令宗,他又覺得不值。
他擡頭看着“仲燕絕”說:“你那麽大本事,連洞天秘境都能找到人進去,何不找靈界的人給他們下魔種?我等是魔,朝令宗那地界沒那麽好進。”
洛肜就知道這投鼠忌器的千機魔主不會答應,冷笑道:“你手底下的魅魔是幹什麽吃的?稍微動點腦子,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潛進去。說到底,你還是不敢得罪傅睿慈。”
金昊師跟着氣笑了,“他什麽修為,我什麽修為?殺妻殺子這等大仇,我就是永世不出魔界他也不會放過我。到時即便我拿到涪陵草,也發揮不出它的作用。”
他的命是要留着救阿秀的,怎麽能提前折在外人手裏?
洛肜達到了目的,退而求其次,從懷裏掏出一張單子說:“你不去也行,把這個給我找齊。”
金昊師遲疑了兩秒,接過來打開一看,皺眉問道:“你要蝕魂卵和鶴戾芯幹什麽?”其他東西都好找,這兩樣東西卻在魔界鬼域。
魔界鬼域是連魔族都不會輕易踏足的地方。
洛肜放下茶杯說:“我就問你能不能找到。”
能是能,就是要付出一些代價。
洛肜耐心售罄,抽回那張單子說:“算了,我自己弄,你和傅睿慈慢慢合作吧。”
金昊師心裏一突,以仲燕絕的手段,即使無法掰倒傅睿慈那個龐然大物,也必定會使其傷筋動骨。
而洞天秘境百年開啓一次,錯過這次機會,阿秀就永遠醒不來了。
兩者利弊在金昊師心中來回權衡,最終他還是做出決定,叫住“仲燕絕”的身影,起身動用絲無抽回單子說:“我跟你合作,但你必須要給我拿到涪陵草,若洞天秘境關閉後你沒有搶到,那洛肜就給趙秀陪葬!”
洛肜挑眉,沒有動怒,爽快答應道:“一言為定。”
離開前,她又特意叮囑說:“記得把他和你的交易過程都用留影石記錄下來。”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金昊師都還站在原地不動。
搞什麽?那家夥居然不生氣?要知道以往拿天雷金丹者威脅仲燕絕的人,都被仲燕絕當場捏爆了魔元。
就算他們目前是合作關系,仲燕絕也不該這麽平靜。
代入一下他自己,如果仲燕絕說要阿秀給別人陪葬,他定然會怒火中燒。
夜風拂過金昊師的面頰,他費解地将目光挪到單子上,看着那上面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明白仲燕絕想做什麽。
洛肜元神回來客棧,撤去結界,決定劍走偏鋒。
她不想再耗下去了。
時至深夜,悄然接近的魔氣驚動了正在調息的洛肜。
對方的移動速度很快,洛肜來不及思索,便用術法跳上屋頂隐匿身形。
融入夜色的魔氣徑直抵達洛肜所在的客棧,并準确無誤地找到敘蘭生的房間,無聲潛入。
洛肜微微眯起眼睛,試圖通過靈視探出對方原型,随即飛指一點,拽住魔氣的尾巴,把半截身子鑽入房間的魔族硬生生地扯了出來。
頭頂的烏雲散去,皎潔的月光照着被迫現形的影魔,讓洛肜頃刻間汲光了對方身上的魔氣,斷了他們自絕的可能。
任務途中落網自絕,是影魔一族的“特色”。
她把虛弱不堪的影魔揪到自己跟前,看着他的眼睛說:“誰派你來的。”
“你、你是魔——”影魔話音未落便被洛肜掐緊了氣管,無法将最後一個字說完。
“你只需回答我的問題,誰派你來的,目的是什麽。”洛肜稍稍松緩了下手勁,故意釋放出金丹期的威壓,對修為盡失的影魔造成無法反抗,不得反抗的壓制。
可惜影魔知之甚少,無法提供有用信息。
洛肜只能動動手指送對方上路了。
她知道,很快就會出現第二批乃至第三批影魔,直到對方完成任務為止。
所以敘蘭生是怎麽被魔族注意到的?對方抓敘蘭生的目的是什麽?
洛肜仰頭眺望天邊的滿月,很快便因為刺痛而驀然垂首,随即和伫立在窗邊的白玉欽緩緩對視上。
洛肜:“………………”他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
兩人對視半晌,白玉欽擡手關窗。
既不質疑,也不過問。
面對如此安靜的小古板,洛肜心裏慌慌的。
她感覺他好像都知道了,但他不說,她也不敢問。
以小古板對魔族的憎惡,看見她吸取魔氣,他不可能會這麽平靜,所以他大概率是沒看見的?
可如果他沒看見的話,為什麽突然對自己這麽冷淡?
她身負“重傷”,大半夜的出現在屋頂還解決了一名魔族,小古板卻對她不聞不問。
這不正常,很不正常!
洛肜撫摸着眼睛上的布條,毅然決然地跳下屋頂,回到自己房間,出去敲響了白玉欽的房門。
靜谧的夜晚放大了洛肜的敲門聲。
白玉欽從屋裏打開門,看着臉色蒼白,櫻唇緊抿的少女,垂眼等着對方的解釋。
然而洛肜幾次張唇,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兩人面對面地站着,直到洛肜偏頭打了個噴嚏,白玉欽才拉過她的手腕,将她帶進屋裏。
洛肜趁機抓住他的掌心,可剛握住就被白玉欽掙開,幸虧他沒有加一句“自重”,不然洛肜恐怕要當場落荒而逃。
她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現在的小古板根本接受不了她的過去。
洛肜只能盡力解釋道:“白玉師兄你別生氣,我…我不是魔族的人。”
白玉欽沉默着,仿佛過去了百年時光,才回答洛肜說:“若非魔族,你的眼睛和你體內的魔元又該如何解釋。”
“什麽眼睛和體內的魔元?”洛肜皺起眉頭,聽不懂白玉欽在說什麽。
她的眼睛怎麽會跟魔族扯上關系?還有魔元,她這世回來還沒入魔,這麽可能會有魔元在她體內?
但落到白玉欽耳中,就是她在裝聾作啞。
洛肜着急地揪住他的衣袖,扯下眼前的黑布說:“白玉師兄你講得明白點,我真的不知道我的眼睛怎麽了!”
白玉欽看着她毫無焦距的瞳孔,壓下心裏的情緒,告知她:“在你重傷或失去意識的時候,你的眼睛會轉變成魔瞳,且你的體內會浮現大量魔粒。”
洛肜震驚不已。
這怎麽可能?她運行靈氣的時候明明沒有任何阻礙啊!
想起仲燕絕生前的勸誡,洛肜竟有些遲疑。
她不信自己掌控不了爛熟于心的魔族禁術,也不信小古板會騙自己。那問題出在哪裏?難道她的身體真的被魔氣入侵了?
“可能是因為……因為我之前魔氣入體沒有清除幹淨?”洛肜找了個蹩腳的理由回道,過了會,自己都敷衍不過去說:“對不起,我真的不清楚我的身體怎麽了。我體內靈氣正常,沒有入魔的征兆。”
白玉欽卻不認為她體內靈氣無恙,自下山後,洛肜先是靈璧有損,後三番兩次出現靈海枯竭。
他認為這一切跟她體內的魔元有關。
萬物靜寂。
洛肜從白玉欽的沉默中感覺出了什麽,問了一個之前不太敢問的問題:“白玉師兄,如果我真的入了魔道,你會對我刀劍相向嗎?”
白玉欽依舊沉默,這個問題他不知道答案。
又或者,早就有了答案。
洛肜用靈識看見他一直緊握歲華的手,傷心之情溢于言表,她低聲保證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是魔族的人。我是長樂門的洛肜,我師父是洛長風,我師娘是神醫谷的親傳弟子,我死都不可能為魔族賣命。”
她說完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白玉欽在她離開後,才松開因為魔族出現而躁動的歲華。
歲華是上古封魔劍,對魔氣異常敏銳,早在影魔接近客棧的時候就開始震動。
如果他不時刻壓制着它,他無法保證它不會誤傷到洛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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