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告白

[1]

香澄本來以為跡部還會像以前一樣咄咄逼人地追問她, 可是他沒有，跡部只是眼睛罕見地看向了別處，并沒有繼續選擇和她對視。

跡部這麽聰明的人, 大概早就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裏了出現了問題。

也許, 告別的準備，他也早已準備好。

她擡起手, 從自己的食指上摘下了跡部送給她的戒指，她從書桌的第二個抽屜裏看到了墨藍色絲絨的小盒子, 然後把戒指重新放回裏面凹陷的位置, 最後, 把盒子放回到原位。

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那樣。

在她默默進行着這件事的期間，跡部仰起稍稍眯起的雙眼，他雙手抱肩：“斯滕伯格的愛情三角論, 本大爺一直想告訴你。”

“什麽？”香澄打量着跡部。

跡部長長嘆息了一聲：“承諾，親密與激情，如果想要發展一段長久的關系，這三者缺一不可。”

她咬唇, 跡部靜靜凝視着被書房燈光照出淡白色的燈光，頓了頓：“激情，親密, 我和你之間有過很多次，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從來不想要跟我溝通什麽，不管發生什麽事也不願意跟我坦白, 即使這樣，本大爺不可能對你不理不睬，所以只能在我所能做到的範圍內給你最好的一切。”

香澄訝異，她忽然感覺鼻腔很痛，眼睛也很痛，這麽長時間以來，跡部的确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極盡全力地給予了香澄想要的一切。

即便每次他們都會彼此厭惡，可跡部就溢滿了縱容的意味，仍由她胡來。

她忽然想抱一抱他，就像是曾經交往時候，每次都會縮進跡部懷裏撒嬌的那樣。

但是風早香澄知道，她和跡部景吾的一切，已經結束了。

[2]

電視臺提供的宿舍比起曾經住的公寓來說小的有點過分，她花了幾個小時的功夫把這個一室一廳的房間打掃幹淨，正從行李箱取自己的衣服整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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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間未免太小了吧。”

香澄循聲擡頭，在屋外門邊看到了花宮，他戴着一副黑色眼鏡，穿着白色襯衫和灰色外套，只是眼底的嫌棄十分明顯，似乎連多餘的下腳地都找不到，花宮只站在門口沖她揮了揮手裏提着的禮盒。

“這還是好不容易申請到的，你如果不想進來，把禮物放在門口你就可以離開了。”香澄給了他一記眼刀，花宮注視着她，此刻香澄身上身上穿着一件黑色T恤，長至腰間的長發也随意用黑色橡皮圈綁住。

正坐在整理的香澄顯然低着頭，花宮也不會放棄這個俯視她的機會，索性大咧咧把手搭在她頭頂，又非常惡趣味地把頭發弄得亂糟糟，最可惡的是，還要裝出一副前輩的模樣：“可憐的風早，被跡部甩了以後居然變成這幅模樣。”

香澄不耐煩地打掉他的手，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反駁，依舊是自顧自地在整理。

過了幾分鐘，花宮看她始終波瀾無驚的态度頓生無趣之感。

他摸了摸鼻子，從一旁抽來了椅子，坐在香澄旁邊。

“你那個劇，叫什麽來着，下周就要正式放映了，你不擔心收視率？”

“你難得沒有陰陽怪氣的諷刺我嘛。”香澄優哉游哉的，把疊好的衣服放到一邊，“沒關系，幸村他很擅長這樣的愛情故事，我覺得不會有問題的。”

“噢~那要是收視率砸穿，就更有意思。”

“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家夥，我們好歹也是合作關系，我這部劇收視率不好，你就別擔心你的木曜劇場也被我拖累嗎？”

香澄看着花宮那因揚起的嘴角而顯露的惡劣笑容嘟起嘴，但是花宮卻反射性地瞪着她，“合作？”

“你下個季度要投放的懸疑劇，腳本交給我吧。”

“哼。”花宮抱肩，雖然他不說話，但香澄依舊能夠明顯的感受到來自于他的愕然和驚訝。

花宮神情突然有些嚴肅，連帶着那條平時會不屑地揚起的眉毛都變得十分搞笑了，“就這樣？你以前不是死活不同意合作這件事？你是腦子被撞了，還是突然轉性了？”

香澄笑而不語，她從床上站起，扯開了笑容，眉心和鼻梁小小的交界處，忽然皺起微小又可愛的折痕，她的口氣似乎也有一些感慨：“我想試一試，我到底還有多少可能性，愛情劇，懸疑劇，社會劇，等以後有機會的話，映畫的腳本也想嘗試一下，沒準我也能拿到奧斯卡獎也不一定啊。”

“我呸，你先拿到日刊大賞的最佳編劇再來做夢吧。”花宮發出咂舌聲。

窗外照進來的是不甘寂寞的日光，香澄擡頭看着萬裏無語的天空，“去美國的航班應該已經起飛了吧？”

花宮感覺自己的思路有些脫缰，他的音調僵硬地吊在喉嚨口，一直沒反應過來風早香澄這個人，究竟在想什麽。

[3]

風早香澄此刻正處于會議室，她眉頭微蹙，身體前傾，十分專注地盯着此刻的屏幕。

電視劇的第一集已經拍攝完成，目前僅僅提供了一個粗略的剪輯，交給了主要的負責人審核，不得不說，幸村精市在掌握鏡頭這方面有着非常突出的能力，整個故事的推進也要比文字還動人。

“喂喂，黃濑你是男二號吧，怎麽鏡頭比濑名還要少。”

高尾翻着黃濑的劇本，明知故問地看着他，“一共55分鐘，我有認真地在數，你只有不到7個的鏡頭嘛。”

“因為黃濑君實在是太忙了。”一旁的仁王解釋着，“再加上拍攝就他cut的次數最多，所以鏡頭理所當然也就跟着減少。”

“說到底還是因為黃濑這家夥的演技太差。”濑名泉冷聲冷語地戳中了所有人心照不宣地事實，他的話讓本來就很受打擊的黃濑愈發失望，幹脆縮在丸井文太的懷抱裏就不出來。

這兩個人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

香澄終于從電視劇中擡起頭，明明兩個月前，黃濑對于丸井還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呢。

“這不是你們幾個人該操心的事。”今吉淡淡地瞥了幾位助理和演員一眼，把目光放到了香澄和幸村身上，“我對剪輯沒有太大的問題，後期做好後效果應該會更上一層樓，只是，風早編劇，你怎麽看？”

整個會議室噤了聲，一時沉默，幸村僅僅只是摸了摸劉海，和所有人的目光背離，他并沒有選擇看向香澄。

“我的話……”香澄笑了笑，緩了緩，才道，“非常感謝各位，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小說能夠改編成為電視劇，多虧在座的每個人的努力，才能看到現在的這一切。”

正在說話的風早香橙再次把頭發剪短，但是比起以前那種半長不長糾結在肩頭的頭發，這次的頭發顯然更加清爽，耳邊也交叉式地別着一對銀色的發夾。

她也在最近這段時間愈發的瘦下來，是過于瘦了，雖然她依舊是美麗的，但每個人都不想用漂亮這個詞去形容她。

是那種看上去就精神抖擻的，又讓人覺得十分幹練的美人。

她說完後就俯下頭，動作自然地把耳邊的短發押過去，雖說香澄本人毫無察覺，但狹長的辦公桌另一面，很顯然平日裏幾個經常跟她打交道的人都很愕然。

“風早編劇，就這樣？”今吉露出了姑且可以稱之為目瞪口呆的表情。

“嗯，哪樣？”

“依照你的性格，這個時候不應該把所有人批判一頓才對，這個拍攝雖然嚴格按照你的劇本在走，但實際的觀感可沒有完全表達出你文字的意思。”

“不是的。”香澄的手指停頓幾秒，開始慢條斯理地闡述，“我相信幸村君，他是最了解這個故事的人，所以，他既然選擇這麽拍攝，一定也是出自于對故事的考慮。”

幸村似乎愣了一下。

他的睫毛微微扇動着，彎起的雙眼不知何時重新承載了笑意，“謝謝了。”他的聲線平穩又愉快——

“我也一樣，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恢複了最初見面時輕松明亮的口氣，他扭過頭來沖着香澄笑了笑。

他的眉目輕揚，嘴角含笑，眼神裏帶着一種香澄最熟悉的溫度，但此刻，她只是回以幸村一個同樣溫度的笑容。

會議一結束，高尾就尾随着香澄後面不停啰嗦着：“香澄，香澄，電視劇到底是哪天播？”

“嗯？原定的是二十七號，但是因為播出計劃的沖突，好像改到了下個月的2號。”香澄看了一眼備忘錄，高尾又匆忙的補充：“我會叫我身邊所有的朋友都關注這部電視劇的！”

“欸，誇張了吧。”香澄苦笑，還沒等她跟高尾再調侃兩句，已經有另外的工作人員又把她叫走，就連高尾都在咂舌她的忙碌程度。

為了這次電視劇上映前的宣傳，香澄跟着白石幾乎跑遍了所有的綜藝節目，因為出道就打着所謂的“天才美少女作家”的旗號，所以她也經常跟着一起上一些雜志的專題，除此之外，還要為後續幾話的腳本列大綱，為電視劇的插曲做準備，高強度的生活幾乎已經讓她忘記了身邊發生的一切。

電視劇選在了下個月的國民假日準時播放，香澄甚至連上映前的試映會都有點不太敢參加。

在最後一天工作都結束的很晚，她回家，洗漱完畢前，她看着手機裏再也未曾聯系過的火神的電話號碼，手指停留着。

其實只是打一個電話，告訴他……電視劇上映是在你生日的那一天？

香澄想到一個合适的理由，便按下了通話鍵，幾聲忙音之後，那個拖拉着嗓音但非常有活力的男聲便出現在電話那頭。

“這裏是火神。”

“……嗨，是我。”

太久沒有聽到香澄的聲音，就連火神都有點發愣，此刻在他所居住的高級公寓的窗外，海岸發出了永遠不會停息的潮水聲，火神過了一會兒才止住笑，“是香澄？”

“嗯……那個，就是想跟你說一聲，電視劇，我做腳本的那一部電視劇，明天就播出。”

“欸欸，是我生日那天啊。”火神似乎有點沮喪，“不過，嗯，要說什麽來着？祝你播出，順利的說。”

“謝謝。”香澄在電話這邊露出難以言喻的柔和笑容，火神搶先開了口：“上次沒能請你吃冰激淩，等我回東京，給你補上。”

“等我回去。”突然，火神他這麽跟她說，聲音很低。

[4]

第二天的工作和生活一切照舊，只是香澄手機了多了不少條來自于各路好友的短信，其中還包括上次替春緋解決事件後又意外聯系上的高中好友柳蓮二，在柳蓮二和仁王雅治的安排下，

他們這一群人索性集體翹了工作，在港區的某家KTV裏辦了個慶祝電視劇播出順利的party，順便一同蹲電視劇的直播。

切原和仁王還買回來了巨大的蛋糕，由男主角丸井文太端着蛋糕，導演幸村精市和編劇風早香澄在兩側，拍下了一張合影。

電視劇開演前的半個小時，幸村端了一杯酒過來，沖香澄舉起：“不慶祝我們的和好嗎？”

“我們又不好過嗎？”香澄眨眼反問，随後幸村沖她伸出了雙臂，在所有人的面前，香澄坦誠地接納了這個擁抱。

他說“對不起”。

緊貼在她的耳邊，也許是道歉，也許是悔過。

但最後幸村的手臂微微收緊，幾秒後，他再次說了一句。

“謝謝。”

謝謝你曾經用最大的力氣，來喜歡我。

足以令人覺得輾轉反側的廣告聲終于結束，電視劇開頭出現的就是正接受着衆人祝福，身穿白色西裝的丸井文太。

“哇，幸村前輩你把丸井前輩拍的好漂亮。”切原感慨着，屏幕裏的丸井，紫色的大眼睛轉了轉，迎着光泛出了幾近透明的色彩。

忽然屏幕黑了下來，輕柔的音樂促促地回響開來。

55分鐘的加長版第一話結束，每個人臉上都帶着點想說又不知道如何說的欲言又止，然而卻又用出奇一致贊嘆的目光看向這次在電視劇裏大放異彩的丸井文太。

一時間，沒人說話。

香澄接到了火神的電話，正奇怪着他怎麽突然打電話給自己，剛從KTV門外走出去，在一片嘈雜的音樂聲中擡起頭。

喧嚣人潮正在面前來來往往，黑白交錯的斑馬線前，灰暗的街道對面，正如他們兩個人第一次遇見一模一樣。

在起點相遇，在終點重逢。

火神正沖着她揮手打招呼，他的笑容一如既往，香澄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心情讓火神居然選擇用12個小時的時間飛回自己的身邊，他的右手還舉着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是22:20分。

距離火神大我生日結束還有不到2個小時。

距離風早香澄電視劇結束剛過去10分鐘。

她看着面前的火神，火神單手指了指他手中的手機，香澄學着他的模樣，把手機擱到了耳旁。

“請務必回答我一個問題，香澄。”

“……什麽問題呀。”

“我想要一個生日禮物？你能送給我嗎？”

“……取決于我？”

“當然。”

香澄聽到他說——

“我是火神，請跟我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