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等候
季思年看了看右邊的女生,見她正低頭看着手機,小聲問道:“不知道怎麽睡着了,我剛沒倒那邊吧?”
“沒有。”謝航遲疑了一下,“其實你沒睡多久。”
這條路段駛過的幾乎都是黃牌教練車,考場應該不遠了,季思年将手臂與車子保持相對靜止,擰開礦泉水瓶蓋
水是早上等車時在樓下便利店剛買的,滿得一用力擠就能冒出來。他小心翼翼地送到面前,忽然車子一個絲毫沒降速的轉彎,水面直接傾斜着飄出來幾滴,精準地灑在謝航身上。
這車保持原速轉了個曲線行駛,水剛飄了謝航一身,緊接着就飄向另一邊,季思年眼疾手快地把瓶蓋扣上。
水灑了不是大事,他沒坐穩才是大事。
這個彎再多轉幾度都可以說是掉頭了,季思年本來就坐在後排中間的位置,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眼看要被慣性甩到右邊的女生身上,他慌亂地往左邊一抓。
季思年在手忙腳亂中還保持着理智,一把拽住謝航的衣服,還特意多看了兩眼,沒一巴掌拍在什麽不合适的地方。
“哎!”這一下拽得猝不及防,謝航差點被他拉着一起掀過去,連忙抓住門把手。
季思年甚至分神瞥了眼手裏揪着的衣服。
黑衣服看不出哪裏濕了,反正他手裏那一片都是濕的。
這一個彎拐進了考場裏,八點都不到,等候處就已經等了黑壓壓一片人。
季思年就着這個姿勢喝了口水,終于讓水位降到了安全線,這才松開謝航。
謝航看着皺巴巴的衣服:“你是不是沒睡醒啊。”
“下去曬曬太陽就幹了。”季思年對着他樂了半天。
教練拿着收好的現金去領了號碼牌,交代他們去等候處找地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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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碼牌都是二開頭的三位數,宋玮愣了一下,在教練獨自開車走的前一刻問道:“這順序不會是從一開始的吧?”
“那可不呗。”教練在升上車窗前扔下一句話。
等候處的座椅早就坐滿了,大部分人都在牆根下站着,看上去一大半都是學生模樣。
謝航找了個角落,季思年跟在後面,宋玮還在翻來覆去地感嘆:“等二百個人?二百個!一共不到十輛車,我們要等二十多組?”
季思年聽着煩心,打斷了他:“我朋友九點來的,領了三百號,下午兩點才考完。”
宋玮倒吸一口涼氣。
他琢磨了一會兒,本來打算跟着他倆一起站牆角,擡頭看了幾眼,最後還是換了根柱子靠着。
一身黑一身白,看着吓人。
其實他最開始沒想到能跟謝航湊在一起練車,在微信群裏看到他以後興奮了好一陣。
謝航在他們學校不說有多出名,也算是人盡皆知了。
實驗是市重點,年年跟一高搶市狀元,連敗兩年後學校全面收緊,校訓即将變成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對于實驗的學生來說,一個難以撼動的第一名比什麽都更令人欽佩。
沒有校霸互毆的橋段,沒有校園狗血三角戀,只有屹立不倒的年級第一名。
到了高三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着這個位置,前幾名你超我趕都要翻出花兒來了,謝航硬是毫不動搖,在第一考場的第一個座位坐到了高考。
省狀元沒拿成,不過成功幹掉了一高,為實驗奪回了市狀元。
校長給他拉了個橫幅,還在學校公衆號上弄了篇專訪文章,不過被謝航推掉了。
宋玮自認是個最平凡不過的普通人,成績中游,長相一般,沒什麽過人之處,因為不是一個班,與謝航沒有什麽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在他看來謝航一直是個難以相處的人,沒什麽朋友,平時很少說話,拿了第一名也從不會流露出高興的情緒。
找不到具體的詞語來形容,就像海洋表面一向風平浪靜,實則深不可測,能将突發和波瀾盡數容納在內裏,喜怒都不外露。
不過今天見的這一面倒是打破了不少從前的誤解。
也沒有那樣厚重的距離感啊。
也許是因為季思年倒在他肩膀上睡覺的時候,他沒有把人推開。
季思年不是像偶像劇一樣朦胧地、浪漫又輕緩地靠上去的,他是在一個剎車後“咚”一聲砸上去的。
謝航太瘦了,肩膀上的骨頭比肉多,宋玮聽見那聲響以後都不知道是謝航的肩膀更疼還是季思年的頭更疼。
不過季思年沒有醒,應該是謝航更疼。
謝航居然沒把他推開。
宋玮在那一瞬間嗅到一種微妙的感覺。
要是換成他,別說是謝航了,就是他靠着季思年,季思年都能一膀子給他甩車外邊去。
畢竟他跟季思年見面的頭兩天這人都對他愛搭不理的,叼着煙坐在後面吹風,看着很像常年壓馬路的刺頭。
宋玮又扭頭瞅了瞅。
狀元手插着兜,刺頭雙手抱臂,誰都沒說話,兩雙眼睛齊齊盯着他,一雙平靜如水,一雙含着疑問。
宋玮立刻把頭轉了回來,老老實實地靠在柱子上。
“他幹嘛呢?”季思年說,“一下車就陷入沉思,考個科二他還緊張啊?”
“你不緊張嗎?”謝航問。
“我不……”季思年說了一半,心裏忽地一沉,“好像還真有點。”
他說完這話又篤定幾分,摸了摸手裏的號碼牌:“你這麽一提,真開始緊張了。”
等候處在場地的最外面露天搭的,頭頂架着個棚子,堪堪遮擋住陽光。季思年踢着腳底的小石子,猶豫不決地問:“你最近,還應付得來吧?”
“嗯。”
季思年盯着他線條流暢的下颌線,不知道這态度是想說還是不想說。
“自殺的。”謝航轉過頭與他對視,“沒救回來,昨天下葬了。我媽下禮拜回安城,謝成就辦手續的時候來了一趟,沒再來了。”
季思年看着他。
“遺産都歸我跟謝舟。”他停都沒停繼續說着。
“啊?”季思年愣了一下。
謝航也看着他。
“行。”季思年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富二代。”
他不知道這個“遺産”的定義是什麽,不過估計不會是個小數。
謝航平時沒有表現得多富裕,不過就憑那兩套房也知道他深藏不露,聽上去他媽平時住安城,說不定在那邊也有房産。安城這超一線的房價一直居高不下,他把福滿園的家賣了都不一定能在三環買個廁所。
而且這遺産要是沒有那麽壯觀,謝成也不至于腆着臉三番五次來刷存在感。
有錢啊,有錢真好。
有錢也得來這兒排隊考科二。
“七十號!七十號之前還有嗎!”遠處傳來喇叭聲。
等候處人頭攢動,椅子上站起來了一大波人,吵吵鬧鬧地走了過去,貼着椅子站的一圈人立刻補上去。
季思年站得遠,都沒等看清楚情況座位就又坐滿了。
“過去點。”他伸手推了推謝航,“站這邊下輩子都輪不上座位。”
“那邊......”謝航朝着某個方向望了望,沒說別的,順着他的力道走了過去。
剛一過去,季思年就聽到犄角旮旯裏蹦出來一聲:“謝航!”
他循聲找了一圈,看到是椅子上坐着的一個戴着眼鏡的男生,正抑制着臉上的激動。
謝航面無表情地對他點了點頭。
季思年算是明白他剛剛只說了半句的話是什麽了,合着是早看見這邊有同學,躲着寒暄不想過來。
“你也來考試啊!”
要不誰會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季思年在心裏回答。
“你是多少號?”眼鏡男問。
謝航給他掃了眼號碼牌。
“你居然練自動擋?”眼鏡男露出吃驚的表情,“我還以為你也得學手動擋呢,哎,反正你學什麽都快,練簡單的不得一個月拿本啊,你也是科一考完一滿日子就來的吧?我科一怎麽沒看見你?”
“啧。”季思年冷笑一下。
這人說話怎麽這麽欠揍呢?
這聲不屑的笑的音量有點大,眼鏡男把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來。
季思年懶得跟他進行什麽眼神交流,往後退半步站在謝航身後。
謝航兩手揣着兜,垂眼看着他,季思年站在後面都能感受到壓迫感。
眼鏡男臉上的表情慢慢淡下來,最後有些犯怵地推了推眼鏡。
“走嗎?”季思年問。
謝航斂了斂眉,轉身掠過了這一排椅子,走到等候處的另外一邊。
“是不是每個學校都有個周英凡啊?”他嘆了口氣。
“比周英凡惡劣一點。”謝航重新找了個挨着座位的牆根靠着,“為了搶自招名額,一模走後門改成績來着。”
季思年知道實驗這兩年抓學習抓得比他們緊,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我靠,本事挺大,然後呢?”
“還是第二名。”謝航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第一是你吧。”季思年笑了,“可以,怪不得他陰陽一通,要是我我能記你一輩子。”
謝航大概成績很不錯,說不定他倆能當校友。
還一直沒問過他在哪裏上學,只是現在突然說這個有點像是尴尬的沒話找話,等有機會再細聊。
季思年拿出手機點開新生群看了看,每天都有人在咨詢各種問題。要是一進學校就有學長,辦事真能方便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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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止一個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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