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錢包
距離報道還有二十多天,課表已經可以在官網上查到了。季思年之前點開看過,一眼掃過去全是這個概論那個導論,管理來管理去,看着頭疼。
不過課排得不算滿,有一整個下午或者一整個上午的空餘,連早八都不多。
他還以為所有人的課表都是這樣清閑,直到他看到了尹博的課表。
他學的精神醫學,課滿得都快要溢出來,季思年在這之前壓根不知道臨床醫學還有這麽個分支。學期前幾周還好,後幾周的周日整個下午都是實驗課。
季思年看完後沉重地感慨:“文科生向你表示尊重。”
文科生。
沒想到有一天他可以跨領域來到文科的世界,看着也挺有意思的,那幾門課裏除了一個什麽政治學,他都很感興趣。
也不知道謝航是學什麽的。
“你讀的什麽專業啊?”季思年想到什麽就問什麽,問完才想起來一秒鐘之前他還認為這話題是沒話找話的範疇。
謝航倒沒覺得尴尬:“化學。”
季思年當初報志願的時候研究過這方面,話落後還等了一會兒,以為化學後面還跟着個全稱,應用化學啊化學生物學啊……
“沒了?”
“沒了。”謝航看了看他。
“你……牛。”季思年噎了一下。
他前幾天特意去看過周英凡的朋友圈,當初看他發那句“穩了”的時候以為有多厲害,結果高考成績低了他三分。
季思年還擔心他們分到一個院去,翻到了他發出來的錄取截圖,周英凡被調劑進了哲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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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院居然文理兼收。
“你說他去學哲學,真是玷污了大思想家和熱愛哲學的同學們。”季思年對此發表了遺憾的評論。
謝航兩根手指轉着那張號碼牌:“安大的哲院挺不錯的,出去考編考教資都有優勢。”
“你還研究過這些啊。”季思年挑了挑眉,“我還以為你無所謂以後就業呢。那安大管院怎麽樣啊,能出去直接當領導嗎?”
謝航低着頭笑。
“你們化學呢?學理工的不讀研不行吧。”季思年問。
“走一步看一步吧,實在不行去研究所接我媽的班。”謝航說。
季思年一聽就開始嘆氣:“這才叫實在不行啊?咱倆起點是真不一樣。”
“一文一理有什麽可比性。”
季思年剛想說“我不會混不過周英凡吧”,忽然低頭看到自己的胳膊上白了一大塊。
“嗯?”他心裏一跳,趕緊撣了撣,發現這白牆面掉粉末,他在這兒靠着不知什麽時候蹭得滿胳膊都是,“這牆怎麽回事兒啊?”
好在他穿了一身白。季思年立刻擡頭去看謝航,伸手把他翻了個面:“你這黑衣服不得蹭成斑馬?”
謝航轉了身,黑襯衫的背後還是一片黑,一丁點白斑都沒有。
季思年左手還搭在他肩上,震驚得用右手扳過他的臉:“你他媽跟我在一起靠了半天,你怎麽一點事兒都沒有?”
謝航側着頭看他:“我沒靠上。”
“那你怎麽不通知我一聲?”季思年感覺他眉毛挑得都要飛起來了,“我靠,我剛還跟那小子耍帥,合着我自認潇灑無比地轉過身,後背後胳膊全是白的?”
“這是剛蹭的。”謝航十分淡定地回答他。
季思年半張着嘴沒組織出來語言,最後擡手指了指他:“你真行。”
“怎麽回事兒?”
“你要幹什麽?你別碰我!”
“抓小偷!抓......啊!”
後排忽然一陣嘈雜,眼鏡男坐的那片區域油鍋一樣炸開了,幾聲喊叫在無數交頭接耳裏格外響亮。
“小偷?”季思年還按着他的背,聞言松開手扭頭看了兩眼,“誰這麽想不開上這兒偷東西,跑都沒地方跑。”
等候處的人本身就多,待了半天都無聊得不行,頓時呼啦一下圍過去一大片,最外層的也都踮着腳尖往裏擠。
“怎麽了怎麽了?”
“我錢包!他摸我錢包!”
季思年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考科二是要帶身份證和現金的,他是實在不講究才一股腦全都揣兜裏,換了別人确實會選擇帶個錢包。
他們站的這一塊除了那些有座位的,全都抻着脖子看熱鬧,季思年仔細聽了會兒,那邊七嘴八舌地吵起來了。
“多半是誤會,要偷怎麽不偷手機,摸人錢包還不如偷他號碼牌。”季思年說。
謝航對這種熱鬧一向毫不關心,聽這話笑了半天。
一團亂麻裏奮力擠出來個人,四處看了看,目光鎖定他倆,興致勃勃地跑過來:“哎,謝航!”
宋玮蹲的那根柱子挨得近,看樣子是剛從大新聞的中心突圍出來,卷着旋風直奔謝航來:“你猜我看見誰了?”
謝航看着他沒說話,甚至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
“那個戴眼鏡的啊?”季思年說。
“啊!你們剛碰上了?”宋玮直接拉開了話閘,“他看見你們了?他說什麽沒?我都沒想到能從這兒碰上他……”
季思年每次都想問問他說這麽多累不累,聽着都氣短:“怎麽了那邊?”
宋玮那跑到冥王星的話題立馬被拉了回來,連個停頓都沒有,講貫口一樣滔滔不絕:“……有個男的說劉威要偷他錢包,被抓了個現行,現在正逮着他理論,劉威那嘴裏說不出好話,講道理都往外蹦火星,那男的聽着來氣,就吵起來了。”
劉威應該就是那個眼鏡男。季思年還是覺得有些離譜:“那他怎麽說?”
“他說他沒有,說那地方太擠,他是要從自己口袋拿手機,誰讓他胯太寬擠得他沒地方坐,手才不小心碰歪了。”
季思年都顧不上牆面往下掉白粉末,扶着一通樂:“他說話一直都這麽欠啊?”
“欠。”宋玮倒水一樣的話戛然而止,還擡起眼皮小心地看了一眼謝航。
“有故事?”季思年見他這模樣,故事應該跟謝航有關,估計不止是一模走後門這點事。
不知道宋玮從謝航臉上讀出來了什麽,也許是礙于仍舊沒有熟到可以互講八卦的層面,也許是單純覺得在本人面前主動提往事很尴尬,他還是住了嘴:“也沒什麽。”
季思年很輕地吹了聲口哨。
“九十號!九十!”大喇叭伴随着刺啦刺啦的電流音,讓本就混亂的等候處更混亂了一些。
有人擦着臉走過去,季思年後撤一步,剛撲幹淨的後背又貼上了牆面。
“走!走不走?”聚衆的那一片裏有人在拉拉扯扯,季思年看着人堆不自覺讓出來了一條路,就知道這人八成是鬧事的那個。
“我靠,我去看看。”宋玮甩下這句話就走了。
腳步亂得都能自己絆倒自己,看上去不是為了溜了看戲,應該是怕季思年追問剛剛那個話題。
叫號後又空出來了一排座位。
季思年坐下後才發現左腳有點脹,內裏發癢,像在骨頭上被叮了個毒蚊子包,愣了半天猛地想起來,他在半個多月前腿上還打石膏來着。
這段時間蹦蹦跳跳都沒什麽感覺,他差點就把這事兒給忘了,怪不得大夫給他開了免軍訓的假條,是真不能久站。
季思年有點怕出問題,慢慢扭了幾下,發現酸腫逐漸消退了才放下心來。
那個叫劉威的眼鏡男肯定跟謝航有點過節,剛才面對挑釁時,謝航直接扭頭走人的态度他就覺得不對,謝航一直是個挺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劉威改不改成績這種與他無關的事,按理說謝航不會記挂在心上。
更何況宋玮那個轉移話題也別有深意,看得出來他也看不起劉威這人,他要是有什麽破事爛事,就宋玮那張不把門的嘴,差不多能給他講個一天一夜。
可他居然給憋回去了!
有了座位之後的時間就好熬一些,玩手機也不用舉着胳膊玩,還有劉威和那個男的在旁邊吵架伴奏,叫號的喇叭隔二十號喊一次,沒多久就喊到了二百。
宋玮是二百一十號,比謝航跟季思年靠前,剛剛好卡在這一波的最尾巴,他摩拳擦掌地站起來:“還挺快,我還以為要等到中午呢!”
季思年埋頭鬥地主,随口接道:“進去還得等幾個小時,而且沒有手機。”
“啊?幹坐着啊?”宋玮正要去儲存櫃存手機,聞言一愣。
“二百一十號之前的還有嗎!”大喇叭催命一樣喊着。
“走了走了,過過過過過……”宋玮念叨着跑走。
季思年嘆着氣。
他們沒有多等太久,前面考自動擋的人太少,再加上自動擋的考試少了一個爬坡項目,考得也快,不一會兒大喇叭就開始喊:“二百五之前的自動擋!二百五!二百五!”
季思年在二百五的呼喚裏站起來,腿還沒邁開就有人貼着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守在門口往裏領的人穿着工作服,收了他們的號碼牌,讓一群人在門口排隊登記。
登記內容比較簡單,姓名、年齡、聯系方式、教練姓名……
季思年正撅在桌子前奮筆疾書,到這裏筆尖一頓,胳膊肘往後面怼了兩下:“教練姓什麽?”
“萬。”謝航說。
季思年就着這個別扭的姿勢寫了個很像3的萬。
休息廳很大,而且終于有了空調,裏面坐了不少人,大屏幕上播放着交通安全的廣告片。
他挑了個角落坐下。大廳裏只有壓得很低的交談聲,少了室外那些雜音打掩護,他才覺出一些相顧無言的尴尬。
那個大學專業的話題真應該留到現在再聊。
季思年看了幾個廣告,終于沒忍住,低聲問道:“那個劉威,跟你有點兒往事啊。”
謝航笑了笑,一直等到這個行車系安全帶的廣告播完,才說:“還以為你能再憋一會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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