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起床
從四一流浪漢收容所回到寝室的一路上季思年都在嘆氣,胸口悶着一股氣怎麽嘆都嘆不利索。
回寝室時三個人都在,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季思年的桌子在最裏面,途徑時瞥了幾眼,曾宇在電腦上倒騰宣傳部的照片,白宇輝在看一本很厚的書。
他拉開椅子坐下,身後的鐘濤在戴着耳機打游戲。
沒一個人說話。
總不會是因為學霸注定孤獨,所以這群人都習慣了獨處,他聽着隔壁屋子笑得很歡啊。
季思年平時挺喜歡這種互不打擾的氣氛,只是時間久了也覺得無聊,特別是嗓子眼堵着一大堆心事的時候。
他機械性地把明天早上要上課的書整理了一下。
說是大家還不熟又有點過,畢竟已經同住小半個月了,不過平時白宇輝很少參加宿舍活動,他自己又沒有參與那幾天的軍訓,再加上他不知道怎麽就自帶的疏離感,都能搞得讓室友誤以為他想不開要跳樓。
這麽想想曾宇跟鐘濤走的更近一些居然還挺合理。
苦啊。
在第三次聯系尹博無果,最後收到一張他趕作業的照片後,季思年十分惆悵地放下了手機。
“你要出去嗎?”鐘濤問道。
“嗯。”季思年往外面走着。
“馬上十一點門禁了!”鐘濤趕緊說。
季思年在門口腳步頓了頓。
坐在門邊的白宇輝還捧着那本巨厚的書看,眼睛盯着手裏剝一半的柚子說:“樓後邊可以進,102和廁所中間有個露天小陽臺,翻進來是雜貨間,我們之前都是從那進來的。”
不愧是每天在樓下膩膩歪歪的情侶大軍一員。
季思年點點頭:“謝了。”
他需要自己呆一會兒。
白宇輝在把這頁讀完後伸了個懶腰,剛剛季思年走出去後虛掩着門,這一扭頭恰好看見有個人正準備敲門,兩人在夾縫中對視了一眼。
他愣了愣,在那人把門推開時,有些猶豫地問:“找季思年嗎?”
謝航看着他。
白宇輝指了指外面:“啊……他剛出去了,去外面。”
謝航依舊沒有動,神色很淡地與他對視。
白宇輝眼神飄忽着站起來,低下頭收拾桌上的柚子皮。
幾秒鐘後,謝航才說:“謝謝。”
他轉身朝樓梯間走去。
這黃毛他不認識,但是看着眼熟,八成是何曉那個男朋友。
何曉是他們班兩個班長之一的女班長,加上好友以後就天天看她在朋友圈發合照。
要是個陌生人看到他進寝室,第一句話應該問“有什麽事”或者“找誰”,而不該精準叫出另一個人的名字。
黃毛一定見過他們兩個在一起,并且應該印象挺深刻的。
肯定不是通過何曉知道的他,他跟何曉連點頭之交都沒有。
上周一直在軍訓,除了今天晚上,他幾乎沒有和季思年獨處的時候。
好像只有迎新晚會那天,在商業街。
謝航有些頭疼地走出宿舍樓,距離門禁還有三分鐘,宿管阿姨還沒出來,好幾個人正背着書包小跑着過來,還有幾個濕着頭發趿拉着拖鞋跑的。
去三操的路上空無一人,能看到操場還亮着照明燈。
謝航想想就猜出來那場面了,逃了晚會跟女朋友出來玩浪漫,結果意外看到自己的室友也逃了,還是跟一個男的一起逃的,那男的手裏拿了朵花兒,回來以後發現花兒到室友手裏了。
現在室友在門禁後出去了,緊接着那男的過來找他了。
他有些理解黃毛那故作自然又難掩尴尬,極力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了。
不過看他剛剛那又別扭又尴尬又想表現出“我不歧視男同開房”的樣子,黃毛應該沒有把這事情告訴其他人。
九月中旬的夜裏還是有些涼意,他走到空蕩蕩的操場上,掃視一圈才看到人在操場旁邊的雙杠上坐着。
謝航走過去,停在了幾步遠之外,這個角度能從樹葉間隙看到月亮。
白色煙霧飄入空中,季思年側過頭看他。
“你跑出來幹什麽?”他聲音有些無奈。
謝航靠在樹下:“餓了。”
這是個不錯的把話說開的機會,但是他看着季思年,突然想再等一下,起碼過了明天再說。
沈榮下午時給他來了信息,他明天要去趟研究所,能留在學校裏的時間不多。
他不想讓季思年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就要因為他家裏的那些事跟着煩心,連個面都見不到。
明天吧,要麽等後天比完決賽,挑個不那麽随意的場合。
季思年坐在雙杠上,愣了一會兒,忽然說:“從今天開始我要戒煙。”
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謝航卻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
寂靜的夜中蟲鳴聽得很清晰,季思年從雙杠上跳下來,踩在落葉上咯吱響。
“你不是沒有煙瘾嗎?”謝航說。
季思年拍了拍衣擺蹭上的灰,看了他一眼,向操場外面走:“這兩天有。”
他們誰都沒有說,卻非常默契地向商業街的方向走。
宿舍門禁後的校園裏靜無一人,季思年手插着兜,居然有些享受這份不被打擾的寧靜。
吹着小涼風,什麽也不用想,沿着路一直走。
711不愧是24小時便利店,在一片黑着燈的商業街裏敞着門堅守着。
每棟教學樓都有一層是通宵用的,到了後半夜總有學生會來買吃的,不過這個時間店裏還只有小哥一人,坐在櫃臺裏面看手機。
冷凍區的飯團也不剩幾個了,季思年挑了個面包拿去結賬。
就算謝航不說餓他也會來,本來晚飯就吃了個半飽,又消耗了不少腦力,現在他餓得有些前胸貼後背了。
謝航拿了另外一個口味的面包,走出去時迎面進來個人。
個子挺高,留着長頭發。季思年撕開包裝袋,想起來這是隔壁那個塑料枝花店的老板。
老板看見他們時眉梢動了動,沒有說話。
季思年無暇顧及老板的心理活動,先咬了口面包。
來的時候他倆是真沒話說,主要原因是這種暧昧環境下說什麽都很引人深思,回去的時候沒話說是單純的顧不上,季思年感覺整個人都被面包拯救了,好像多說一句話就能餓死在路上。
“別再半夜跑出來了。”謝航說。
季思年感覺腳下猛一踩歪,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下牙的右下方火辣辣一陣疼,他舔了舔,帶出來一絲血腥味。
他皺着眉,含糊不清地說:“你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怎麽了?”謝航對着他這動靜笑了起來,“咬着了?”
“啊。”季思年嘆了口氣,“八成要長潰瘍了。”
謝航一直到樓下時才說:“連吃六個猕猴桃,确實很管用。”
這段記憶有點遙遠,季思年暗罵一聲,沒敢說謝航當時買猕猴桃時送他的那枚游戲幣被他帶到了學校來。
他們按照白宇輝的指點從雜貨間翻進去,一推門就是一樓走廊,只有零星幾個寝室還亮着燈。
209和219都已經熄燈了,謝航在開門時對他低聲說:“晚安。”
“做賊一樣。”季思年小聲說着,小心翼翼地用手機屏幕的微弱亮光照着走進寝室,剛把門關上,靠門的床上忽然坐起來個人。
季思年吓得又狠命咬了一口嘴裏的傷,後退兩步差點踢到椅子。
白宇輝十分尴尬地看着他,用氣聲說了句“不好意思”,又原地躺下,僵着背還翻了個身。
季思年有些奇怪地看了會兒他,才慢慢走向自己的床位,覺得自己更像賊了。
好像開個門反而把白宇輝吓了一跳,他不是知道自己出去了嗎?
季思年盡量輕手輕腳地收拾了一下自己,躺上床時才覺出疲憊,甚至直接産生了沾頭就睡的效果。
不知道是這兩天的心思太繁重了還是怎麽,他一夜無夢睡到了轉天鬧鐘響起來。
鬧鐘響到第三聲時才被人按掉,接着是轟轟烈烈的起床聲音。
他把床簾拉開一條拉鏈,垂了一只手出去示意自己還沒走,朦朦胧胧又閉上了眼睛。
“季思年,起床了!”鐘濤喊道。
“你們走吧。”季思年連眼皮都擡不起來,提着一口氣都得運半天,“我自己去。”
話音一落他再次陷入昏迷。
第二次他是被人一把抽醒的,“啪”一聲拍在手背上。
“起床,七點四十五了。”
這聲音比這一巴掌更讓人清醒。
季思年連緩沖的時間都沒有,心裏猛一跳,立刻把手抽了回去,支起上半身撩開床簾。
謝航站在底下看着他。
他的頭頂慢慢醞釀出了一個巨大的問號,啞着嗓子說出了新一天的第二句話:“你他媽的怎麽進來的?”
謝航看了看表:“給你五分鐘時間起床,我才能考慮一下電車帶你去上課。”
季思年在一片迷茫裏敏銳抓到了要點,謝航要是在這兒杵着,別說五分鐘收拾好了,他就是連這個被子都不敢掀:“你出去等,我五分鐘就來。”
應該也不到五分鐘,謝航下樓開了車停到出口處時,季思年已經單肩背着包跑下來了。
他大概連抓都沒抓一把頭發,正十分潇灑地亂着,看着還挺帥,臉側挂着一串水珠,他兩步跳下樓梯,沖到電車後座坐下:“走走走,我在四教樓。”
電動車啓動的一瞬間,季思年靠着慣性朝後面仰了過去。
他一把抓住了謝航的衣服。
這個時候确實是顧不上尴尬了,反正只要謝航不尴尬他就不尴尬。
他百忙中騰出一只手,在呼嘯的風聲裏點開了微信。
宿舍群正在召喚他。
季思年:“馬上來。”
曾宇:“給你占了位置,第三排最左邊。”
季思年:“謝x”
電動車忽悠一下颠了颠,不知道是碾過了哪個坑,沒打完的字咻一聲發了出去。
他嘆了口氣,退回聊天界面,發現尹博在七點出頭的時候給他分享了一個鏈接。
這不見人不見魂的醫學生還能抽空給他發信息?
季思年在風馳電掣中打開鏈接,是聯賽的決賽入圍名單。
名單是按照首字母順序排的,季思年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名字。
名字、學院、昵稱,別人都叫什麽“物理界的渣滓”、“大佬的小弟”、“擺爛超人”,只有他的昵稱醒目而震撼人心,你爹。
謝航的也不差,鋤頭。
季思年随着電動車飛速穿行在道路上,靈魂都被甩飛了一半。
從一睜眼就聽到謝航的聲音,再到五分鐘極速出門,再到此時的速度與激情,這一連串帶來的感官刺激都沒有此刻看着這個名單更驚人。
他憤怒地拍了兩把謝航的後背:“你到底控沒控分啊!”
“嗯?”風太大吹散了他的話,謝航往後面靠了靠,偏過頭問。
季思年湊到他耳邊,大聲喊道:“你爹進決賽了啊謝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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