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期末

跨年晚會辦得很熱鬧,但去看的人大概不會太多,今天安城到處都有活動,南岸邊還可以看焰火。

但他現在沒法約季思年去,就算約了季思年大概也不會去。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哪怕他們還是經常會湊在一起吃飯跑步,但這些都建立在他沒有越過那條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界上。

季思年總是答應他的邀約并不是一種妥協,只是一種回應。

你想告訴我你還沒有走,我知道了,我也不會走。

但也僅僅到此為止,季思年有他自己的底線。

謝航等在209門口,低頭翻着日歷。

自從那一通電話之後,趙長青沒有再找過他,謝成再一次從他的生活裏消失。

不知道他們的婚離沒離成,但他總是會不自覺想起趙長青提到的那個孩子。

這孩子估算着今年十歲了,他當年被謝成的強大控制欲操縱時也差不多就是這個年紀。

那天趙長青說是因為孩子逃學被發現,聽上去不像假話。

所以即便沒有什麽遺傳病,謝成該犯病的時候還是會犯病。

謝航靠在牆上閉了閉眼睛。

他和這個孩子的情況不一樣。那時候他知道沈榮的事,心裏的一點恐懼被無限放大,不敢說也不敢反抗。

但是這孩子只會被越激越叛逆,十歲多的年紀又受很多因素局限,叛逆也有個上限,要真沖破了上限只怕結果會不好。

“走了。”209的門打開,季思年走出來。

今晚還留守校園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一些,他們去禮堂的時候已經錯過幾個節目了,前排坐得滿滿當當,只有後排還有零星位置。

舞臺上是一男一女抱着吉他彈唱。

季思年的動作僵了一下,他們唱的是張震岳的《路口》。

他曾經在謝舟生日的KTV裏唱過的這首歌。

禮堂裏的燈都關着,舞臺燈集中照在話筒前的兩個身影上,臺下有熒光棒在晃動。

男生的聲音很溫和,是娓娓道來的語氣,歌聲裏講述了一個故事。

“愛情就是黑洞,扭曲我所有,我想要愛你卻迷失了我自己。”

季思年忽然覺得這首歌很适合接吻,可惜兩次聽到的時候都恰好錯過了這個機會。

他慢慢坐下來,松了松圍巾。

學會愛真是一個很難的課題,他沒有學好,謝航也沒有學好。

“深陷沼泥之中,沒有人救我,手機上都是你曾經留的訊息。”

他偏過頭,看着謝航随意垂下的手,指關節被屋外冷風凍得有些發紅。

如果謝航沒有在一開始就保持主動,他們大概會從聖誕節那天就順其自然地失去聯系。

他應該會掉眼淚,就像平安夜在那間芝士紅薯味道的酒店裏一樣,一晚上就能哭濕一個枕巾。

說來也奇怪,一個在戀愛中仿佛永遠平靜的、似乎只是因為他表了白所以同意開啓戀愛的人,在分手後卻更像一個戀人了。

胳膊被人碰了碰,謝航湊過來,聲音很輕,卻沒有被音樂聲遮住。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季思年笑了笑,小聲問道,“你幾號回去?”

“還沒定,考完就走吧,九號。”謝航說。

季思年說:“那還得再等一天,尹博要考到十號。”

“嗯。”謝航看着舞臺,胳膊撐着腦袋。

季思年非常自然地化解了一個很尴尬的問題。

回去的票馬上就要訂了,當初他們一起來,現在要不要一起回是個沒法避開的問題。

無論在什麽時候問都會讓場面變得有些一言難盡,季思年索性直接安排下去,單方面替謝航做了決定。

晚會結束時才九點多,這個年注定沒法一起熬到零點,他們在商業街随便買了點夜宵各回各家。

回寝室時屋裏只有白宇輝一個人,正裹着羽絨服站在陽臺上打電話。

季思年坐下來,拉下衣領子看了幾眼。

謝航聖誕節在他鎖骨上咬了一口,居然一直紅了四天,到現在才慢慢看不出痕跡。

鋤頭撓他一下轉天都能好差不多了,謝航居然能啃成這個樣子!

陽臺的門被拉開,白宇輝看到他還愣了一下。

“沒出去跨年?”季思年見他一副憋得難受的樣子,嘆了口氣。

“嗯,她回家了。”白宇輝說得有些欲言又止。

季思年想起來之前填表的時候掃過一眼,他确實是本地人。

“你……也沒去啊。”白宇輝還是問了出來,不過問得十分不自在,說完立刻就忙活起來,用忙碌出來的聲響努力驅散着屋裏的安靜。

季思年聽着他叮咣折騰半天,突然說:“我分手了。”

不知道什麽盆一下子從櫃子上掉下來,在白瓷磚地面上碰撞出清脆一聲響,伴随着後續稀裏嘩啦一連串的聲音。

白宇輝甚至追着盆跑了半步,屋子裏再次恢複了死一般的寧靜。

“剛……分的嗎?”白宇輝一字一頓地擠出來。

季思年說:“平安夜。”

他在這一刻才發現,其實他一直是想說出來的。

無論兩個人在面子上多麽粉飾太平,有些東西總是在變的,他沒辦法真的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

在一起的時候他一個人拉扯縫補,分了手換成謝航拉扯縫補,他們都知道這樣的日子總有個頭。

到那一天的時候怎麽辦?

“平安夜?”白宇輝有些吃驚地轉頭看着他,“可我這兩天看你倆經常呆在一起啊。”

“嗯。”季思年揉了揉臉,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

但白宇輝似乎沒有想聽他解釋,自顧自陷入了糾結裏,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能問個問題嗎?你要是不想答可以不答。”

“問。”季思年喝了口水。

“羅嚴是在追你嗎?”白宇輝降了降聲音,好像怕被對門聽到一樣。

季思年舉着水杯愣着,好半天才說:“羅嚴誰啊?”

白宇輝沉默了。

季思年看着他拎着盆站在原地,覺得有必要對上述內容補充說明一下:“我們分手不是因為感情問題。”

“我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白宇輝清了清嗓子,撓了撓顏色都快褪幹淨的黃毛,“就是那個,化院的那個,總是找你的那個,男生。”

季思年這次是真感興趣了,這兩天他整個心都快攤平把謝航卷起來了,實在沒注意過其他人:“我不記得這人了,誰啊?”

“他們實驗課,你每次去找謝航的時候,出來給你送書包的那個男生。”白宇輝說。

“啊。”季思年想起來了,“但那不是謝航的書包嗎?”

白宇輝拎着凳子坐到他旁邊:“沒說包,我就單說那個人。”

“我靠。”季思年眼睛裏醞釀出一個大問號,“這事兒你怎麽知道的啊?”

“我女朋友不是他們班班長嘛。”白宇輝說,“羅嚴是公開的……那個、公開的。我女朋友說,她看這種人一看一個準,羅嚴就是故意的。”

季思年的八卦之心已經戰勝了吃瓜吃到自己頭上的震驚,湊近了一些低聲問:“怎麽個公開法啊,所有人都知道?”

“加他微信的應該都知道吧,有時候會發一些聊天記錄,有暗示性的那種。”白宇輝也把腦袋湊過來,像在密謀什麽,“你這兩天又見着他了沒?”

季思年又低了點聲音:“我沒注意過啊,每次我都沒怎麽仔細看。不過前兩天他來的時候好像是跟我多說了兩句……我操!”

他猛地想起來什麽,一擡頭跟白宇輝對上眼,正要說話,忽然有人敲了敲門。

謝航一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白宇輝和季思年幾乎要碰到一起的頭立刻紛紛向後仰去,白宇輝差點從椅背上掀過去。

兩個人齊刷刷地看着他。

謝航朝白宇輝點了點頭,淡然自若地走進來,把季思年落在他那裏的一副手套放在了他桌子上。

然後轉身走了。

季思年再多使一點勁都能把腰閃了,對着關上的門無聲罵了一句。

自打分手以來還從沒有出現過的心疼在這一刻彌漫上來。

白宇輝女朋友能看出來的東西,謝航自然也能看得出來。

他大概知道這個羅嚴對他有點不一樣的想法,但是從來沒有告訴他。

謝航這段日子不間斷地刷存在感不會就是為了這件事吧?分了手後對吃醋這件事又師出無名,只能每次都打着周英凡的旗號。

季思年越推測越覺得這不太像謝航會做的事。

可仔細想想又的确是他的性格。

謝航的占有欲很奇怪,有時候連一點蛛絲馬跡都看不出來,有時候又強大得讓人害怕。

比如喜歡給他送項鏈手鏈各種可以戴在身上的東西,比如在接吻或者某些時候很喜歡抓着人的頭發。

但他還挺享受這樣的占有欲。

他喜歡這種被需要的感覺。

元旦過去後就是加速進入寒假的階段,考試周過得有些漫長,每天泡在書本裏。

書也是背一本少一本,最後一門老師畫重點畫的很實誠,基本都是背過的題目,季思年夾在提前交卷的一大批人裏走出來,有一種走出高考考場的錯覺。

本地人白宇輝當天晚上就收拾東西走了,鐘濤給他放了首春節序曲,一路送他到了樓梯口。

今年的年很早,考着試就過了臘八,一考完被刻意忽略的年味更濃,季思年感覺鐘濤快要在寝室裏包起餃子了。

在209喜慶熱鬧的氛圍裏,季思年度過了這一學期最輕松的兩天。

尹博被期末考摧殘得面容憔悴,但因為馬上就能回家過年依舊興致勃勃,努力煥發着容光。

這是上大學後的第一個假期,尹博甚至帶了點特産回去,雖然是在車站臨時買來充樣子的。

從安城回昌澤要一路往南,歸程的心情都要比來時更愉快,季思年沒有睡覺,一直托着下巴看窗外。

他知道尹博一定看出來什麽了。

他們上車的時候謝航走在最後面,尹博最開始還站在旁邊等了等,以為謝航會進去坐在中間挨着他。

但是謝航把行李放上去之後就走開了,不知道是去了洗手間還是去哪裏閑逛。

季思年坐在窗邊,看着他:“坐啊。”

尹博挑了挑眉。

“別這麽矯情啊。”季思年說。

“回去再讓你交代。”尹博咬着牙說。

三個人很默契地一路沒有提起這件事,也沒有人吃方便面。

到站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季思年收到了季建安的微信,說他和尹博他爸都在停車場。

他終于想起來問謝航:“你怎麽走?”

“地鐵。”謝航把口罩往上拉了拉,“你們走吧。”

“行。”季思年點點頭。

他似乎是想說句道別的話,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謝航站在原地看着他們兩個走遠,才拿出一直在振動的手機。

謝舟:“四點家長會,我在高三二班別再走錯了,在二樓啊在二樓!”

謝舟:“算了,我三點五十再打你電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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