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宋冬甜卯着一股勁兒跑了許久,這會兒天完全黑了,月亮還沒出來,她有些看不清路,所以就停了下來。

這裏似乎是一處竹林,風吹林動,影影錯錯間宋冬甜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像什麽東西腐爛了一樣,散發着惡臭。

她有些犯惡心,四周陰森森的,靜得可怕。時不時的還有動物竄動的聲音和鳥啼。

宋冬甜害怕了。

她摸出臨走時北彡贈給她的彎刀,橫在身前,一只手緊緊的抓住包袱試探着往前挪步,可沒走幾步,她就被絆倒了。

倒下去時,她的手還摸到了一截涼涼的東西,像是……死人的手臂?

“呀——!”宋冬甜驚呼出聲,她顫顫巍巍的爬起來,看都不敢看地下,嘴裏念念有詞:“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萬別讓我遇到那東西……對不起啊,各位神靈,打擾了你們清休……”

“……少夫人!”這時,提着燈籠的阿燦終于追了上來,他臉色紅潤,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道:“少夫人……您可真能跑,小的……就慢您半刻鐘不到,您就跑了……這麽遠了。”

宋冬甜尤如劫後重生,站在原地差點哭出聲:“……太好了,你能追上來,我差點被吓死了。”

阿燦有些不解,不過他提高燈籠照了照,這才看清楚少夫人的處境,此刻她正站在死人堆裏,周圍都是腐爛發臭的屍體,阿燦心下大駭,忙道:“少夫人您先別動,小的先替您移開礙事的東西。”

“嗯好。”宋冬甜看着他點頭。

就算現在有光了,宋冬甜也一直沒敢低頭去看地上的東西,因為她注意到對面阿燦的神情,不難猜測出自己此刻駭人的處境。

阿燦看到她害怕又抗拒的将小臉皺成一團,突覺甚是靈動可愛,心裏這麽想着,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他将燈籠放到一旁,撸起袖子為宋冬甜移開了一條路。

“少夫人,可以了,您往後走就是。”阿燦道。

“嗯。”

等兩人離開竹林後,宋冬甜才心有餘悸的問他:“阿燦,剛剛那是什麽地方啊?太滲人了!”

“少夫人,那是城西亂葬崗。”阿燦如實回她。

“亂葬崗?難怪?還好我沒低頭看,不然晚上就別想睡覺了。”宋冬甜覺得很慶幸,但提到睡覺她突然又想起此刻的境地,苦惱道:“阿燦,你是來抓我回去的?”

阿燦不願多說,只道:“少夫人,事情并不是您想的這樣,天色已晚,小的先帶您去休息吧。”

“唉,好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宋冬甜嘆了口氣,經此一事,她确實是有些累了,便由着阿燦帶她去往了一處木屋。

“這裏是?”宋冬甜本以為阿燦要帶她先回那個當鋪的,但阿燦推開了這家院門。

“這裏是進天蕩山的休憩屋,有時候府門鎮村裏的砍柴人或者獵戶們來不及回家時便會在這裏暫住。”随後,阿燦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少夫人。”

“哦。”宋冬甜借着頭頂的月色,發現此處三周溪水環繞,進來處有一座半拱小木橋,兩間屋子,獨門獨戶的。

四周靜靜悄悄,環境倒是不錯。

阿燦跟在宋冬甜身後小心關上了院門,然後道:“少夫人您在這裏稍等,小的先去探探屋裏的情況。”

“好。”宋冬甜點頭。

說罷,阿燦便上前去敲了敲門。

看着這半大小夥子對自己如此恭敬周道的态度,宋冬甜覺得有些不忍,這根深蒂固的封建禮數,還真是讓人受不起,于是她喊住他:“阿燦,別叫我少夫人了。”

阿燦有些疑惑的轉頭看向她。

“我和你家公子其實……”只是她話還沒說完,阿燦便突然倒在了地上。

“呃……”一支飛镖正中他心口,阿燦神色痛苦道:“少夫人,……快跑!”

然後徹底沒了氣息。

“阿燦!”宋冬甜驚呼,一切都那麽讓人猝不及防。

這時房門突然自內而外的爆開,碎屑飛濺,幾塊擊中她的肩頭,頓時她的身體一麻,動彈不得,就像被點穴了一樣。

接着一支飛镖劃過她驚愕的臉,頓時留下一條半厘米長的口子,血自那處漫延出來。

片刻,兩個男人從屋裏飛身出來纏鬥在一起,場面一度兇險。

宋冬甜想挪腳離開,可她現在根本動不了,也是了,除了身體發麻,再加上精神刺|激,哪還能泰然處之,想她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大好青年,哪見過這般殺人于眼前的情形。

這時,黑衣男子猛的一掌擊中了紫衣男子的胸口,紫衣男子立時大吐一口鮮血,見自己落了下風,他一個翻身便往溪水裏跳,只是跳起時他還不忘回射三支飛镖。

一支镖與黑衣男子擦身而過,他一個下腰便輕巧避開,另一支射到了木屋的牆壁上,還有一支,正迅猛的朝無法動彈的宋冬甜飛來。

“快躲開!”黑衣男子大喝,然後他似猶豫的想追逐那紫衣男子而去,但見宋冬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救命!”宋冬甜咽了咽口水,眼睜睜看着那飛镖離自己越來越近,除了驚恐求救什麽都不能做。

“罷了!”黑衣男子只好無奈的回頭一個旋身抱住了她,可由于時間太緊,那飛镖還是擊中了男子的肩頭。

“呃——!”男子悶哼一聲,立時吐出一口鮮血。

“你……”宋冬甜不自覺睜大了雙眼。

“撲通——!”這邊,紫衣男子趁機跳入水中逃之夭夭。

黑衣男子在她肩頭十分惱怒的斥責道:“為什麽不躲開!”

結果一動怒,他便有些氣息不穩的猛咳起來:“咳……快扶我去坐下……”

說完他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這下全部重量都壓在了宋冬甜身上,她差點被壓倒。

“我動不了。”宋冬甜實話實說,她剛剛倒是想跑想躲開,誰不怕死,可關鍵是條件不允許啊。

“你說什麽?”男人幾乎是吼道,可他現在十分虛弱,聲音也沒多大。

“我好像被定住了,可能是剛剛恰巧被木屑擊中了穴位。”這句話說出來多少讓人有點兒難以置信。

本來宋冬甜也不想這麽說的,除了不想,她其實還不相信人真的能被點穴,可剛剛兩個男人打鬥的場面告訴她,這是一個武俠世界,都是真的。

被木屑,點穴?

“咳……”男人被她說的話嗆住,穩了穩心神,幾乎咬牙道:“我替你……解穴!”

宋冬甜真切聽出了他語氣裏的幾分無語和怒意。

說罷,男人擡起手向上,但由于兩人現在是抱在一起的,隔得距離太近,而且男人十分虛弱,所以這第一下男人不小心将手指觸碰到了宋冬甜的胸部。

“呃……你!”宋冬甜氣悶。

“咳……抱歉!”說罷,男人努力将手擡至她的肩頭,“咔咔——”兩下,宋冬甜終于能動了。

可男人這會兒卻是暈死過去,由于失去意識,這下男人完全了沒了自己力量的支撐,只見他直接将宋冬甜撲倒在地上,臉擱在宋冬甜的肩頭處。

“啊!喂……醒醒,醒醒啊……”宋冬甜被壓得幾乎不能喘氣,只能拼了老命推開他。

然後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發現還有氣,不覺心下松了一口氣,說到底他剛剛也是為了救她,她得替他處理傷口,得報恩。

宋冬甜想了想,便朝倒在門口的阿燦走去,接着雙手合十跪了下來,想起之前的相處,她不禁紅了眼眶,有些害怕的惋嘆道:“阿燦,對不起,說到底是我間接害死了你……你放心,我會好好安葬你的,并讓人給當鋪帶信,知會你的親人,現在,我要借你的燈籠一用。”

然後她起身拿起燈籠朝黑衣男子而去,只是,待她順着光亮看清男子的臉時,瞬間露出了十分驚訝的神情。

“是你?”

翌日

男人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木屋內的床榻上,而身上蓋着一件藕粉色的女子外衣。

他坐了起來,發現自己的衣服瞬間大敞,露出精致的鎖骨和腹肌,而自背後繞着肩膀處用一截白色的布條簡單裹住,他動了動,背後的傷口疼得他立時倒吸一口涼氣:“嘶……”

而門外,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誰在刨土。

男人系好衣服走了出來,外面的一幕差點兒讓他又再吐一口老血!

有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拿着他的刺雲劍在刨土,不,刨坑?

“你在幹什麽?”男人走到宋冬甜面前冷聲質問道。

“你沒看到嗎?刨坑啊。”宋冬甜頭也不擡的回他。

“敢用我的刺雲劍刨坑,你在找死?”

男人自上而下的冷厲聲音傳來。

“我在找你。”宋冬甜低聲冷笑。

然後她停下動作,擡頭氣憤道:“你能不能別動不動就死啊死的威脅別人,我救你兩次,你救我一次,怎麽算,你都還欠我一次救命之恩吧。”

這下,東方夜雲總算看清楚了她的臉,再結合她說的話,他突然想起了她就是那夜天照山救她的女子,只是當晚她居然敢爬他的床,正想一劍結果了她。

可外邊的北彡突然沖了進來,動手攔住了他。

“三師弟,你做什麽?她可救了你啊。”

兩人過了幾招,東方夜雲由于身負重傷,幾招下來已有落敗之象,可天生的傲骨告訴他,要麽勝,要麽死,念着對方曾是自己的大師兄,他只好氣憤的離開了。

不過他記得打鬥時他們不小心弄斷了床梁,當時還以為她被床梁砸死了呢。

沒想到她還活着,而自己昨夜……

昨夜?

東方夜雲不覺回想起昨夜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纖細腰肢,以及那溫軟香瑩的觸感,不覺将手背在身後緊了緊,耳根漸漸泛紅。

“咳。”東方夜雲掩飾性的幹咳一聲,冷眼道:“好,我準許你用,但得把它洗幹淨了,不然……”

“不然怎樣?又要殺了我?”宋冬甜沒好氣的回他,這人真是,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性格也太惡劣了,放到現在就是一個妥妥的暴躁中二少年。

“你別太得寸進尺了!哼!”說完,東方夜雲就踱步離開了,然後他去了溪邊。

等宋冬甜刨完坑起來時,發現男人正悠然的在院子裏烤着魚,香味散發出來,她覺得自己突然便有些餓了。

雖然早上吃過小南木給她準備的幹糧餅,但她好久沒吃過熱的肉類了。

宋冬甜不覺咽了口口水,看了一眼另一間屋門口的阿燦,神色有些複雜的喊道:“喂!那個什麽東雲,過來幫個忙!”

話落,男人沒動。

宋冬甜只好軟下脾氣朝男人走了過來,發現他竟烤了兩條碩大的魚,便放糯了聲音:“呃,那個,大哥,幫個忙呗。”末了,又加了一句:“可以嗎?”

最後一句聲音很柔,刺|激得從未與女子過分親近的東方夜雲一顫,他直直看向她,不覺想起了十四年前那個大火中溫柔似水的女子,她也是這般語氣的推開他,笑着央求道:“好好活下去,可以嗎?”

東方夜雲收起思緒,肅道:“什麽忙,說。”

“對你來說很容易的,就是把他抱到那個坑裏去,我答應過要好好安葬他。”宋冬甜連忙指了指阿燦。

“所以……你剛才是在用我的刺雲劍給死人刨坑?”東方夜雲冷下臉。

“呃,我……”宋冬甜有些心虛,未經允許就擅自動用別人的東西确實不太好,但她靈光一閃,馬上組織語言道:“那是因為我找不到可以刨坑的東西嘛,對不起啦,下不為例。”

“你還想有下次?劍還我!”男人壓着怒氣。

“呃,我還沒洗,要不等……”

“快點!”男人加重了語氣。

宋冬甜只好将手裏髒兮兮的刺雲劍還給了他,男人拿過後看了一眼,見那手柄上居然沾了些血跡,不悅道:“你居然敢玷污它!”

呃……玷污它?

宋冬甜覺得他說的這話聽着哪裏有些奇怪,但錯在自己,便好脾氣解釋道:“不好意思啊,這應該是我手上磨出的血。”

說這話時,她伸出了被磨破皮的手掌,又不自覺抿了一下嘴唇,小小的舌|瓣|粉|粉|嫩|嫩的,看着怪無辜可憐。

“罷了!”東方夜雲看着她,不禁心神一晃,似認命的收好劍,然後默默起身朝阿燦走去。

等宋冬甜将阿燦埋好拜祭後,才發現東方夜雲不見了。

“東雲?東雲?”宋冬甜在院子裏轉了一圈,看到那烤魚的火堆還燃着,上面只剩下一條半焦的魚。

看來東雲應該是走了,所以這條魚是他留給自己的?

雖然焦了,但宋冬甜心裏總算有了一絲暖意。

這世間,還是有一絲人情味的嘛。

宋冬甜拿起魚吃了沒焦的地方,然後用泥土掩蓋了火堆,接着進屋子将自己的藕粉外衣裝進包袱,便準備離開這裏了,她還記得自己此前的目的,往西走尋找長燈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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