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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貿然和程白的關系從來都像小孩兒說話,結結巴巴,詞不達意。好的時候,兩個人可以好在一張床上睡,吃喝玩樂,有程白一份就有李貿然一份。但到了壞的時候,就又成了另一番光景。

程少爺大搖大擺,吃喝玩樂依舊不肯耽誤,唯獨苦了一個李貿然。

大夏天的中午十二三點,程白差他出去買冰激淩,小孩兒滿頭大汗的去滿頭大汗的回,回來冰激淩化成水,他也差不多熔了七八分,五髒六腑火燒似的站在天井便灌涼水,程少爺慢慢悠悠的喝着冰鎮汽水出來了。

不得不說,程白長着一張漂亮的好面孔,跟程将軍的風度翩翩不同,他屬于單純的好看,像肥皂廣告上的粉臉女郎,又像戲文裏描述的英俊小生,忽男忽女的,他的好看幾乎沒有性別界限。

李貿然從來沒有見過程白的母親,據說她是程老爺的續弦,生完程白之後身子調理不過來便早早的死了。

看着眼前的程白,他想那位早亡的太太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不然怎麽會有這樣好看的眉眼鼻子,長給這個陰晴不定的小王八蛋。

程白嘶嘶的咬着吸管,嘴唇中央的唇珠微微撅着,眉毛底下細細長長的眼睛看過來,那眼神中頗有幾分不甘。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李貿然撈起水在脖子上使勁搓,一面答道:“還不是你要吃冰激淩,我跑着去跑着來的。”

程白說:“你怎麽不在外面多曬一會兒再回來?”

李貿然扭頭沖他一瞪眼:“那東西本來就軟乎乎的還愛化,多曬一會兒不全都成水了?”

程白啧啧的搖搖頭,告訴他結果:“沒用的,你跑着回來它也早都化成水了。”

洗過頭臉胳膊,李貿然換了身衣服,回到程白屋裏,小少爺正躺在涼椅上吹風扇,手邊放個玻璃杯,裏面乳白色的一杯是李貿然帶回來的冰激淩水。先前喝汽水的吸管重新插/進杯子裏,程白嘻溜嘻溜喝得還挺開心。

“你也過來吹吹。”他跟李貿然說。

李貿然選個靠邊的位置站住,半濕的胳膊剛好能挨着風扇邊:“你下次要吃,最好早上就跟我講,我買回來給你放在冰箱裏,也省的它再化水。”

他這麽說完全是出于好意,可程白卻不領情,他仿佛是根本不在乎那杯冰激淩是不是還有形似的,兩粒眼珠子粘着他露在短袖襯衣外的胳膊看,看了一會兒才說:“你怎麽還是這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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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貿然擡手擦擦鼻尖上的水珠,悄悄的往風扇邊上挪了挪說:“将軍府不比以前我在鄉下種地,沒有這麽多挨曬的活。”

程白搖搖頭否定道:“不對,你就是曬不黑。”說到這裏,他好像是有些生氣,皺着眉頭用力的銜着吸管狠狠嘬了兩口,繼續道,“我明天還要吃冰激淩。”

李貿然說:“那我早上給你去買。”

程白說:“不,你還大中午去給我買,我就愛吃讓太陽曬化的。”

暑假匆匆結束,程白所在的聖瓦丁中學也開學了。李貿然是程白專用的小男傭,主子不在,他就成了半個自由之身,成天在口袋裏揣着零嘴四處閑逛,也去廚房裏跟丫頭姆媽說點玩笑話,也去院子裏看副官們打球健身。這種天堂一樣的日子忽然降臨,暗地裏的惬意自然不能用語言表達。甚至有幾次跟黃寶山一起窩在廚房後面開小竈,他還膽大妄為的喝了點小酒,喝得滿臉紅光鼻尖冒油,心裏對程白的埋怨也淡了又淡。手裏抓着玻璃小杯,他想,這世上真沒有什麽絕對的好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到如今否極泰來也是理所應當。

秋天正式開始的時候,黃寶山被程将軍調回了部隊,離開蜂王的華麗巢穴,這位介紹人多少有些惆悵,不過在惆悵之上,他更羨慕李貿然的好運氣。還有什麽工廠比這裏好呢,別人排着隊都進不來,李貿然偏偏這麽容易就進了,而且進來之後幹的還不是什麽費心費力的活,成天到晚的陪着個公子哥瞎玩,能有什麽不好辦的。

除了如花似玉的程白,程将軍還有個大兒子,李貿然進門的時候,這個大兒子剛成年,英俊挺拔的模子,穿一身軍校的黃呢制服。

那天李貿然剛跟幾個副官學着打了網球,背着球拍往回走的時候,就在花壇邊上遇到了這個制服筆挺的小青年,他叫程瑞堯。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挺得像座傲氣逼人的小山。

與程白毫無價值的美麗不同,他的好看很有幾分力道,好像飽含墨汁的筆端狠狠的透過紙頁,他給人的印象是極其深刻的。飽滿的嘴唇,齊白的牙齒,笑起來,整個人都亮着,仿佛傍晚裏忽然起的明燈,剎那的光線迅速吸引住了李貿然。一兩秒的對視裏,小孩兒就這麽癡癡傻傻的站在原地,直到程瑞堯一陣風似的與他擦肩而過,他急急忙忙的扭着視線追過去。

黃昏的樹影中,青年步伐堅定,筆直的脊背在制服的包裹下有輪有廓,是比那些佩槍的衛士更加硬氣的榮光。

李貿然從來不否認自己對軍人的崇拜與向往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這之後他的生活又有了新目标,除了伺候程白讓他開心之外,他更希望自己也能像程瑞堯一樣,挺着硬铮铮的脊梁骨加入到那種鼓舞人心的榮光中去。于是,他開始有意無意的巴結程将軍。

程将軍因為嫌他醜,很久都沒有關注這個被螃蟹夾出來的毛頭小子,直到有一天他在院子裏看花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大噴嚏。

程将軍是極其注重形象的人,可是忽如其來的噴嚏卻讓他失了形象,精心梳理的腦袋一口氣散了樣,他先是捂着嘴紅了紅臉,臉紅的時候悄悄往邊上睃了一圈,正好看見李貿然站在欄杆旁邊,手裏拿着個網球拍子,目瞪口呆的朝他這邊看。

程将軍默了默,從口袋裏拿出白手帕擦擦嘴,然後眯着眼睛盯了他會兒,開口道:“你叫什麽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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