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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人給程白做彙報,說這十天裏李貿然一共去了程将軍那裏三次,兩次去刷浴缸,一次是幫黃寶山送包裹,還有幾次在樓梯上溜達來溜達去,蠢蠢欲動的想抱大腿卻沒碰上機會。以及,最近他開始跟大少爺走的近了。
程白一條一條的聽,聽到這裏忽然調轉視線道:“他跟大哥在一起?”
傭人說:“是啊,有人看見他們在花園後面打網球呢。”
程白的臉瞬時就黑了。
在這個家裏,讓他又愛又恨的人有兩個——大哥和爸爸。
對待這兩個人,他總是掌握不好距離,離得近了羞的慌,離得遠了,卻又莫名的感到害怕。他覺得真正的家人不該這樣相處,他們應該平和的,相親相愛的生活,在乎對方的想法和感受,彼此關心愛護。
當然表面上也的确是這樣。
盡管日常關系不甚融洽,但程家的晚飯永遠都在固定的時間準時開,程将軍坐在中間,兩個兒子按照大小依次坐在旁邊。這是一天中關系最融洽的時候。
如果把整座府邸比作戲臺,那飯桌就是整場貌合神離的家庭劇中最為隆重的壓軸,仿佛用盡全力的凝聚拉攏了所有溫馨與甜蜜,處心積慮的要賦予白日一個完美結局。
程将軍說,蘇參謀有個朋友新組了話劇社,這幾天就要開始演出,他得去捧捧場。
程瑞堯說,蘇參謀什麽時候開始做起這一套了,參謀處裏不是頂他最安分守己麽。
程将軍說,這又不是什麽壞事,适當的關心一下青年人的文化生活,難道不應該麽?
程瑞堯點點頭,答了句應該,轉而對着弟弟道:“你也要去麽?”
程白若無其事的咀嚼,可有可無的目光詢問似的投向程将軍:“演的什麽?”
程将軍說:“我又沒看過,只知道他們新寫的劇本,無非是些情啊愛啊的東西,青年人嘛,都喜歡風花雪月那一套。”
說到風花雪月四個字,程将軍忽然一笑,不是好笑,是一種嘲弄的笑。仿佛全世界都在這一時刻裏幼稚了荒誕了,只剩他一個還清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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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都說程将軍重感情,死了兩任老婆之後就再也沒娶,可這不代表他專情。程白知道爸爸的秘密,他不娶不是因為還記挂着那兩個女人,而是他心術不正,不愛女人愛男人。
程将軍喜歡男人,不熱衷高高大大的類型,也不獨愛白臉長眉的款式,大部分時候,他只挑年齡,面目清秀的十五六歲最好,十七八也湊活,等過了二十就會被自動劃出狩獵範圍。
這個時候的李貿然剛剛好。
程白看的開,別人的死活從來都跟他沒什麽關系,可李貿然特殊。這小白臉幾乎快成他心尖上一樁大事。當初是他放的螃蟹硬把人留下的,他就覺得自己該對人家負責。
李貿然要是個大閨女就好了,女的程将軍看不上。可他不是,不但不是,還學人家大閨女長了副白白淨淨的面孔。一口氣從臉蛋白到腳底心,怎麽曬都曬不黑。
愁啊,可愁死他了。
小主子滿心憂慮,小男傭也并不是煩惱全無。
吃晚飯從廚房裏出來,他磨磨蹭蹭的繞着花壇開始一圈圈散步——他要拖時間,絞盡腦汁能拖一刻是一刻,只怕去早了,程白又逼着他讀書識字。
大概是嫌棄小男傭的素質過低,程白在某天提出過送他上學的意見,但被李貿然一口拒絕了。百無一用是書生,他李貿然已經是個百無了,還要吃苦受累的做個無上加無麽?他當然不願意。
心裏頭繞着彎的把這事情想了個通透,可程白不懂他的憂慮,只覺得這是沒出息的表現,于是嘴上不饒人,罵罵咧咧的念了一晚上。李貿然忍了又忍,想走人又不許,最後實在氣到邊緣,便随口頂來一句:幹你屁事。
只是簡短含糊的四個字,卻像明火舔了炸藥引子,點的程白一下就炸了。急赤白面的變了臉色,多日來關于行蹤的積怨瞬時化成硬梆梆的拳頭被他提在了手上。
“混賬東西!沒良心!養不熟!我對你不好麽,你還要跟條狗似的追着人家聞屁股?你倒是說說看,你說,我什麽時候虧待過你了?”
李貿然讓他趕得猴子一樣滿屋亂竄,擠進個角落裏躲不過,索性大着膽子猛地轉來對了氣勢洶洶的施暴者。
“等!等等!”狗熊似的撲住程白,他束下人兩條胳膊吼道:“你說你沒有?那好,你說當初那兩只螃蟹是不是你故意放的?!”
程白一瞪眼,默了默嘴硬道:“……是我,是我放的又怎麽樣,我在我自己家裏放螃蟹,礙着誰了?”
“礙着我了!螃蟹把我給咬了!”
“愛咬誰咬誰!誰讓你躲在桌子底下?你肉香?你稀罕?”
李貿然急了:“你怎麽不講道理?”
程白也挺不高興:“跟你講道理你聽麽?叫你別去爸爸跟前轉悠你聽麽?還不是天天屁颠屁颠的去給他刷浴缸!”
李貿然嘎了一聲:“誰說我去了?”
程白用力從他懷裏扭出來:“別以為我傻子一個給你蒙在鼓裏呢,你還跟大哥打網球了是不是?”
李貿然想了想,是啊,自己這麽個大活人,天天院前院後的跑着,那麽多眼睛瞧着呢,幹了什麽說了什麽,還能瞞到天邊去麽?這樣想着,他索性耷拉着肩膀一垂手,坦白道:“二爺啊,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騙你,可程将軍硬要叫我去,我一個傭人,還能有不去的道理麽?”
程白道:“你不要跟我說這種話,你想不去就有不去的辦法,他們還能綁着你去麽?再說了,程家這麽多傭人呢,怎麽就偏看上你了?”
在講道理這一項上,程白從來沒輸過嘴,當然,李貿然的腦子沒他轉的快,嘴皮子也沒他飛的溜,但就是這種咄咄逼人的樣子,反倒在李貿然眼裏成了別樣的免死金牌,他知道這個小主子疼他呢,打心眼的想留住他在身邊。
動也不動的望着程白,他忽然笑了笑,嘀咕似的接到:“你剛不也說了?”
程白說:“什麽?”
李貿然往後挪着腳跟,悄悄的溜開幾步,脫口而出:“我肉香,我稀罕!”
說着哈哈哈,扭身就往外間竄出去,程白楞了幾秒往外追,小男傭早就跑得沒影了。又好氣又好笑,他攥着兩顆拳頭回到書房裏。心煩意亂的剛要落座,忽然瞥見桌子上橫七豎八的躺了幾朵小花。看顏色品種,它們都來自程将軍精心照料的花圃,小心翼翼的被人連着枝幹裁下來,切口整齊而規律。
“小白皮!”要抿不抿的動動嘴唇,程白把花拿在手裏,指頭擰着轉了個圈,然後用力的嗅着花蕊花葉的香氣,無聲的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一直都沒休息,終于刮臺風了哈哈,嗯終于可以休息一個晚上了~~嘻嘻嘻,來更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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