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程将軍對蘇參謀好,是好到了一定程度。

他不許別人不敲門就進他的卧室,蘇參謀可以,他不許別人衣冠不整的跟他說話,蘇參謀可以,他不許別人當着面打哈欠抹眼睛,蘇參謀還是可以。

可這麽多特權并沒有換來對等的親昵,當他借酒遮臉,笑嘻嘻的邀請蘇參謀與他共浴,還是一樣遭到了無情的拒絕。

蘇參謀說:“軍座,你饒了我吧。”

程将軍慢悠悠的閃了閃眼皮,兩頰裏紅彤彤的,是酒氣燒出來的紅暈。

他指着蘇參謀對李貿然說:“白小子,你看看,這就叫給臉……給臉不要臉!”咯咯的兩個酒嗝打斷他的話,程将軍依着李貿然的胳膊背過身去。

“滾吧,滾!有多遠滾多遠,腳長在你身上,不願意在這兒呆着就滾,別特麽總是一副該人欠你的樣子。”

蘇參謀微微低着頭,靜止的視線只看着地上大塊大塊的花紋瓷磚,好半天,李貿然才聽見他說:“軍座,你喝醉了。”

程将軍歪歪斜斜的扭過頭,望向對方的眼角邊淡淡的挑着一抹紅。

程将軍去戲院看話劇,半道遇見了工人游.行,那時的場面只能用混亂兩個字來形容。工人們喊口號,響亮的聲音洪鐘似的震得汽車玻璃陣陣發澀。

司機說:“将軍,這前面可過不去了,不然我們繞條路去接蘇參謀吧。”

程将軍把臉上的黑晶鏡片一卸,整個街面上全是人,密密麻麻的簡直快織成一片洶湧的潮水。

司機不停的搖方向盤,汽車開始慢慢的在岔口上打彎,就在這個時候,一粒子彈打穿了汽車玻璃。

震耳欲聾的一聲響,壅住街道的潮水瞬時亂了套。司機慌亂的倒着車,一邊倒一邊哭似的叫起來:“将軍!将軍!”

李貿然慢慢的往浴缸裏放着水,那水是從金色的水龍頭裏流出來的,嘩啦啦的水柱不斷的沖在雪白的瓷壁上,碰碎了,撞化了,然後沿着程将軍的身體,緩緩的落向底部黑洞洞的漩渦。

程将軍傷了胳膊,醫生說傷口不能浸水,他就只能叫個小子往自己身上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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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子。”他的嗓子有點啞,不知道是因為連日無休的工作,還是因為剛剛喝下肚的白酒。“你多大了?”

吸了口氣略作停頓,他把半閉的眼睛睜開來,維持着原本的動作,居高臨下的用目光布施似的掃在小男傭身上。

“報、報告軍座,我今年十六了。”李貿然答得有點猶豫,眼睛游來游去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程将軍沒穿衣服,赤.條條的一身精肉。那肉讓水流澆濕了淋透了,發亮的同時,愈發顯出一種猙獰。

猙獰的程将軍就麽動也不動的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細不可聞的從喉嚨裏發出一聲笑。

嘩嘩的水流中,那笑也變得猙獰了。

李貿然有段時間總是魂不守舍,走路不看路,吃飯不夾菜,就連平常做慣了的事情都能做的丢三落四。

黃寶山來家裏辦事,抽空了照樣的把他叫到門口去聊天,聊了兩句忽然神秘兮兮的說:“好小子,機會來了?”

李貿然眨眨眼睛問什麽機會來了,黃寶山一臉明知故問的表情:“就你那個小主子,等過完年,将軍就要送他去美利堅留洋呢,你不知道?”

李貿然搖搖頭:“人家留洋跟我有什麽關系?”

黃寶山錘了他一把:“我說你小子,好吃好喝的養着怎麽還越來越傻了!他留洋,你得跟着去啊!”

李貿然一聳肩,使勁擺手:“不不不,我不去,我又不認洋文,去了能幹什麽?”

聽他這樣講,黃寶山眯起眼睛嘿嘿一笑,笑完之後把嘴往他耳朵邊一湊,低聲道:“傻小子,去了是不幹嘛,可回來就有你幹的了。”

“幹什麽?”

黃寶山慢吞吞,吐出三個字:“當參謀。”

晚上去到程白屋裏,李貿然忘了蹭時間,進門見了桌上另備的課本,才知道自己又來早了。

到了人眼皮子底下,再想溜自然沒那麽容易,于是他只好灰溜溜的硬着頭皮往裏面去,剛站下就聽見程白問:“花呢?”

李貿然嗯了一聲,馬上不好意思的說:“今天沒去。”

程白說:“你膽子也真大,總這麽偷着裁爸爸花圃裏的花,就不怕被他發現了找人打你一頓?”

李貿然說:“發現不了,将軍自己也沒事總用剪子裁呢,我都等他裁完了才去,少一兩朵他不會發現的。”

兩個人一遞一句的說着話,李貿然心裏卻有個事情一直團着窩着,棉花似的堵得他胸口悶得慌,快喘不上氣了。

“二爺。”他問程白,“将軍以前當過老師麽?”

程白說:“沒有啊。”答完這句,他認真的回想了一下,繼續道,“反正我生出來之後應該是沒有。怎麽了,你怎麽忽然問這個?”

李貿然咂咂嘴:“沒,沒事兒,我就随便問問。”

程白低頭寫了幾個字,覺得小男傭有點不大對勁,便皺着眉頭狐疑道:“你最近又去給爸爸刷浴缸了?”

李貿然結結巴巴一點頭:“哦,哦,去了去了。”

程白咬咬嘴唇,手裏攥着鋼筆擰了好幾圈,問道:“那他……他……他摸你了麽?”

聽着對方驚奇的啊了一聲,程白緊跟着又加上一句:“你不要騙我,說實話。”

李貿然說:“沒有啊,我有什麽好摸的。”

程白說你不要騙我,李貿然也的确是說了實話。

程将軍并沒有摸他,只是讓他摸了自己,摸的時候還要李貿然叫他老師。

又過了一陣子,黃寶山來家裏辦事,這次李貿然做了回跟屁蟲,黃家阿哥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越纏越緊,越繞越密。黃寶山被他弄得渾身不舒服,扯住他就在門邊問,你到底要幹嘛。

李貿然說,你跟我說當參謀是怎麽回事?

黃寶山了然的一拍他的腦袋:“怎麽了,開竅了?”

李貿然說:“你先講清楚。”

黃寶山看看四周,臉上的表情慢慢豐富起來,好像在嘴裏添油加醋的編了個好故事,要一絲絲一點點藏着邊掖着角的講出來。

“啧,這個事情啊……”他掰過李貿然的肩膀,張張嘴,瞬間又猶豫了。臉上翻花似的變了表情,猛地推開好奇的李貿然道,“混小子,學什麽不好,非要學人家嚼舌根子,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

正說着,門裏出來個人,走到他們身邊微微一點頭,黃寶山跟李貿然立馬都站直了。兩人恭恭敬敬的行禮,口中齊聲道:“蘇參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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