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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黃寶山說的一樣,程白讀完中學,程将軍就給了他一張北上的船票,要他北上搭了軍用飛機,隔海過洋飄去美利堅鍍洋金。
計劃是這樣的,這是程将軍的計劃。
他給兒子備好了錢,按好了人,只等兒子乖乖的提上行李走人。但是程白不肯,他非要帶着李貿然,說是用慣了這個小傭人,換了別人不放心。
程将軍拗不過他,說了兩句懶得繼續,便用沉默做了回應。
這之後便成了程白的計劃。
他要帶着李貿然去美利堅,住獨棟的白房子,顧兩個能幹的女傭,然後天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過他們的小日子,這是極其惬意的。
李貿然不識字,也不會講英文,到了那邊就只能依靠自己,聽自己的話,服自己的管,也不會有繞來繞去的花花腸子,更不會有大把大把的閑時間無所事事。他就是要把李貿然捆在身邊,好像那些捆住螃蟹腳的黃草繩,除非繩子開了斷了,要不然就永遠跟螃蟹纏在一起。
沒人的時候,他也會想自己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李貿然可愛麽,他有時候也是可恨的。他全然只是可恨麽,不,他偶爾也有很多可愛的。總之他就是不好不壞,不美不醜,是個剛剛好的,他喜歡的存在。
他想他偷偷的給自己裁花,想他忍無可忍了抱着自己大吼,又想他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給自己洗腳,想着想着,鋼筆尖在紙上便推不動了。由着深藍的墨水在購物清單上綻開一朵圓形的花,花蓋了他寫的字——給我親愛的密斯特李。
清單被人揉做一團成了廢紙,往垃圾桶裏丢的時候,程白臉上卻帶着笑意。
他走到外面去喊小男傭的名字,喊他跟自己去浴室,喊他在霧氣騰騰的浴室裏給自己搓澡倒水。
“你以後想幹什麽?”他問小男傭。
小男傭不輕不重的推着毛巾在他後背上來回搓,想了想說:“幹活,掙錢。”
“還有呢?”他覺得這個以後裏面也應該有自己的部分。
小男傭往前探了探脖子,兩只眼睛偷偷的瞄他,然後試探一樣吐出幾個字:“讨老婆。”
程白的嘴角正往上翹,翹到一半讓這幾個字給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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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小男傭也是要讨老婆的。讨老婆生孩子,給他們李家續香火,這都是應該做的事情啊。
想到這裏,腔子裏突突直跳的心也漸漸冷下來,垂着腦袋看着地下,程白說:“還有呢?”
李貿然默了默,這回真的不大好意思了,支支吾吾道:“生……生孩子。”
話還沒說完全,面前的程白忽然站起來,吓得小男傭腳底打滑,哐當一下摔在濕噠噠的瓷磚地面上。
“二……二爺……”
程白抹了把臉,繼續又坐回去,然後不屑的扭頭看了看一臉驚恐的李貿然,鄙夷道:“庸俗!”
李貿然又笑了,紅嘴唇裏露出白牙,他笑得有點腼腆,有點憨。程白不忍看,硬擰着脖子轉回個後腦勺。
他有點拿不準自己了。
程将軍那樣的,叫心術不正,那他自己呢,是不是也有點心術不正了?
背對着小男傭,他苦惱而沮喪的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在尋找答案的這段日子裏,他誰也不理,爸爸不理,大哥不理,就連想要讨好他的李貿然也愛搭不理。但他沒忘記自己對小男傭的好。
他給李貿然買了新的鞋子帽子,做了新的衣服褲子,連書包文具都買成雙份。李貿然看他在屋裏收拾那些行李,還好奇的說,二爺,你這是要搬家呀?那個美利堅就這麽缺東西嘛,你看你,什麽都帶雙份,可別到時候箱子太重,那些當兵的不讓你上飛機呀?
程白埋頭狂收拾,一擡臉丢來個白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沒見識?”
李貿然抓抓頭:“嘿嘿,那我不是跟着你麽,跟着你長見識呢。”
程白揪住這句話頭,順勢追問道:“你說你跟着我,要跟多久?”
這次小男傭沒說話,笑眯眯的沖他飛了一眼,程白怕了,怕他嘴裏講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聽的,于是舉起手來對他嫌棄的擺了擺說:“算了,你走吧,別在這裏妨礙我幹正經事。”
李貿然不聽話,一門心思要把這時日無多的馬屁拍得頂響頂亮,一把抓了程白的手摁在行李上,軟着聲音說:“我伺候你。”
程白也不知道怎麽了,聽着這話就感覺鼻梁裏一股酸。扭身走到外面去,他是一副驕傲的表情,可一離開小男傭的視線,他的眼圈就紅了。
兩只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眼淚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混賬東西!他吸着鼻子想,你要害得我也心術不正了。
程白的心裏有個秘密,這個秘密當然不是李貿然,而是另外一個可以在将軍府裏随意出入的人,這個人是蘇參謀。
有傳言說程家續弦和這個柔軟白淨的南方參謀有私情,也有傳言說程家老二其實根本是個偷來的種,還沒出月子就讓程将軍發現了破綻,于是女人羞惱不已,一條綢子把自己吊死在了卧室裏。
盡管有悖常理,但在母親的死這件事情上,程白是覺得有一種欣慰。要是她還活着,這些流言也并不會使她快樂,如果程夫人的身份是一頂華麗的冕冠,那麽那些流言就是暗藏于冕冠中尖刻的刀片,它們會悄悄的刺激她,撥弄她,直至悄無聲息的刮得她流盡每一滴血,流幹每一滴淚。
這也使得程白認清了一個事實,原來很多時候,真相往往并不重要,大多數人只要結果。
他姓程,這就是結果。他要李貿然永遠記着他想着他,這也是結果。
為了讓程白高興,李貿然那陣子常去偷花,偷着偷着就讓花圃主人抓了現行。他見過程将軍發脾氣,也知道程将軍寶貝那些花,于是當即吓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一邊磕一邊讨饒說:“将軍饒命,将軍饒命啊!”
“怎麽了,我這麽可怕麽,要你這麽怕我?”程将軍撿了他丢在地上的剪子,拿在手裏來回的把玩,樣子看起來并不怎麽生氣,可那種冷冰冰的口吻卻聽得李貿然心驚膽戰,“白小子,做人做事向來都有個最基本的道理,你覺得應該是什麽?”
李貿然擠擠眼睛,使勁搖頭,光溜溜的腦門杵在地上蹭了兩下,忽然被幾枚手指制止了動作。
程将軍的手勁很大,大得李貿然後頸裏直起雞皮疙瘩,他吓死了,仿佛那幾根手指已經握了槍抵了扳機,就差一個輕而易舉的勾拉。
“知足常樂。”指肚在剃得剛冒頭的發根裏來回摩挲,程将軍說,“白小子,這不是你第一次來我這裏偷花了吧。”
李貿然趴在原地一動不動。
程将軍又說:“你偷的花呢,花都送給誰了?”
小男傭結結巴巴:“二……二少爺。”
程将軍笑笑,聲音緩下來:“二少爺對你好麽?”
李貿然:“好。”
程将軍:“他不會永遠對你好的。”
李貿然聽不懂這話有什麽意思,只覺得後腦上一輕,然後連人帶領子被人從地上拎了起來。這次他看到了程将軍的臉,表情嚴肅,嘴角卻微微的向一邊翹着——這是程将軍的笑。
這種笑他在程白臉上也見過,那時候他們剛從外邊看展覽回來,在大門口遇到了蘇參謀。
程将軍說:“白小子,你想要什麽?”
李貿然張張嘴,緊張得整張臉孔都紅起來:“将、将軍……”
程将軍動作輕柔的摸摸他的臉:“叫老師。”
小男傭抖着聲音改了口:“老師……”
“你想要什麽?”
他終于說了實話:“老、老師,我……我想當兵。”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差不多過一半多了,然後我來手賤的破壞下氣氛:
你想要什麽?
教練,我想打籃球
QAQ【鼻青臉腫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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