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回憶

天宮繪音的絕對認知是可以撤下的，當她認為自己會受傷時，所受到的真實傷害就會生效。

她要求雙方撤下防禦打，表面原因很好理解，兩人一個有無限，一個有絕對認知，打一百年也分不出勝負。

但真正的原因卻是另一個——

五條悟已經做好了一定程度上打傷對方的準備，然而當他真的一腳将人踢飛後，少女露出了明顯吃痛的神情。

他瞬間後悔了。

于是之後的戰鬥就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天宮繪音是個狡猾的家夥，她清楚自己的狀态根本支撐不了多久，不用點手段是贏不了的。

所以她在逼對方收斂，自己卻全力以赴。

五條悟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然而沒有任何辦法。

戰鬥的結局早已注定。

在某一個時刻，五條悟一不留神被天宮繪音從高處打落，少女幾乎同時跟着跳下來，毫不客氣的壓制在他身上。

手中的長刀落下，擦着他的臉頰深深地紮入地面。

“老師，你輸了。”天宮繪音宣告道。

少女的呼吸急促而混亂，握着刀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這是脫力的表現，她已經徹底到極限了。

如果對方還不認輸的話，她也沒辦法繼續打了。

五條悟平靜的看着坐在身上的少女，臉頰傳來微微的刺痛，估計是被劃破了點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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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罩早在剛剛的戰鬥中就已經摘掉，此刻兩人雙目對視，他在那抹漂亮的燦金色中看見了屬于自己的蒼藍色。

天宮繪音還在強撐，她固執地看着五條悟等待一個回答。

時間都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昂，我輸了。”

五條悟眼簾微垂，還是給出了對方想聽的回答。

下一秒，少女直接倒下，腦袋重重地砸在他的肩頭，人也徹底失去了意識。

真是任性又狡猾啊。

五條悟突然很想抱抱對方，于是伸手将少女圈進懷裏，就那麽靜靜地抱着人發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少女的側臉貼在了他的脖頸處。

恙是會傳染的，他很快就感覺到了灼熱的刺痛，不過他依舊沒動，只是有點感慨，這玩意兒果然很痛。

因為主人徹底失去意識，夏油傑得以自行恢複人身，白光閃過，他站在了兩人身側。

“你還要抱多久？”他皺眉問道。

“你管我啊，死人就別多管閑事了。”五條悟不客氣地怼他。

夏油傑：“……”

喂喂喂！你這家夥剛剛是不是說了超級過份的話！

這一刻的夏油傑甚至忽然生出了想要活下去的念頭，不能讓這種性格糟糕的家夥接近自己的主人。

可惜，他沒有這個機會。

“真是的，我說不定要因為你被讨厭了。”五條悟懊惱地抱怨道，雖然他承認自己輸了，但并不會履行約定。

因為比起約定，對方的生命更重要啊。

“誰讓你輸了。”夏油傑想了想将對方之前的話還了回去，“輸給十八歲的小姑娘也太遜了。”

五條悟：“……”

五條悟很想反駁他輸是因為少女耍賴皮，但想想天宮繪音此刻的狀态，他就算贏了好像也沒什麽好炫耀的。

兩人都突然不說話了。

夏油傑的狀況依舊在迅速惡化，那些屬于妖魔的不詳氣息幾乎化作實質，周身都開始籠罩上深色霧霭。

動手吧……

夏油傑無聲地催促道。

五條悟抱着少女的手微微收緊，似乎希望能從對方身上汲取力量。

神明終究不願意心軟一次啊。

他指尖微動，準備用咒力扭斷好友的脖頸。當被攻擊的人不反抗時，殺人是件極其簡單的事情。

結束了……

五條悟閉上眼睛，然而耳邊沒有傳來夏油傑倒下的聲音，反而傳來了清脆的聲響。

咒力被突然出現的金色屏障擋下。

在兩人震驚的神色中，一道光柱從天而降，将所有人都籠罩其中。昏迷中的少女似乎感知到了什麽，緊皺的眉眼放松了下來。

她就知道能賭贏。

……

夏油傑茫然地站在一片陌生的街道上，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

這裏似乎是古代，周遭都是非常簡陋的住宅，來來往往的行人也都穿着歷史書上才能看見的粗布麻衣。

他一身現代裝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然而行人卻沒一個注意到他的。

他隐約意識到了什麽。

一個推着小推車的行人直接從他身體中穿了過去。

這裏似乎不是真實世界。

夏油傑感覺自己的思緒有些混亂，想不通那道金色光柱到底是什麽東西。

不等他理清思緒，突如其來的騷亂打斷了他的思考。黑色的陰影遮住了太陽，他擡頭看去，一只巨大的鳥類妖魔俯沖而下。

龐大的翅膀将街道兩側的房屋全部摧毀，怪鳥叼起一個無辜行人，直接一口吞下。

“快跑！妖怪來了！”

人們驚慌失措的往遠處跑去，然而他們在小山般大小的妖魔面前，弱小得猶如螞蟻，怪鳥肆無忌憚的進食人類。

路邊有個與父母失散的孩子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哭聲引來了鳥怪的注意，陰影覆蓋了過來。

夏油傑本能地想要去阻止，然而鳥怪的長喙穿過了他。

眼看着身後的孩子要遭殃，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了上空。

刺目的銀光讓夏油傑本能的閉眼，再次睜眼之時，鳥怪的頭顱已經被斬下，巨大的身軀也轟然倒下。

夏油傑看向站在鳥怪身上的少女，直接愣住了。

銀色的頭發，燦金色的眼眸，自信而張揚的笑容，那是天宮繪音，但似乎又不是。

年紀不對，眼前的少女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然後給人的感覺也有些不同。

天宮繪音向來很在意自己的外表，但眼前的少女似乎并不怎麽在意，一頭亂糟糟的短發，身上的衣服也是亂七八糟的混搭風，看起來像個假小子。

少女在殺死鳥怪後就離開了，夏油傑趕緊追了上去。

雖然不确定對方是不是天宮繪音，但兩人外貌如此相像，肯定至少有着某種關聯。

少女也跟其他人一樣完全沒發現他的存在，他只能跟個背後靈似的跟着對方。

這麽一跟就是數年。

這是一個妖魔橫行的時代，除了少部分天生擁有力量的人，大部分人都是沒有絲毫戰力的普通人。

妖魔成為了世界的主宰，人類則是它們最喜歡的食物。

夏油傑看着少女從鋒芒畢露的少年人逐漸成為沉熟穩重的領袖，帶領着人類在這個殘酷的時代殺出一條活路。

她蓄起了長發，收斂了情緒，成為了所有人的信仰。

只是這樣的時代，人類何其渺小，随着身邊的同伴一個個離去，人們開始質疑，開始後悔，開始互相埋怨。

身邊的同伴來來去去，只有少女依舊走在最前面。

她是那個暗無天日的時代裏唯一的光，渺小卻堅定，無論什麽黑暗都無法吞噬她。

夏油傑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能做到這個程度。

他無數次看着少女與死亡擦肩而過，背着同伴的屍體步履蹒跚的回到住處，卻還要承受來自死者親屬的指責。

“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活着回來了？”

你們這些躲在後面的家夥到底有什麽資格指責她！

夏油傑無數次忍不住替對方發出質問，然而少女卻每次都只是默默地承受下所有指責，然後依舊擋在所有人身前。

她很強大，強大到無論多少次被打倒都能再次站起來。

夏油傑以為自己會跟随對方一輩子，然而卻忘了她終究只是個人類，會受傷，會流血，會死亡……

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少女躺在那裏，平靜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胸口的大洞預示着她這次大概是活不下來了。

一滴雨落了下來，随後第二滴，第三滴，大雨傾盆而下。

夏油傑試圖為她擋雨，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雨水穿透他的身體砸落在對方臉上，就好像少女哭了一樣。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從來沒看見對方哭過。

這次對方也依舊沒有哭，那雙燦金色的眼眸一如初見，清澈而明亮，像是神明不小心遺落在人間的光。

“繪音，你要死了。”夏油傑神色悲哀的開口道。

“嗯。”少女突然回應了他的話。

這吓了夏油傑一跳，畢竟這麽多年來對方從來沒有感知到過他的存在，難道是因為快死了的原因嗎。

“因為這裏只是回憶，而我也只是一個存在于過去的幻象。”少女平靜地回答道，“你能看見這些只是因為神明希望你看見。”

夏油傑愣了愣，這才注意到四周的雨水此刻都突然靜止在了半空中。

他依舊不太理解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但遵從本能問出了那個一直以來的疑問。

“你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

“你弄錯了一點。”天宮繪音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我守護的從來不是那些人，而是自己的信念。”

“這個世界不該這樣，所以我來改變它。”

“我只是在為這個信念努力而已，失敗也沒關系，我會堅持這個信念到最後。”

夏油傑怔怔地看着對方，這一刻心緒澎湃。

他還想說什麽，然而記憶卻再次開始往前走，少女的結局并不是戰死在此。

紅色的血混合着雨水開始在她周身游走，自動繪制出了繁複的魔法陣，少女平靜地躺在陣中。

夏油傑以為對方還有辦法治療自己，然而下一秒對方開始化作點點金色的熒光，慢慢地消散在空氣中。

“神明啊，請憐憫世人。”

少女以身為祭，喚醒了沉睡的神明。

她死亡的這天，世界得到了新生，神明垂眸，從此愛屋及烏，人類擁有了神子，也擁有了神明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