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自薦(修bug)

宮裏同來的那幾個采女,楚瑄瑤從沒打過半分交道,且聽着,那些個女子間亦沒些個往來,就似老死不相往來一般。宮中不比旁處,便是湘月、望梅兩個好奇,想要打探那些個采女的事宜卻也沒處下嘴,除了正趕上時能聽得人家多說兩句,平素哪好東打聽西問的?一個問不好,小命在不在還是兩說呢!

又過了三日,楚瑄瑤正在屋子裏頭走動疏散筋骨,便聽外頭有人道:“皇上駕到!”

入宮不過數月,皇帝便來了這鎏淑居兩回,雖頭回呆得不久這裏的主子便病了,可這二一回來……宮裏頭多是人精,這事自然記到了心上,暗瞧這回皇上會呆上多會兒,走時又是何顏色便好行事。

人一進了正室,就瞧見楚瑄瑤在裏面袅袅拜下,雖知她病了,卻不曾想……皇上腳步微頓,原本一臉的平和笑意不禁一收,雖知兇險,卻不曾想意兇險如此。

“竟瘦了這許多。”感嘆似的脫口而出,皇上忙擡手放到唇邊一嗽,再挂上那三分淡笑,“起吧。”

人到了屋子裏頭,坐到楚瑄瑤平素坐得那榻上,拿手往邊上了指:“病還沒大好,哪裏累得?”

“謝皇上賜坐。”楚瑄瑤微微側身,斜坐在腳凳邊上,“妾适才正在屋中疏散身子,哪裏便累着了。”

“初到京城,這裏的冬日與你家鄉自是不同,日後莫要貪玩,再着了涼。”

“謝皇上挂懷。”

二人往來兩句,皇上那裏方擡手屏退左右。

湘月望梅二人心中一緊,上一回,便是皇上叫衆人出去了,才一轉頭,小姐就病倒了!這一回……可莫要再出何事啊!

盼着皇上過來,在這宮中只有要了聖寵,便有了立命的根本。此時尚無皇後,得了聖寵便是天大的好事,若能在皇上大婚前有了身子,更是喜中之喜。

可若皇上來一回,自家小姐便要病一回……這兩個丫鬟寧願不要那天大的好處!

袖子被人扯了扯,二人這才回過神來,忙随着春燕一并退了出去。

“這病……來得兇險。”待衆人屏退後,皇上方緩聲說道,一雙眼睛朝她臉孔上瞧去,仍帶着那三份淡笑,聲兒悠悠的,好似話家常一般。

“無家人去得兇險。”那日春燕說得那話,想必應是皇上派人所傳,只自己也不知到底是也不是,方只對春燕言道,要見說這話之人,而非點出皇上二字來。

如今,聖上已到,又是在那話之後,原先便只有八分覺得是他,這會兒也變成十足了。

皇上微微點頭:“你同祖母倒似情深意重。”

“妾六歲那年,生過一場病。”垂着眼睛,坐在那處紋絲不動,聲音雖低,卻清澈透亮,“祖母衣帶不解,照顧妾足足整月方好。妾自小養在祖母身邊,論情份,比同母親更深。祖母雖也盼個孫兒,卻絲毫不嫌妾女兒之身,妾識書認字、女紅針線皆得祖母所傳。”

父母亡故,她傷心,卻因着祖母尚在,不能輕去。不然,父親只一個抗旨不遵,自己便是發配為奴的出路,哪裏好活?北上和親,她忍下,只因着家中親人尚能留得一息,祖母亦能安度晚年。可如今……親人皆去,她又無依無靠的入了這吃人的皇宮之中,這條殘命留與不留又有何用?

“你叫朕來所為何事?”叫人去過南恒,自是清楚她楚家之事。不論其它,只那一條——叫個男寵入她族中,便知她家人必是犯了女帝忌諱。此事告之于她,也不過想試她一試。

她北上,到底是那女帝的棋子,還是棄子。如今命都去了大半,若不是自己叫人帶話與她,恐怕……

若此連事都能為計策,那也太過厲害。

“妾願助聖上打過瀾河,收複失地。”說着,楚瑄瑤擡起頭來,兩眼熠熠,語态堅定,再沒半絲猶豫。

“哦?”眉梢微微一挑,唇角笑意更濃,“憑什麽?”

“憑妾自幼熟讀兵書史記,憑妾知曉安朔與恒國兵防部署,憑妾知曉恒國與大尤、安朔龌龊忌諱。”她雖是女子,卻自幼喜讀兵書。楚家本是武将出身,大恒未分南北前,祖上便駐于瀾河以南。只因父親喜文厭武,硬生生的長了個只知吟詩作對的風流才子,與母親琴瑟和鳴終日只知風花雪月。

家中兵書史記甚多,楚瑄瑤雖為女子,卻頗有祖風,楚家老夫人喜歡她,也是因着這點,便縱着她在老太爺先時的書房裏頭胡鬧。

旁的女子只知刺繡吟詩之時,她便能背下數本兵書,拿着棋子派兵布陣,道出數十個祖父曾與祖母所講的行兵故事。祖母常道:若她生而為男,楚家便是只得此子,便亦能重振家風!

皇上臉上多了一絲訝意,他本當她不過想貼身侍候,以換自己帶兵南下,助其手韌仇人,卻不想,她竟能說出這番話來?!

“果然?”

“果然。”楚瑄瑤從不輕許諾言,卻是個言出必行的,說罷,她起身跪于地上,“妾願為陛下鞍前馬後,便是棄了這女兒身,從絨征戰,在所不惜!陛下旦可一試,若妾不成,或殺或剮悉聽尊便!”

平素臉上那笑意漸漸隐去,定定瞧着面前跪着那女兒家。初回見她之時,她淡定自若,同匪人談笑風生絲毫不怯,持簪自缢守清白之身毫不猶豫。次回見她,舉止有度,溫婉大方,便是比那些個世家淑女亦不逞多讓。

而此回,她竟铿锵出言,誓比兒郎。

原本那溫潤如玉,此時皆斂了回去,皇上雙眼定定瞧着她:“楚氏,你可知今日之言,朕若依了你,你便再不能如個尋常女兒家一般,居家伴夫養兒為樂了。”

“妾知曉。”楚瑄瑤仍定定垂着眼簾,“妾更知曉,聖上若舉全國之力,滅那恒國雖說不難,卻也難免勞動根本,大昭數十年間,雖與恒國多有戰事,卻也常有損傷。妾雖不敢斷言若妾出征定能如何,卻可出些主意,叫大昭免些無妄之災。”

“你帶大昭之兵,卻反戈南恒,莫不怕你家鄉國人與你罵名?”

楚瑄瑤淡笑道:“福全公主早在去年秋日死于路上,哪裏還有為國為己之說?楚家祖籍原在瀾河以北,半百之前,大昭便是大恒,不過因劉皇後身懷六甲南渡瀾河,這天下才一分為二,是非真僞哪裏說得清楚?兩邊皆道正統,卻不過勝者為王。妾萬事不求,只求手韌南恒女帝并聖雅公主二人!”

聽她此言,皇上忽的輕聲一笑:“好,朕便依了你之所言,好生将養身子,免得我大昭女将軍,卻連馬背都再爬不上。”

說罷,便從榻上站了起來,楚瑄瑤聞聲,心中那原本繃着弦松了松,忙俯身拜下:“謝陛下。”

口中話聲剛出,便見皇上已踱步到身邊,只能瞧見那烏黑的靴子,上頭拿銀絲繡着雲龍圖,還沒待她直起身子,就覺的頭上一輕,心下詫異,不禁擡頭看去,就見那修長手中正把玩着一只銀簪。那簪子雖不華麗,卻也新巧,正是楚瑄瑤今日戴得。

入這宮中,形式不明,她又病了幾日,單撿這些略素雅的來用。沒曾想,這會兒自己拜下之時,竟被皇上随手拔了下去。

見她擡頭,上面那人玉面輕展,正帶着絲溫和淡笑垂目瞧着她:“便拿你的簪子做個見證吧。”說罷,把那簪子收到袖中,啓步行了出去。

見皇上出來了,守在外頭的望梅幾人這才匆匆進來,一進門,正瞧見自家小姐跪在地上發愣。

上一回,皇上走時她是立在桌子邊兒發愣,這一回,可莫要再似上次似的!

想着,衆人皆是心中一緊,湘月忙幾步過去,要扶楚瑄瑤起來,望梅則先朝那榻上矮幾上瞧了一眼,見沒有字條信件之物,這才松了口氣,也跟了過去。

春燕到底不比這兩個一路跟來的,只在後頭。

“小姐,您沒事吧?!”

“小姐?”皇上人去了,小姐則跪在屋子裏頭,說她沒被皇上訓斥責罰,這兩個丫鬟先是不信。想想自己三人由南向北前來和親,定是這昭國皇帝心恨南恒,把這一口氣都撒到自家小姐身上來了!代人受過,虧那皇帝還得得一副好皮相,也太小氣!

聽着兩個丫鬟的聲音,楚瑄瑤忙忙回了神,順着她們的攙扶站了起來,擡手摸到臉上,只覺得似是有些發燙,忙低頭要回屋歇息着。

皇上去後,這鎏淑居中衆人方恢複平靜,各司其值。見小姐這回沒哭亦沒說些什麽,除了剛剛起身時臉上有些發紅再沒其它,兩個跟到宮中的丫鬟這才松了口氣。

瞧着自家主子似是沒什麽事,春燕方笑着端茶過來,一擡頭,看着她發上就是一愣:“主子,您的簪子呢?”

望梅同湘月一聽,忙朝楚瑄瑤頭上看去,剛才二人只怕她有何閃失,竟沒向她頭上看過,這會兒見了她早上戴着的簪子竟不見了,亦不禁問道:“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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