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簪子
接了茶盞的手一頓,僵在半路上,楚瑄瑤垂了眼眸,心中一陣猶豫,一時不知要如何張口——被個男子把自己的簪子拿了,便是跟貼身的丫鬟,她也一時說不出口來,就算那人是自己的丈夫也說不出!
她這裏正僵着,就聽着外頭有人過來說話,說是皇上處過來了位公公。
那公公瞧着三十來歲的模樣,臉上笑得和氣:“皇上說了,過來取楚貴人剛才應下的東西,說回頭再補給楚貴人好的。”
聞言,望梅幾個又朝楚瑄瑤看來,适才走的時候不提,這會兒皇上竟叫人過來讨東西?等等,她們入宮之時,分明除了貼身的小件兒外,連首飾衣服都沒能帶進來什麽,哪裏還有什麽好東西能進給皇上?!
楚瑄瑤亦是一愣,心中飛轉了起來,莫非皇上是來讨自己所言之事的?可軍事、政事要怎麽給他?就是要書恒國大事小情,那也要待自個兒有了功夫慢慢書來不是,哪裏現下就能得了?
見一屋子人都愣住了,那位方公公臉上笑得詭異,又彎了彎腰,聲也放得低了二分:“皇上說,就是他拿走的,剩下的一時沒來得急拿,請楚貴人把剩下的那些也叫幾位姑姑收拾出來,咱家一并帶回去就是了。”
适才取了的……剩下的……
楚瑄瑤人僵了僵,臉上帶出三分潮紅,垂了眼眸低聲道:“請公公稍待。”說罷,就帶着三個丫頭進了裏頭。
“小姐……您真要給皇上這個?”抱着那一匣子各色銀簪金簪,湘月瞪大了眼睛低聲問道。莫說是她了,連望梅春燕兩個都愣住了。
春燕抽了抽嘴角,朝門簾那處掃了一眼,也低聲勸道:“主子,您再想想,皇上剛才除了這個……還取了什麽走?”找妃嫔要簪子……且還是一口氣全都要走?這滿大昭也從沒聽說過啊!除了窮苦人家變賣老婆嫁妝的,再沒聽過這等事啊!
望梅向來最信自家小姐,可這會兒要是她記錯了,拿着這東西出去給那位皇上宮中管事的公公……只怕就不是能笑笑便過的事情了。
“拿着。”楚瑄瑤面沉如水,她也想是記錯了,除了這個,拿什麽出去都要好看些,可剛才那位走前可是說了“便拿你的簪做個見證吧”,是拿自己的簪子,而不是只拿那一只簪子!
見小姐面色不虞,那三個哪裏還敢再自亂說?只得垂頭跟了出去,湘月那裏還多了個心眼兒,生怕錯了,臉上不好看,把匣子的蓋子給蓋了。
沒成想,出了門兒交到那位公公手中,他竟打開了蓋子瞧了一眼!
呈給皇上的東西能不瞧清楚麽?再裝了什麽暗器毒物的,他們可擔待不起!再一個,皇上那話可是交代給他了,他哪敢帶錯了東西啊?
看罷,又把那蓋子合了,仍是一臉笑意沖楚瑄瑤點點頭,親自捧着離去了。
皇上找自家小姐要簪子,若只要一枝,還能當是個郎情妾意的調笑,可他竟全要走了……
湘月朝望梅那裏看看,見她皺着眉頭沉着臉,不知在想些幹什麽,只好往楚瑄瑤那裏錯了兩步:“小姐……咱們明兒戴什麽?”莫要說明兒了,小姐這會兒頭上都沒得戴了。
楚瑄瑤面上波瀾不起,只淡淡道了聲:“乏了,我且歇息一會兒。”人進了裏頭屋子,又對湘月、望梅二人道,“你二人進宮時日短,先是因着我病,直耽誤了你們學這宮裏的規矩,春燕,還要勞煩你好好提點她們。”
春燕忙笑道:“兩位姐姐規矩都是極好的,可見小姐家教森嚴,王、孫二位嬷嬷都說好呢。”
湘月也忙點頭:“是呀小姐,宮裏的規矩我們二人都背下了!”
“頭一個。”說着,楚瑄瑤挑眼朝她瞧去,“這稱呼便要改改了。”
湘月臉上一紅,垂頭不敢出聲了。望梅早瞧出楚瑄瑤面上雖不顯,心裏卻是憋着氣的,一聲不敢多出,這會兒忙伺候着她歇息下去。
女兒家沒了簪子,倒還有釵、絹花等物可做點綴,可到底不比簪子,便宜、樣式又多、好搭配衣裳。
今日幾個宮女尚且心裏嘀咕着,次日一早,就見皇上那裏又派了人來。
來的還是那位方公公,後頭跟着三個小太監,手裏頭各自捧着一只匣子。
“這是皇上賜下的,叫楚貴人将就先使喚着。”
擡頭朝那三只匣子裏頭看去,連楚瑄瑤都瞧愣了。三只匣子,裏頭裝的竟是十二季花樣的白玉簪子!每種花卉三只,可這三只卻枝枝款式不同,又正能配到一處使喚,也可拆開了單使。
十二季共計三十六只白玉簪,皆是一般的品相,上頭絲毫瑕疵全無。花紋古樸中又帶着幾分俏皮,大氣又靈動,顯是大師手筆。
昨天拿了自己的,回頭要補給自己好的使喚,可這……到底所為何事?
若說皇帝求賢若渴,自己昨日不過空口白牙的一說,他哪裏能就信了?不試上一試、考上一考,誰會聽信個女兒家說自己會行兵打仗之語?
可若說為色,自己雖有顏色,可他身為皇帝,要什麽好的沒有?自己又是和親來的,便不是和親,路遇匪人,被他所救,人又都帶到宮中來了,怎能不委身于他?
心內飛轉着了,耳聽那邊方公公笑道:“皇上說了,請楚貴人安心收着便是。”
那裏湘月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我們處單有的,還是那幾位貴人處也有了的?”
方公公轉頭朝她笑笑:“自是楚貴人這處獨有的,那十一位采女,已經有了出路,這會兒已出宮去了。”
屋裏衆人又是一驚,出宮?為何會出宮?身為采女,不就是進宮伺候皇上來的麽?怎麽會出宮去?
想問,卻又記着不能多言多問的話,只憋得湘月險些內傷。這還是邊上的望梅死拉着她的衣角,才叫她強忍了下來。
望梅垂着眼睛,見她不再多口,這才暗松了口氣:傻子,真想打聽回頭暗中再打探,這會子這麽多的人,這位又是皇帝面前的主管大太監,哪能多言!
謝過皇上恩賞,楚瑄瑤擡手揉了揉太陽。自在家中時起,大事小情,她沒一件拿不起來的。便是平素與人交際往來,自己也能幫着祖母拿拿主意,大事小事經了不少。可這會兒,她竟什麽也想不明、什麽也看不透。那皇帝打的到底是何主意?這宮中,又到底是怎麽一番回事?
家中史書,記得皆是南恒一脈的史記。要不是因為祖母年長,記得幼年時之事,她連當年劉皇後身懷龍子南渡瀾河避禍之事都不清楚!更不知現如今的北昭,與南恒竟似是一脈兩支!只同那些同歲的女兒家一般的,還當是北昭起兵造反,占了北面的大好江山,大恒國軍無奈,才避禍河南。
可如今北昭的規矩,尤其是這宮中規矩,雖少有些耳聞,細的,她竟不清楚!
轉頭看着那兩個憋了一肚子好奇的丫鬟,楚瑄瑤微嘆了口氣——不光是她們二人,自己也要想法子學學這裏的規矩了!
一邊将養着身子,一邊請孫、王二位嬷嬷進來給自己講講這宮中之事,連着也從春燕那裏打聽着。
這一聽之下,方才明白了些許。北昭宮中同南恒一般,都是十九歲發放宮女——這還是她在家中之時一回拜親訪友之際,偶爾聽了一那麽一耳朵。
宮中采女,本為位階最低的妃嫔,入宮無封便是采女,都是皇帝的小老婆。後在德帝改國號之時,宮中便只有皇後一位,下面再不設妃嫔,只有采女位子。從誠帝早年前又恢複了妃位,可自誠帝六年時起,柳太後下令,宮中更是把采女的位子改了規矩,入宮待選便是采女,可這待選卻非只是給皇帝選後、選妃,連帶着給王宮貴胄選妻的,都被稱之為“采女”。
楚瑄瑤這宮入得詭異,她來時,正巧遇上這一回的采女入宮,皇帝沒大婚的意思,那入宮的十一位采女,本就是備着給數位将軍、王府中備選的女子,根本就沒住到皇帝後妃的應在的院子,只在這皇宮西南角一處,名為“采院”,竟是個連皇帝輕易都去不得的所在。
那些選看那些個采女的,也是各王府的王妃主母,既是給人家家裏選媳婦的,不過是入宮學學規矩,皇帝想見?那可是人家的媳婦!哪能輕易得見,被他劫胡了可怎麽辦?不過回頭拜堂成親後,才會同夫君一同入宮跪謝時,皇帝方能得見着一眼。
右是此時太後還在,倒是會相看上一眼半眼,奈何,皇帝年幼之時,皇後便離去,便是将其帶大的曾祖母柳皇後,也于數年前去世了。
聽聞所謂采女竟是這麽一回事兒,湘月望梅二人才放了心下去,臉上不禁帶了三分笑,楚瑄瑤臉上卻絲毫沒有半分顏色,只靜靜聽着她們講解,待身子略好了點子,方起來學站、拜的規矩,說話行事的忌諱。
日子一天天的熱了起來,院子裏頭青草叢叢,花朵争豔,池子裏頭的冰早化開了,裏面養着幾尾錦鯉,時不時在蓮花葉子間冒頭出來,左右游得不亦樂乎。
這幾日身子已經恢複了大半,卻到底還是要瘦過病前那會兒,站在院子裏頭那蓮花池子邊兒上,正依着圍欄槽水裏丢魚食,瞧着那數十尾錦鯉在水面兒撲騰着,幾個貼身伺候的宮女正圍在一旁笑着,門那邊有人過來傳話。
“主子,皇上那裏來人傳話,說是請您到紫宸殿,皇上召見。”
紫宸殿,前面是皇上平素辦事接見大臣之處,後面就是寝室,正在這大昭宮中正之位。楚瑄瑤聞聲,轉過身來點點頭,帶着幾個貼身宮女先去換過衣裳,這才跟着前來的宮人一同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好幾次,把“楚貴人”都下意識的打成了“柳貴人”,咳咳,這種亂蹿的情況還真是讓人頭疼啊~~~~
關于後宮妃位的事情,看過上一本的親們表急,後文會有解釋滴~
ps:誠帝是柳蔓月的孫子,不是兒子,也是現在這個小皇帝的父親。德帝指的就是黃瓜那本裏的小皇帝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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