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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碧藍,澄淨如洗,鏡頭由高處呼嘯而落的瀑布掃過,回到四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主持人身上。
“觀衆朋友——”
異口同聲:“大家好——”
從左向右,依次打招呼:
“我是亞鵬。”
“我是Fiery。”
“我是阿峰。”
“我是芝芝。”
繼續異口同聲:“歡迎大家收看這期的‘闖三關’!”
“我們是雷隊。歐蕾歐蕾雷——”
“我們是電隊。卡擦卡擦卡——”
甘信坐在攝像機前,畫面裏主持群身旁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幾個穿着泳裝的女人,大擺性感pose,想不搶鏡都難。
“嘩啦啦”的瀑布聲本就讓拍攝現場變得異常喧鬧,甘信這會兒更是心煩,摔了耳機,語氣簡直要吃人:“停,再來一遍!韓越,Fiery後面那幾個女的是幹什麽的?進鏡頭裏了知道嗎!還有,霞姐!亞鵬的mic怎麽回事?收不到音,你去調一調,壞了就快點換一個!”
霞姐和韓越應下,趕緊戴上遮陽帽起身去處理。
國內首檔戶外冒險對抗類節目“闖三關”的拍攝現場頓時松散下來。五月的驕陽來的太匆忙,曬得人心慌,才上午十點一刻,人人臉上都挂起不适的疲态。
攝影師老姜是個好脾氣,遞給甘信一瓶水:“小年輕的,咋這麽大火氣?”
甘信沒搭話,只擰開瓶蓋灌水,緩解喉中火燒的幹渴,挑了這麽個春光燦爛的日子拍外景真不知是好是壞。“闖三關”正處于播出初期,知名度不高,資金不充足,這一分一秒,拖得不是時間,而是金燦燦的拍攝成本,火氣能不大麽?
老姜一邊瞅着攝像機屏幕的畫面,一邊自得其樂:“呦,這是從哪來的姑娘,正啊,啧啧,簡直模特身材。”
甘信正咕嚕嚕咽水,禁不住好奇,順着縫兒仔細瞧了幾眼。
可不是,荒郊野嶺的,有質素這麽高的美女出沒,實屬蹊跷。
這屁股翹的,胸挺的,腰扭的,迎着陽光和水霧,簡直一片白花花的肉體啊。
怎麽回事?擺起pose還沒完了?
甘信用來欣賞美少女身體的精力已經用完,不耐煩扣上礦泉水瓶蓋,韓越正颠颠地跑回來,張口便說:“哥,人家有經紀人的。”
甘信回頭和老姜對看一眼:“什麽意思?經紀人?有經紀人就能随便跑咱們的鏡頭裏來?”
韓越抹把臉:“哥……那幾個女模特說她們是新贊助商請來的,沒別的意思,也不圖露臉,讓她們拿着産品在那裏給鏡頭晃一晃就行。”
甘信一聽有點火,從折疊椅裏起身,扔了腳本,大步朝瀑布那邊走去:“哪門子贊助商?壓根沒有人跟我溝通過!她們這會兒晃一晃就完了,後期剪出來一塌糊塗,到時候誰來負責補拍鏡頭?不還是你哥我嗎?”
韓越苦哈哈地跟在後面,給美女說好話,替老大銷火氣:“哥你聽我說完呀,人家剛才直說了,是跟咱胡哥談的,胡哥也同意了。”
甘信腳步一頓,韓越嘴裏的“胡哥”可不是演電視劇的那個帥鍋胡歌,而是“闖三關”的總制片人,說白了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決策人。
既然是胡哥定過的事兒,基本沒有回寰的餘地了,甘信暗吐個不文明字眼,趿拉着拖鞋又坐到攝像機邊上,把滿肚子牢騷忍了又忍。
同一鏡頭第五次打板,甘信終于忍無可忍,眼前跑馬燈似的出現四個大字“群魔亂舞”,于是,他第二次摔了腳本,向瀑布邊上那幾個女模走去。
自打出門來景區外拍,已快兩整天,甘信就沒睡過踏實覺,他一工作起來一向不修邊幅,給自己造的像個深山野人——胡子拉碴,襯衫皺皺巴巴,休閑大褲衩,老土的深藍色按摩拖鞋,還有腦袋頂上的招牌黑棒球帽……這一身打扮朝妙齡女子堆兒裏一紮,還氣勢洶洶的,難怪姑娘們像見到老流氓一樣驚叫着一哄而散了。
韓越适時跳出來英雄救美:“Hi,不用怕,這是我們編導甘哥,當然,你們叫信哥也成。”
幾個花容失色的女模這才笑意盈盈地打招呼,甘哥甘哥,叫得挺甜,還主動請甘信指導一二……
甘信也不客氣,指揮她們如何進鏡頭,卻不搶鏡頭,畢竟這是他的節目,他不能為了廣告畫面而毀了他一個星期的心血。
女模特還算訓練有素,最重要的是肯配合,差不多兩分鐘就擺弄完了,只有一個穿着黑黃條紋相間比基尼的女模木棍似的杵在後面,因為個子不突出,臉恰好被遮住了。
甘信向上掀了掀帽檐,偏頭看,未果。尋思,這人若是落在鏡頭裏八成會被錯認成蜜蜂吧。
“诶,我說,那個……蜜蜂,你再向瀑布那邊靠一點,拍不到你翅膀了。”
現場大爆笑,那人似乎也感到難堪,勉強動了動,十分僵硬,甘信索性邁步過去,與剛好慌張擡頭的“蜜蜂”正打了個照面。
哦……
本來打算過了這個夏天,就忘記你,你居然“嗡嗡嗡”地不期然飛到了眼前。
甘信後來每每回想,這五年後的第一次相遇,究竟是上帝的劇本刻意如此安排,還是你甄美好如同那個仲夏夜一樣,故意打亂我生命的節奏?
他肆無忌憚打量“蜜蜂”,這泳裝風格還真符合她品味,網絡上流行拟人,她倒好,拟昆蟲。
扯扯嘴角,甘信半蹲下來,把“老流氓”的形象坐實了,伸手撥了撥她微微分開的腿縫,開玩笑一般“指教”說:“美女,倒是動一動啊,你的腿就這麽合不攏?”
甘信胃口不佳,午餐盒飯只吃了一半,另一半讓給了年過半百卻食量驚人的老姜。
老姜将他的最愛——糖醋魚、麻辣豆腐和幹煸豆角扒拉到自己飯盒,吧唧吧唧,吃得歡,吵他沒有絲毫午覺的睡意。
“你剛才太不對了。”
甘信靠在折疊椅裏,拿棒球帽遮臉:“哪塊兒不對?下午再補。”
“我說的不是拍攝……是你對人家一個小姑娘咋說那話?”老姜繼續“吧唧吧唧”,“你難道忘了,你帶着麥,現場的人一字不落都能聽得到。”
甘信沒理,動一動臉上的帽子,補眠。
夜拍很熬人,在山林裏穿梭了半宿,盡管甘信全副武裝,腿和手臂仍被蚊子叮得慘不忍睹。
拍攝隊伍在景區裏的小賓館裏安營紮寨,而甘信和老姜這對老搭檔分享同一間房。老姜許是瞧他可憐,拿來風油精給他擦:“Fiery不是給你驅蚊水了嗎?你忘記噴了?”
甘信:“驅蚊水?我聞着那味兒更像香水,哪敢擦!存心想要讓蚊子把我的血吸幹。”
老姜呵呵笑:“人家姑娘是給你暗示呢。”
甘信放下袖子,又去撓脖子上的包,欠揍地眯起眼,打趣:“欸?老姜,別的姑娘想什麽,你咋總那麽清楚呢?姜嫂知道你有這特異功能不?”
老姜一聽就蔫了,把風油精扔床上:“你自己擦。”進浴室去洗澡。
Fiery的中文名是林菲菲,電視臺裏的簽約女主持人,27歲,人美聲嬌,身段好,特別喜歡唱王菲的歌,即便沒有天後那空靈飄渺的嗓音和禦姐範兒。
“闖三關”開播的這半年,主持人裏屬林菲菲的人氣最高,貼吧微博什麽的,粉絲上百萬,被這樣的女人獻殷勤,甘信感覺還不錯,只不過,辦公室戀情這點,他要考慮下,畢竟他不想将來有一天分手後對方感到尴尬。
甘信被老姜的呼嚕聲震得睡不着,出來到賓館一樓小花園裏散步,手機屏幕大亮,一看是林菲菲的來電。
“天熱,睡不着。”
“沒空調麽,開啊。”
“空調好像壞了……你過來給我修一下,我在305。”
甘信點了根煙,深深吸兩口,心想,老姜說的真對,“暗示”什麽的,女人最愛玩這套,哪像那個人,當年那麽小的歲數,尾巴一樣天天在他後面跟着,高考一結束,以為自己是大人了,就把他拉到後山,直接嚷嚷着要上他。
閉上眼睛,夜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年少荒唐,如同是昨夜發生過的。甘信掐了煙,忽然對林菲菲的暧昧有些索然無味,說:“我沒修過空調。”
林菲菲嬌嗔:“你過來就會了嘛。給你十分鐘哦,我等你。”
甘信挂斷電話,在花園裏又吸了兩根煙,玩了會兒手機線上游戲,才找到305房,在門前駐足。
稍作猶豫,敲了兩下門,一推,竟然開了,手旁正是浴室,裏面忽然傳出一聲粗噶的男聲:“誰?”
甘信怔了下,接話道:“我修空調的。”
“哦。我修熱水器的,你等等啊。”
得,再來個修冰箱、修彩電的,全齊活了。甘信連忙說:“兄弟,你慢慢修,我可能走錯房間了。不好意思。”
甘信哭笑不得,順手幫忙關上門,不打攪人家好事,一轉身,卻見另一人站在303門前。
無可避免的對視,他這才将五年時光在她身上做出的改變完整地納入眼中。
甄美好穿着白色的牛仔長褲,上身是件印着大嘴猴圖案的t恤,臉上畫淡妝,下巴尖了一點,以前嬰兒肥的臉頰已經蛻變成精致的輪廓。
她手裏提着一個塞得鼓鼓的黑色包包,看樣子,似乎也是剛從外面工作回來。
短暫而詭異的沉默過後,甄美好提起手袋,笑着說:“夜拍真辛苦。”
甘信擡頭看看門牌,輪到他不自在:“你住這間?”
甄美好拿出房卡:“嗯。”
“嗯。晚安。”
甄美好已走進房門,還是回頭看了他一眼:“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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