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與外頭高陽烈日下火熱的空氣不同，室內就涼爽多了，大功率的中央空調确保閱覽室中的每一個角落都足夠舒适，甚至寒冷。

但汗滴還是一點點凝聚在他的額上，順着眉峰、眼角、鼻梁向下滑落，一絲微不足道的刺癢，随着一路濕漉的尾痕到了下颔，修長的脖子輕微揚起，顫抖的汗滴更是搖搖欲墜。

終于——

“很熱？出了一頭汗。”

鏡片後的笑意一閃而逝，男人放下豎立着的書本，左右看了一下：“我去向那個美女借包紙巾好了。”

“回來！”

寬敞的閱覽室中有不少人，但異常安靜，突兀的一聲引來了幾個白眼。

樓夕琛深吸一口氣，把頭湊上去，壓低聲線道：“我打車來的，空調壞了。那司機非說飙車開窗風涼的很，啧，主幹道堵得水洩不通真當我傻得不成……”

黎冰一挑眉，也湊近了笑：“你居然還是上了車？”

樓夕琛不語，不動聲色地錯開了一些，呼吸仍有一點急促。他的頭發天生微卷且偏黃，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副大男孩樣，成天蹲在電腦前不加修飾時有些憔悴，但此刻一件帥氣的衣服一穿，立刻有了精神氣。

黎冰轉頭，目光跟着過去，一副非要挖出點什麽來的架勢：“大半個鐘頭了，你還是在看序言，有這麽好看嗎？”

不靜下心就無法閱讀，但有的書就算靜下心來也根本無從讀起。

樓夕琛眼角抽搐，他根本沒想借書看，只是又不能幹坐着，就随手挑了本薄厚适中的打發時間，誰知還真是半個字都讀不進去，他瞟了眼黎冰看的書，心底簡直想一口唾沫噴死他。

黎冰推了推眼鏡，仿佛有睿智的光芒閃過，口氣甚是鄭重：“不如我幫你換一本？”

“沒事，你看你的，我刷刷論壇。”

樓夕琛剛把手機解鎖，才一低頭，對面安靜坐着的人卻不聲不響地忽然貼近，身子前傾，為了趕時間而悶得出汗的熱氣還有沒消退，呼在對方幹淨的鏡片上浮起一層薄霧，遮掩住了對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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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受到從身上散發的熱氣碰到同樣的熱氣後升為灼熱。

對面的男人前傾身子，把他的手機從爪子中撥開，示威似的晃了晃，放在一邊。

黎冰嘆着說：“我覺得應該給你拿一本戀愛指南比較好。”

樓夕琛僵直地移開撐着額頭的手，撇過眼，終于能确保聲音平穩地說：“那我該幹嗎？”

“可以看我啊！”黎冰說完自己便笑了起來，特意壓低的笑聲聽起來格外惑人，“是你自己說的，人少安靜有空調，能打發時間。”

“馊主意。”樓夕琛評價道，“我指兩個都是。”

“那不如——”黎冰緩緩合上書，尾音拖長：“去逛街？”

兩女人逛街，兩男人打游戲，這不是宇宙真理嗎？哪有反過來的道理，樓夕琛都懶得評價了，只托着腮瞪他。

黎冰看了他一會，突然站起身，将眼鏡取下折疊，妥善保管，他笑了笑說：“我還知道有一個地方符合。”

想在市中心尋找一處清靜陰涼之地其實不是什麽難事，畢竟絕大多數人還是愛往熱鬧的地方鑽。A城是有着悠遠歷史的城市，即使在建築群愈加現代的今日，即使在商業貿易的中心，也只需繞過幾座高樓大廈，在少人的小巷裏靜靜穿梭，便有一幕與外頭截然不同的街景呈現。

茶社、棋牌室、酒樓，與一般在別處見到的不同，這裏每一家店面都有一個風雅的名字。

樓夕琛跟着黎冰一路走進來，他雖然土生土長在這裏，但一直宅在家，過得都是三點一線式生活，一巷之隔的這條街道還是第一次邁進。

“別看啦，走快點。”黎冰在前面轉過頭，朝他揮手。

樓夕琛耳尖一紅，他雖然沒表現得很好奇，但張望兩眼總會拖後些速度，他一臉嫌棄地說：“你不會是想帶我去喝茶下棋吧？希望我現在往回走還趕得上野外首領刷新……”

黎冰失笑，上前幾步拉過他的手，威脅道：“都走到這了，要不要都是我說了算！”說完，他拉着樓夕琛奔跑起來。

樓夕琛吓了一跳，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跟着行動，身為一個宅，他很沒用地叫了一聲：“慢點！”

黎冰頭也不回地說：“要是你跑快一點，沒準還趕得上刷新！”

路看着不遠，跑起來還是有點長的，更何況兩人是全速疾奔。不知轉過幾個彎角，黎冰終于慢慢停了下來。

樓夕琛彎着腰用手指着他已經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使盡全力用眼神鄙視黎冰，黎冰也沒好到哪裏去，不過他一邊喘一邊笑，顯得像個勝利者一般。

汗水密密地沁滿了額頭，樓夕琛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他略微擡起頭，發覺他倆手還緊緊拉着，滑膩的汗水在指縫間劃過，熱氣一縷縷四散，沒有絲毫別扭的感覺。

樓夕琛不動聲色地撩起碎發，沒好氣地說：“趕着投胎啊！”

黎冰也慢慢收回手，松了松領口，又意味深長地朝他笑了一下：“到了，這裏就是。”

……

這裏？

樓夕琛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給憋死，他一瞬間覺得二人的三觀一定天差地別絕對不能很好地做朋友更別提……愉快地處對象了。

店家極大，屋檐下有塊匾額，上書四字：弦外有音。

這裏是一家……琴社。

樓夕琛啞着聲問：“你要彈琴給我聽嗎？”

黎冰微笑着說：“你想聽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啊。”他沒給樓夕琛再次塑造三觀的機會，徑直上前拉開了門，轉頭說：“跟着我。”

琴社內只有寥寥幾人，年紀參差不齊，圍坐在一起聊得卻很熱鬧。推門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都轉頭朝門口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問：“這麽早就回來了？”

說話的是一位儀态優雅的中年婦女，問得是黎冰，目光卻落在樓夕琛身上。

看我幹嗎？我長得不像來彈琴的嗎！！

樓夕琛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他撇開眼，默默地低下頭數地磚，一旁黎冰很流利地回答說：“嗯，這就是我去見的網友。”

樓夕琛詫異地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倒是那個端莊的婦女笑了一下說：“那就上樓玩去吧。”

黎冰應了一聲，回頭朝樓夕琛使了個眼色。樓夕琛跟着他踏上臺階，直到看不到樓下的人，他才很心有餘悸地說了一句：“吓死我了，還以為你要說我是你琴友呢。”

黎冰被逗笑了：“彈鍵盤認識的，行，也算是琴友吧！”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二樓，裝潢一下子變了，現代簡約的風格同樓下的複古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樓夕琛剛松了口氣，轉眼又看見一個四字招牌，又如冰凍一般僵了幾秒——

法外有情。

這是一家律師事務所。

……

深吸一口氣，一定不是這裏，一定不是這裏。樓夕琛僵硬地抽了一下嘴角：“現在幹嘛？”

黎冰已經轉了彎，遠遠地傳來聲音：“上樓啊。”

上樓？哦，上樓。

已經有琴社和律師事務所這麽畫風奇異的地點出現了，樓夕琛實在不想去費腦子猜測最終目的地是哪了，反正無論是哪，他都不會震驚地說不出話了……

……大概吧。

三樓的裝潢沒有什麽特別亮眼之處，甚至外頭都沒有豎個小黑板告知這裏是做什麽的。只是樓夕琛一踏上這一層，就覺得空氣中彌漫着熟悉的味道，一股無法描繪、卻又吸引人的味道，像擊打的鼓聲與心髒的跳動達成同一頻率，像幹涸的土木嗅到雨水的清味，所有沉寂的、松動的、被誘惑的，全都……

他推開門，門後是另一個世界。

……騙你的。

這裏是網吧。

舒适的冷風從脖頸鑽入冒汗的後背，引起一陣戰栗。網吧內人也并不多，安靜地敲擊鍵盤聲甚至令人覺得這裏是辦公樓。

這裏，倒不是多麽不可缺少，但就像在一大群外星人中見到了一個地球人，總會有點激動的。

“到了。”黎冰在一旁淡定地說。

樓夕琛向前邁了一步。

“這裏是我家。”

作者有話要說： 戰晉江失敗，我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