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許珝拿上劇本,被祁硯旌帶去了離剛才位置最遠的角落。
彭松還在原地朝他們揮手,見許珝回頭,立刻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許珝失笑,也握拳打氣以示回應,再扭頭就對上祁硯旌審視的目光,吓了一跳。
“你看我幹嘛?”
祁硯旌自然地收回視線,拿紙在石頭上擦了擦優雅落座,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張意大利手工真皮沙發。
“你跟彭松突然很熟了?”他問。
許珝笑了:“什麽算熟什麽算不熟呢?那祁老師你覺得,我們算很熟嗎?”
祁硯旌對這樣的回答似乎并不感到奇怪,他手指在自己劇本上若有所思點兩下,又拍拍身側空出來的地方:“坐吧。”
這塊石頭不算大,許珝坐下後,兩人不得不肩挨着肩腿挨着腿,幸好許珝的戲服夠厚,還不至于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像剛才那段對話從未發生過一樣,祁硯旌翻開劇本直接進入正題:
“下午你和林頌風彭松他們都有打戲,任務比較重,一定注意分配體力精力,保證安全。”
許珝點頭,問:“那我下午的戲還是要收着演嗎?”
劇裏反派钰靈雖然癫狂瘋魔,但他從出生起就擁有世界最至高無上的權利,成長的環境一直都冰冷壓抑,這也導致了他喜怒無常讓人捉摸不定的性情。
一直以來許珝對這個角色其實都是采取克制的演法,不管做出多麽瘋狂的事,角色的情緒都被收在一個固定阈值之下。
祁硯旌掩唇想了一會兒,搖搖頭:“不用。”
他看向許珝:“那場戲其實算钰靈最巅峰的一個狀态,在最巅峰的時候被重創,之後迅速走向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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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演這一段的時候,就是收着的,但現在再想想其實可以不用。——你問這個是不是也想到什麽?”
“是有一點。”許珝翻到劇本的某一頁,放到祁硯旌面前:
“我就是在想,雖然當下這個節點的钰靈看起來無堅不摧,但他其實一直知道主角在背後的一些動作,他的地位是不穩的。而榮耀到極致之後的衰頹,他早就預見到了。”
“所以如果這裏再收,他就再也沒有流露情緒的機會了。”
祁硯旌聽完勾了勾嘴角,看向許珝的目光十分柔和:“沒錯。”
“整部劇裏,钰靈有且只有兩次真正流露情緒的地方,一次是阿翁的死,另一次就是現在。但第一次處于劇情中期,钰靈的地位決定了他不能露悲。所以現在,就是他唯一的可以情緒外露的時候。”
祁硯旌把劇本還給許珝,指尖在上面輕輕拍了拍,帶着鼓勵的意味:“不要怕,放手去演——”他笑了笑,“畢竟最後一次這麽悲哀的猖狂了。”
許珝也抿嘴彎了彎眼睛,彎腰托腮,似乎在想祁硯旌的話。
祁硯旌低頭靜靜地注視許珝,許珝似乎很喜歡不經意地把自己蜷起來,所以他總能以這種自上而下的視角看到許珝。
許珝脊背清瘦,托住下巴的指尖很白,指腹又隐約泛出粉色,思考的時候,長睫毛會随着眨眼的動作緩慢輕盈地顫動。
祁硯旌盯着許珝的睫毛,一句話不經思考地冒了出來:
“你讓所有人都叫你小珝嗎?”
“什麽?”
許珝完全反應不過來,微張着眼望向祁硯旌,眼睛的形狀看上去十分漂亮。
“——都休息好了嗎?”導演捧着最愛的保溫杯晃悠過來:“小許準備拍下一場了哈!”
“好。”許珝笑着回應,又看向祁硯旌,“你剛說什麽?”
“沒什麽,”祁硯旌咳了一聲,從容起身,點了點許珝的背:“開始拍吧。”
整個下午的戲拍得相當順暢。
和祁硯旌聊過後,許珝得到鼓勵和認同,像是獲得了某種極大的底氣。
他的超常發揮也帶動了和他搭戲的其他演員,大家都将最完美的演技奉獻給了這場戲,幾乎每條都一遍過,一氣呵成。
導演坐在監視器後面,也不停激動地拍大腿,和祁硯旌說話時兩眼放光:“太精彩了,雖然和你當年的處理方式不同,但效果一點都不差,張力甚至更強,到時候播出去,估計又是經典。”
祁硯旌笑着點頭不說話,望向遠方許珝的身影,也莫名感到與有榮焉。
他忽然很期待看到三個月後,許珝站在滿是聚光燈的大舞臺上,莞爾一笑閃閃發光的樣子。
·
所有戲份結束後,全劇組在第二天清晨踏上回程。
許珝上大巴車時,祁硯旌坐在第一排,正和導演讨論着什麽。
他沒多想,準備去最後一排的老位置,路過祁硯旌時卻被拉住了手腕。
祁硯旌另一只手還握着鋼筆,大腿上放着滿滿一疊資料,應該有很多事要忙,但看向許珝的目光卻很溫柔平和。
他輕聲道:“你就坐我後面,稍微等一下,我馬上過來。”
許珝微微一愣,還是點頭應了聲,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祁硯旌過來的時候,已經發車好一會兒了,許珝往耳朵後面貼了片暈車貼,沒等多久就開始犯困。
身邊響起衣料摩擦的聲音,有人落座,許珝才勉強睜開眼,睡眼惺忪地問:“有什麽事嗎?”
祁硯旌讓他坐這裏等,應該就是有話要說吧。
但他并不急着開口,眸光微動,十指交握,似乎在斟酌什麽。
許珝左右等不到祁硯旌說話,腦袋一點一點又要睡着。他這段時間太累了,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現在拍戲告一段落,松懈下來渾身骨頭都泛着懶意。
就在他差點睡着的時候,聽到祁硯旌在他耳邊很輕地問:
“你讓我叫你小珝,是哪個許?”
小珝?還是只是小許?
但許珝已經快要睡懵了,壓根聽不懂這個諧音梗。
大巴駛出永遠霧蒙蒙的山村,到了高速上,天邊才破出近幾天難得的陽光。
許珝被穿透車窗的朝陽晃了眼,歪頭往祁硯旌肩上挪,含糊道:“小珝就是小珝呀……”
祁硯旌看他困成這樣,也知道問不出來什麽了。
他手臂越過許珝耳側,拉上遮光簾,又把許珝耳後的暈車貼按緊了些,聲音很輕:“算了,你睡吧。”
抵達演研所門口時,外面已經圍了浩浩蕩蕩一群媒體記者。
他們這組是最後回來的,千萬網友在直播視頻前翹首以盼。
許珝迷迷糊糊下車,瞬間被噼裏啪啦的閃光燈照清醒。
明明去山裏沒幾天,再看到這樣的場面,他卻一時有些不适應。
眼前綿延起伏看不到盡頭的閃爍光圈,和遠處“演研所”巍峨似宮殿的建築,都恍如隔世。
祁硯旌先下車,走了兩步覺得身後空落落,一回頭許珝還站在原地出神。周圍人多又擠,這麽發呆很容易被推到。
他皺起眉,伸出手:“許珝,過來。”
許珝臉頰被閃光燈照得雪白,兩三步來到祁硯旌身邊,不回答記者接二連三抛出的問題,只微微仰頭看着祁硯旌的側臉,像是想問什麽。
祁硯旌被他看得脊背發緊,不用扭頭也知道現在那雙眼睛有多漂亮。
他嘆了口氣,輕輕扶住許珝的手肘:“好好走路,有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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