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他笑着,不達眼底

狼圖騰專屬蒙科。如今蒙科屬大津,這趙府中為何私畫蒙科圖騰?或者說,上輩子三國入侵西漠造成的淪陷,禍根竟是現在埋下的!

布猛是個閑不住的,搓了搓汗濕的手,玩似的從地上抓了把鵝卵石子捏在手中。他邊走邊砸在蘇清和身上,嘴裏念念叨叨,不入耳也知道不中聽。

蘇清和本打算恩也好,過也罷,身上有傷,避免硬碰硬先忍忍。

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一刻都不能忍!

他憋着一口恨,暗暗打量布猛二人。布甘幹瘦,布猛倒是體格健壯,五大三粗。方才也是布猛一直打他,不過用得蠻力一通亂打,完全無章法可言,想來不曾習武。

反觀蘇清和,他遠沒有看上去的羸弱不禁風。五歲在淮陽老家遇到個便宜師傅,習過八年武。但眼下身有重傷,沒力氣撐着,習過武硬打也不成。

只見他忽停下步子,乘對方不備,一腳将最近的布猛踹翻在地。麻利別斷廊旁的觀賞竹,鋒利的一面狠狠抵在布猛喉間。

蘇清和毫不客氣的用力,連串的血珠子從布猛脖間滲出。他真想,就這麽戳穿他的脖頸,死了才解恨。

“反了你了!”忽然的壓制使得布猛怒目圓睜,出口的官話都利索了幾分。料想不到常羨這樣軟弱的人,竟然會反抗,他惱羞掙紮就要爬起來。

這一動,竹片陷得更深,刺痛也更甚。布猛後知後覺慌了神,于是大叫外援。餘光瞥見布甘沖過來,蘇清和頭也不擡,口氣淡淡,威懾力莫名,“再挪一步,他就死了!”說的輕描淡寫,從容得不像要殺人,更像在同人商量,今日穿哪件衣服好。

布猛屏住呼吸不敢說話,注意力全在脖頸間,布甘也呆住不敢再動,原地看布猛憋着痛苦,無聲龇牙咧嘴。

蘇清和看着布猛,冷聲問:“趙老爺是誰?霍二爺是哪個霍二爺!”

“狗東西你瘋了,放開老子!”布猛完全條件反射的大罵,罵完自己也呆了。

布甘則咬緊了牙,他都替這沒腦子的布猛捏一把汗,這時候還口無遮攔!

肉眼可見蘇清和面上的不耐,布甘站在遠處不由自主退後小半步,親眼見蘇清和擡腳踹在布猛胸口。這勁兒,若常羨身上沒有傷,只這腳,布猛就該一命嗚呼。

蘇清和向來睚眦必報,沒忘記剛醒來布猛要命的幾腳,這一腳他也沒留情,直想将他踹廢了洩恨!

少年蒼白面上嗜血一笑,才放下的腳又踩上布猛的胸口,碾着的力氣越來越大。

他一直溫和笑着,以至于外人看來力道不大,甚至生出輕柔的錯覺。只布猛知道,有多要命。他臉色發青,漸喘不上氣。

蘇清和再問一遍,更加不耐煩,“回話!”

布猛面色死青說不出話,布甘慌忙幫他回答,聲音都在抖,“趙..趙老爺是西漠知縣,五年前上上上任叫趙志明。霍二爺是…是都城那個鎮北王,就是倉慶大将軍霍霍霍……霍池淵…霍将軍,你你你你常羨你快收腳,布猛要被你踩死了..”布猛都不怎麽掙紮了,可不是要死了嗎!

蘇清和聞若未聞,琢磨着他的回答。

倉慶都城,鎮北王,霍池淵…一再強調霍池淵…難道...

“現在幾年!”他說着腳上不自覺用力,吓布猛一跳,以為哪句話又惹到他了,可剛才說話的分明是布甘啊!

布甘縮了縮脖子,顫巍巍答:“嘉…嘉和三十五年。”

蘇清和險些沒站穩,嘉和三十五年,竟是嘉和年間!

他服毒乃萬景六年,嘉和帝容殊在位三十八年,駕崩後容悸即位改年號萬景。

萬景元年,蘇清和遇到霍池淵。三年霍池淵因他戰死,六年蘇清和服毒随他去。

這一醒,回到了九年前。這年,蘇清和才十七,被送進宮的第五年。容殊沒死,容悸也還只是不受寵的七皇子,蘇清和也沒遇到霍池淵!

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蘇清和腳上力道一輕。布猛存了些力氣,趁機一骨碌爬起來。胸口隐隐作痛,他連連退後好幾步,見鬼似的指着蘇清和,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 ...你是常羨?…你,你不是常羨!”

蘇清和瞥一眼布猛意味不明道:“當然不是,可不是常羨,又能是誰?”在布甘布猛瞪大的眼珠子裏他笑了一聲,很輕。

布猛見鬼似的指着蘇清和明顯更慌了,想說他莫不是鬼上身又不敢說,更不敢仗着體格反壓制,轉身拽上布甘拔腿就要跑。

蘇清和眼疾手快,搶身一把揪住布猛的衣領,将人揪回來丢到地上,怕又跑了,蘇清和擡腳踩着。他蹲下身,好看的眼睛一彎,盛滿危險又柔和的笑意。他看上去心情不錯,玩味的問,“準你走了嗎?”

布猛倉惶的臉一僵,心道常羨撞邪了,定是撞邪了。

“我話沒問完,你跑什麽?”蘇清和擡眸,将視線停在低頭不語的布甘身上,“你二人打我做什麽?”

布甘苦着臉,遲遲不敢開口,逼得布猛沒法,又怕常羨一個不高興腳上使力,死馬當活馬醫坦白道:

“我們…我們就是嫉妒你。大家都是奴才憑什麽因為你長得好老爺就處處護着你。明明你才來府上一年而已。住同一個院你的東西總比我們的好!而且…而且你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明明看着一副體弱多病的早死樣,我們氣不過…”

布甘聲音漸漸低下,“就趁夫人将你送出去這天出口惡氣…”

如此的話,同他猜的相差無幾。

蘇清和雖不知道什麽趙老爺,西漠知縣倒是知道一些。當年容殊駕崩三龍奪嫡,西漠知縣通外敵愣是橫叉了一腳進來。

知縣多大點芝麻官,吃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只身通外敵。還是蘇清和暗查走訪西漠三月餘,才順藤摸瓜查出幕後主使:太後顏如心和丞相顏文博!

顏家就沒一個好東西,蘇清和也不屑于參合其中。

他耐心等顏家人自相殘殺,等着丞相扳倒太後再坐收漁翁利,簡單玩了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此扳倒整個顏家順理推七皇子容悸上位。

這些都是上一世的事且不談。

只是想不到,顏文博竟早就在打西漠注意了,當真做得滴水不漏,放這麽長的線。

“夫人為何将我送出去?”蘇清和問。

“府上傳...傳老爺與你關系不一般..”

說着布甘怯怯瞄一眼常羨,見他面無怒色才敢接着說:“夫人知道後發了好大的脾氣,巧在聽說鎮北王有龍陽之好,所以趁老爺下鄉之際将你…将你送給霍二爺做個順水人情…”

龍陽之好?以前怎麽沒聽說霍池淵是斷袖?蘇清和起了好奇心,又問:“西漠離都城倉慶這樣遠,夫人如何得知鎮北王有龍陽之好?”

布猛驚,常羨果真撞邪轉性了!

“這事兒不知道的恐怕沒幾個”布甘咧開嘴扯出笑,卻比哭難看,“大津皇帝從天下找的漂亮男孩,一部分留在宮裏,另一部分就送到了鎮北王府。天下誰人不知鎮北王好男色,常羨你也是知道的,怎麽...”

蘇清和不由皺了一下眉。容殊好男色他知道,一把年紀還全國搜羅漂亮少年,當年蘇清和也算其中之一。

不過,他是蘇松允為官途親自送進去的。巧在那時國局動蕩,戰争不斷,這才僥幸逃過一劫,頂着娈童的名字被遺忘在深宮裏。

霍池淵也喜歡?他萬萬沒想到,以前也沒發覺,後來也沒聽他提過這事兒,藏得太深。

原以為是他禍害了國之棟梁,繞了一圈竟是霍池淵先糟蹋了他!那送進去的少說也有七八個,加上阿谀之人送的呢?越想越氣,蘇清和腳下不由用力。

鎮北王好豔福。

布猛害怕顫抖,悄摸挪動,欲抽出身子,這一動倒将蘇清和拉回神,“你很怕我?剛踹我那氣勢呢?”

二人忽低頭沉默不語,蘇清和則嗤笑,吃軟怕硬狗仗人勢,說的就是這樣的吧,蘇清和問他二人,“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何時到的趙府?”

他二人對視一眼,布猛先開口,“你…你一年前被趙老爺街上買回來的。膽子小,聽話又會裝可憐,老爺事事向着你。我們沒…沒少欺負你,也不見你告狀,所以…”

布甘咳了一聲打斷他,布猛才意識到,自己又錯了。

“所以就肆無忌憚的打罵我?”蘇清和淡淡将他的話接下去,“反正打了罵了我也不會說出去,是不是?”

二人回答再次封了口,蘇清和好言好語接着說,“你二人要好好活着,等我回來親自宰了你們。”

話音落,蘇清和将手中的尖竹杆擲出,半截沒入石柱中,布甘布猛後怕深咽口水。他摩挲着袖袋裏的玉佩,不知在想什麽。他笑着,不達眼底,苦澀溢出的一瞬他收起了笑容。

酉時日落,鎮北王府的馬車停在趙府門前,一行七人踏進府邸。

趙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卻遲遲不見他三人來,精致的妝容暗淡了大半,她又急又氣。眼下都城裏的來了,要送的人卻沒影,再等不下去差人去找。

如此一來,害管家無故被罵了一通,心裏不舒坦。過廊子時見布甘低頭站在那不動,窩火氣一觸即發,怒吼道:“你們磨蹭什麽!那邊人都來了,還不快滾過去!專門等我來請是不是!”

突如其來的聲音将布猛吼得一激靈,一骨碌爬起,瞬間點頭哈腰起來。布甘不敢再和蘇清和說話,忙拉着布猛,老遠就躬着身,跟管家往前廳走。蘇清和拍拍衣服,後一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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