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被迫來的?
若趙府送他去鎮北王府是必然,如此就說明,上一世也有個常羨被送往鎮北王府。
霍池淵何其敏銳,該早看穿了西漠知縣葫蘆裏的不軌,送出去的人想必活不久。
他這一去,又該如何?自己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完全解釋不通。
前廳站了好些人,着黑衣風塵仆仆,那七人想必是鎮北王府派來的。
高堂上,那個年輕婦人應該就是他倆口中的趙夫人。發髻整齊,鑲玉暖額,白絨大褂,含着笑同旁邊坐着的人說話。
蘇清和眯着眸子細看去,主位上那個甚感眼熟,墨藍色衣袍,握着黑柄長劍,五官端端正正卻相當嚴肅。
再細看,不是喬風又是誰!
算算也才二十來歲,一張年輕俊朗的臉怎麽就挂着這副老氣橫秋的樣了?
重點是,霍池淵怎麽會把心腹都派來西漠接人?山高路遠的蠻荒地,快馬加鞭趕也需小半月。西漠本身魚龍混雜,各方勢力共存,深不可測。霍池淵再不好推辭趙府好意,也無需派喬風親自來。
難道,也另有目的?
蘇清和站得遠,聽不清他二人一來一往說了些什麽。也就罷了,默聲立在門口,作出布猛口中維諾溫順的模樣,不讓人瞧出端倪。
談話的二人突然提到常羨,立刻将他喚到身前,趙夫人先開口,疑道:“你這臉上如何弄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哪裏還有原本的标志樣,生怕鎮北王府的不要人,趙夫人道:“生得頂好的模樣,一日不見就這樣了,你去做什麽了?”
聞言,背後的布猛二人心揪着。
蘇清和擡起一點頭,怯怯看一眼趙夫人,猶豫了還是如實道:“布猛和布甘剛才打的。”他說的相當的輕,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趙夫人皺眉喚管家:“這宅子裏倒由着他二人主張了,老爺不在,當我死了是嗎?将他二人照樣打回去,丢出府!”這當然不是為蘇清和出氣,而是做給喬風看的。
喬風在一旁觀了許久,才開口問蘇清和:“你可願跟我去鎮北王府?二爺素來不喜強人所難,若是你不願,我也不強帶你走”
霍池淵不喜強人所難,真是見鬼了。蘇清和适時擡眸,就見趙夫人一副‘膽敢出言留下剮了你’的慈祥笑臉。
只片刻,他将視線移回喬風身上,溫溫和和的回答:“趙府與常羨有恩,一切全憑夫人安排。”
趙夫人滿意點頭,“喬大人這孩子素來乖順知恩圖報。遭拐賣才淪落至此,老爺心善買下他。大人既然來了就一道帶他去,常羨要能得二爺的歡心,也是趙府的殊榮!”她說着忙将常羨推到喬風跟前。
喬風不加掩飾打量他,眼中不屑一閃而過。蘇清和完整捕捉,回他一個純善笑容。一行人坐了會兒以趕路為由,起身辭行,利落翻身上馬,後面備了輛簡陋的馬車。
說他簡陋算是擡舉它了。
小不說還漏風,掀開破簾子先是撲面的熱氣夾雜古怪難聞的氣味,裏頭歪歪斜斜坐了四五個和他一般大,衣衫破舊的青年。
馬車一刻不歇,在官道上飛馳,颠得蘇清和渾身不痛快。他索性掀了簾出去與車夫同坐。
冷冽的寒風沖擊着,才減緩了他身上的痛。
無事可做,蘇清和望着一閃而過的林子漸漸神游。不知宮裏現在什麽情況,他占了常羨身子,常羨是不是也占了他的身子。
入倉慶須得想法子探探。進宮不易,他決定從福安這下手。
福安原是東廠督主,被後起之秀西廠打壓陷害失權。皇上念其舊勞,免死罪貶到蘇清和身邊伺候。
蘇清和十二歲剛入宮就是福安在照顧。福安待他極好,上輩子直到死,想的都是怕別人照顧不好蘇清和。
他愛吃倉慶北城街楊氏粥鋪的甜餅,他記得福安那會兒時常出宮給他買。當下決定,就去粥鋪蹲福安,多蹲幾次總會蹲到的。
快馬加鞭,終于在第十三日,車馬到達倉慶。
遠遠的便瞧見厚厚的城牆雄偉矗立在前,偌大的“倉慶”二字嵌在其中。
未過城門就聽得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蘇清和擡眼望去,一片紅旗飛揚。
大皇子容燃的紅旗軍?這時候出城,該是何事?
蘇清和兀自算算時間,恍然大悟。
長平那場大瘟疫該爆發了,當年因為暴雨不斷,淹了幾個村,流民在逃亡帶出瘟疫,染了周邊好幾個郡縣。
這場瘟疫爆發初期,有官員上奏,但容殊不甚在意。不料疫情漸見劣勢,北至靖武,南至萊州,皇城倉慶都沒能逃過一劫。
後來,容殊雖急也束手無策。自太子戰死赤沙後他就無故病了,太子之位空懸已久,他身子每況愈下,這才隐約起了重立太子的心。
容燃這時候大張旗鼓的出城,赈瘟疫,救扶百姓是假,迎聖心倒是真!
馬車進城,慢了速度,晃晃悠悠一陣終于停下。
蘇清和同車夫一道,跳下馬車,兀自細細打量這鎮北王府。
門前兩座威嚴高大石獅子庸中皦皦,彰顯府中人位高權重。“霍府”看着不新也不很舊,提字三五年。
當年蘇清和久居宮裏,雖有聽過鎮北戰神霍池淵的名號,但終歸隔得太遠。而且他當時一心就想着怎麽幫容悸奪帝位,無暇顧及其他。霍池淵何時建府的他還真不知道。
霍池淵十五歲随霍老将軍征戰四方,十八歲便能帶軍獨當一面,孤軍入虎穴也能全身而退。十九歲為太子收拾戰敗赤沙殘局,以少敵多,險勝,赤沙求和,割地蒙科。
同年三月一連收腹邊境五國,以此成神。封鎮北王,加授大将軍。這便有了大津有史以來的第一個異姓王──鎮北王。
封王時嘉和三十年,霍池淵剛及冠,如今五年過去二十有五。當年蘇清和第一次見霍池淵時他已而立,三十有四,沉穩會疼人。
蘇清和不禁好奇,二十五歲的霍池淵會是何等模樣,何種脾性?
随後下來的四人低着頭,不敢正視鎮北王府的牌匾。與之比起來,蘇清和另類些,昂着頭背着一只手。舉手投足謙遜爾雅,一副謙謙公子的模樣,唯有不匹的是,他穿着身西漠布衣。
喬風下馬,有意無意看一眼蘇清和,他背着身沒能瞧見,回過身時,喬風已經吩咐完管事走了。
書房中檀香袅袅,面容秀逸的墨衣男子懶懶靠着案幾看兵書。膚白貌俊,淡淡薄唇微抿,有人推門進來,細長勾人的桃花眼也未見擡,散漫又痞氣。
“爺,人到了。”喬風交代道:“屬下按您的吩咐問了他的意願,他自己倒是沒怎麽表态,全憑那趙夫人安排,眼下安排在了您屋”
聞言,霍池淵這才擡眸看一眼喬風,面無波瀾,細長指尖一層薄繭翻過一頁紙,淡淡詢問:“路上可有異?”
喬風搖頭:“沒什麽異樣”頓了一下又道:“不過他确實不是西漠人,長得也不像,官話清晰流利。屬下總覺得他不一般,舉手投足說不出的怪異,二爺還是謹慎些為好”
霍池淵:“被逼迫來的?”
“我去的當日,他面上有傷,被打的,也想這是逼迫來的。回來路上刻意沒怎麽管他,他規矩得很,若真是被迫,早該跳車逃了。”當時,蘇清和出來與車夫同坐那會兒,喬風還當他要逃了呢,沒曾想,那人就這麽坐了十多天!
霍池淵勾唇,眸光淡淡,“窮山惡水的地方也要塞人來,個個都把王府當窯子了。趙志明不是善茬,怎麽說也是顏文博力薦的西漠知縣,不能拂了他的面,先收着吧。”
喬風欲言又止,終于開口“ 二爺,雖不知他們打的什麽主意,但那人生得确實比前幾個要...嗯,總之,将那人安排在身邊實在不妥 ”
見喬風這模樣,霍池淵不由好奇,“ 是何等天資,讓喬大人也忌憚?就放在身邊,能有何不妥?放在身邊才好,拿了錯處名正言順就處理了,誰敢說一句?”
喬風的顧慮霍池淵不是不明白。明槍易躲,暗箭卻難防,容殊雖看着時日不多,實則不然,還有三年可活呢。
太子位空了許久,眼下他忽然起了立太子的心。對皇位虎視眈眈的人太多,霍池淵目前對皇位倒是半點不感興趣。
都知人心隔肚皮,關乎身家性命的事誰都不會多相信誰一點,鎮北還需霍池淵護着,只這一點就輕心不得。
況且...
霍池淵沒心思看了,丢了兵書,問“ 宮裏的消息呢?”
喬風:“具體還得等季歸舟回來禀。”
**
鎮北王府蘇清和甚是熟悉,布局與三年後他第一次來沒什麽太大差別,就連樹的位置沒變。
那假山旁的河塘稍有出入,原來養的不是魚而是一池睡蓮,此刻枯枯得耷拉在湖面。
一行人被帶到後院交給管事分配差事,其他四人分了一處小院。蘇清和則被分到霍池淵的寝殿乾陽殿,左邊的偏殿,傾心閣。
仰頭看着“傾心閣”三個字,蘇清和不由皺眉。霍池淵怎麽能讓一個從未見過,毫不相幹,還可能心懷不軌的人住在自己這麽近的地方,負心漢。
傾心閣側面有扇圓拱門,此時窄窄圍了好些丫鬟婆子,她們聽說府裏從西漠接來個長得極标志的人。
一個傳兩個便傳開了,那些閑着沒差事的下人偷摸跑來一睹真容。只見站在孫管事面前的少年豈止用标志來形容,一個男子怎能生得如此昳麗!
長身玉立,眉目清雅,樣貌俊美,黑色粗布衣稱得他膚白若雪,若不是親眼看見他的喉結,只道哪裏來的絕世美人。
“躲什麽懶,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孫管事提着嗓子,沒好氣得喝退一衆丫鬟婆子,遞給蘇清和一套幹淨的素衣,吩咐道:
“你往後就住這一處。每日五更到王爺房前候着,晚間也須候在門口,二爺準你走你再走。将軍府不比你在的那些蠻夷地,事事都要規矩。若不小心犯了錯少不了一頓罰,或輕或重,因此丢了命也是常事。”
蘇清和乖順認真聽着,時不時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要見了要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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