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哪裏得來的這塊玉

天飄了小雨,紛紛飛飛夾着細細雪花,院裏種的廣玉蘭被寒風吹得時不時落下幾片,濕濕嗒嗒貼着積厚雪的青石板。

霍年安讓福安拉着從廊下過,小小的人打了個激靈輕輕推開房門。黑黢黢的什麽也見不着,只得仰着頭等着福管家點蠟。

聞見聲響,榻上的人動了動,全身酸得厲害,勉強睜開眼,就看到個小腦袋杵在榻上,眨着眼睛巴巴瞅着蘇清和。

見他醒了伸手去被子裏掏,小胖手勉強握住蘇清和三根指頭,輕輕拽了拽,說:“爹爹醒了,得喝粥吃藥,快快好起來。”

福安邊挂簾子邊道:“公子快喝些粥,一夜一天滴水未進如何能熬住。”說罷扶着他起來靠着,轉身端粥。

蘇清和的面色比昨夜好上不少,只是沒什麽精神,心中不想嘴上不念,安靜将粥藥一并吃下去。原也不想再躺着,恰好肖銘一身官服前來。

見蘇清和這般像是染了風寒,詢問無大礙後才說明來意:“西廠那邊的職務顏丞相暗暗給你安排下來了,皇上那邊裝作不知,若不想別人起疑你明日就得上差。”

蘇清和咳幾聲點頭:“我明日就去,那霍将軍的府邸你們去搜,左右走個形式,別将東西翻亂了,盡早還了牌子。”

肖銘了然,頓了頓道:“那日我雖沒再跟着蕭景此人,前些日子聽聞他與七殿下回了倉慶,我偷偷派人再去跟,起初還好端端的,這幾日跟沒了影。”

蘇清和蹙眉:“容悸呢?”

“昨日我借公務去七殿下府上,沒見着人,管家說病了,不見客。”

“長平再重的病,有方子也該好了,如何要拖這麽久?”蘇清和站起來,“今日再去看看。”說罷就要往外走,出了門才見着天色,原來這麽晚了。

肖銘拿了兩把油紙傘,另一把遞給他,“其中定有蹊跷,我也覺得今夜須得再看看。”

二人摸着夜色過去,府中燈火亮着走正門容易被拒,好不容易從後潛進去,偌大的府邸說找不着人就找不着。按照蕭景平日的謹慎,偷進來兩個人不可能現在都察覺不了,除非他也不在。

“先走。”蘇清和沒想着往來時的路,而是直往正大門,“管家說病了,這就問問病着的人在哪裏。”

二人不遮不掩出來,看門的守衛瞪大了眼。從外邊進做樣子也得用刀攔一攔,這從裏邊進的到底攔是不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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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守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決定,攔。

“什麽人,膽敢擅闖湘王府!”

蘇清和臉不紅心不跳拔下腰牌,舉在他的臉面:“錦衣衛指揮同知蘇清和,你有意見?”

守衛聽錦衣衛三個字便怕了,收了刀,恭敬道:“蘇大人,不知此番來是…”

“把管家叫來,我有話問他。”蘇清和不進也不出,就現在門口等人。

半響,一中年男人揣着袖子跑過來,老遠便道:“不知蘇大人找老奴有何事?”見着肖銘,他明顯一頓,大概知道了。

守衛同管家耳語了幾句,管家覺得瞞不住便慌忙跪下,“大人明鑒,殿下三日前就失蹤了,奴以為只是尋常出門,不料昨日鎮撫司上門來,奴一時慌張替主子稱了病,奴什麽都不知道啊…”

蘇清和道:“蕭景呢?”

管家忙回:“一同不在的,奴這才以為是尋常出門…”

肖銘拉管家起來,問:“可知蕭景此人的來歷?”

管家老淚縱橫之餘想了想:“約摸五年前被殿下撿回來,當時說是戰亂逃難來倉慶,幫着殿下追回被搶的銀子負傷賴上殿下的。”

“什麽地方的戰亂?”蘇清和問。

“赤沙,是赤沙。”

又是赤沙,蘇清和什麽都不問了,西漠必須去,連蕭景都将容悸帶走了,不知道那一處到底在密謀些什麽。

自從知道上輩子容殊沒駕崩而是随辛榮世子去了花川,蘇清和奪位的心便沒那麽急切了。容悸雖失蹤,若是蕭景做的,便造不成什麽威脅。

第二日蘇清和去了西廠任職,板凳沒坐熱乎,肖銘派人傳話說霍池淵不讓搜府,除非蘇清和親自來。

聽聞消息,蘇清和心下不由咯噔,大惑不解步子慢了,心道:為何須得他來,霍池淵到底忘了多少又記得多少。

換了身衣裳,蘇清和駕馬前去。

錦衣衛站成兩列,被拒之門外。蘇清和來了才放人進去,進去時碰見了堂春,礙于霍池淵在也說不上話。

霍将軍搬了張椅子,悠閑坐在庭院裏沐浴太陽,仰着頭撐着椅子把手好不惬意,一席墨色袍子穿得随意,含着雜念帶着野氣。落在蘇清和身上的目光盡是審視,其餘皆是審視後的不屑與玩世不恭。

蘇清和心慌,捏緊了配劍,眉頭随着對方肆意游移的目光,不易察覺一皺,剎那舒展,恭敬作了一揖,道:“下官錦衣衛指揮同知蘇清和,奉命查驗鎮北王府文書,煩請鎮北王配合。”

肖銘詫異瞧他一眼,何時蘇大人同霍二爺這樣生分了?

“配合?”霍池淵笑了聲,幽暗深邃的冰眸子卻無半點笑意,“理當配合。”他看一眼肖銘,道:“你帶人進去随便搜,本王同你們這位蘇大人,好好聊一聊。”

“這……”肖銘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遲疑了下,蘇清和朝他點點頭,這才放心去。看霍池淵那架勢,怕是想為難人,可是,為什麽?肖銘不解。

霍池淵抖平衣擺的褶皺站起來,背着一只手,好奇道:“聽聞本王因亵渎錦衣衛辦差,白日宣淫,意圖不軌而革職查辦。”他走近蘇清和,冷眼看他,“蘇大人倒是與我說說,亵渎從何說起,宣淫又從何起,本王如何一點印象都沒有。”

喬風與堂春紛紛面漏難色,蘇清和則退開半步,平靜道:“王爺貴人忘事,許是酒後亂性,下官不過依照大津律法辦事,若王爺是冤枉的,便不怕一查。”

霍池淵當然是冤枉的,既然忘了蘇清和就給他尋個由頭。

但霍池淵不依不饒,咄咄逼人道:“本王問什麽,你便答什麽!聽聞本王那日是因亵渎蘇大人而吊牌,不知是如何亵渎的,蘇大人可否與本王細說來?”

未等蘇清和開口,脖子便被一把掐住,慢慢收緊,驚愕之下蘇清和忘了掙紮,睜大眼睛愣愣看着他。

一時不能接受霍池淵兇狠的模樣,恍惚間聽霍池淵語氣不悅質問:“誰給你的膽子,構陷本王,嗯?”

“二爺!”堂春上前一步,卻叫蘇清和鋒利的眼神逼退,焦急又無措。

蘇清和臉色漸漸紫紅,在他覺得自己快斷氣時,被霍池淵重重摔在方才坐的木椅子上,椅子瞬間斷成幾段,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

他霍池淵這輩子最恨小人做派,無中生,多大的聖寵将這群錦衣衛慣得這樣沒邊。

蘇清和砸在地上半響沒晃過神,劇烈咳嗽,血順着嘴角流出,豔紅的官服讓雪浸濕呈殷紅,他捂着胸口喘息着,狼狽至極。

這樣一摔,袖帶裏的玉佩掉了出來,蘇清和眼尖,忙撿過來握在手中。

霍池淵看了個徹底,奪過他手中的玉佩。蘇清和急了,掙紮着去搶,“給我!”

又被一腳踹回地上,這腳着實不輕,當是斷了幾根肋骨,躺在地上疼得動彈不得。

霍池淵蹲下,粗魯得揪起他的衣領,将人拎到眼前,危險挑眉,端詳許久。

“你把他,還給我。”蘇清和想推開衣領上的手,還沒推開下巴又被他捏住,親柔摩挲忽而後用力,似乎想就此捏碎了。

“哪裏得來的這塊玉?”霍池淵沉聲問。

這叫蘇清和如何說,可他只有這塊玉了……周身的痛也抵不上現在難言的痛,他解釋不了,便要連這塊海棠花雕的玉佩也要失去了。

眼淚蓄滿眼眶,他料想過許多可能,唯獨料不到,昔日将他捧在手心的人,能毫不留情踹斷他的肋骨,以為形同陌路就夠錐心。誰想,錐心後的刺骨是因這塊玉,成了宿仇。

“二爺,”堂春再看不下去,開口道:“蘇大人再不濟也是錦衣衛,在府中死了,皇上那也不好交代…”

霍池淵不以為意,蹲在蘇清和面前收回了捏他下巴的手,把玩着玉佩,問:“指揮同知?皇上提拔的?”

蘇清和沉浸在酸楚中,不答話,霍池淵接着道:“不論這玉佩你怎麽得來的,本王今日告訴你,日後若讓本王知道,你死性不改,蓄謀構陷,本王會親手捏碎你的下颚骨。”

蘇清和聽進去話,卻沒再看他。

肖銘來時,讓這場面吓得不輕,喬風搖搖頭,見狀他便不好再問。蘇清和走着進王府,最後被擡着出去。

身子本就經不得折騰,人到自己府上時已不省人事。氣得岱青未抓着肖銘讨要公道,俞林站在一旁,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于是陪着岱青未讨要這個公道。

“您二老還是等蘇大人醒來自己問吧,”肖銘無奈道:“我真什麽都不知道,搜了個府出來人就這樣了。”

“霍池淵那個狗崽子打的!?”俞林不由提高音量,“他竟敢打我的徒弟,我都不敢打!”

場面再次陷入混亂,俞林奪門而出,真要去讨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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