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一曲一金
第三日,酉時,蘇清和騎馬出城,人人都以為他去西漠,只有容殊和肖銘知道,他真正要去的是大周,潛入敵軍內部和稀泥。
蘇清和緊趕,入夜趕到一處驿站,下馬稍作休整,卻看到一人,意料之外的福安。
他直直朝蘇清和走來,将鬥笠摘了,在蘇清和對面坐下,面色略微複雜,他看着蘇清和只一句:“奴想和公子一同去大周。”
蘇清和面漏詫異,卻未發一言。接下來福安的一席話更讓他不敢置信。
福安猶豫一陣,說:“公子,您當初其實是我自作主張送出宮的。”
“什麽?”
福安說:“半年前,奴在東城郊撿到一個孩子,從西漠逃難來的,因他和公子有八九分相像,奴就悄悄養着他,預備等時機成熟調換公子出宮。怕公子不同意,乘您睡着下了迷香,終于順利送出宮。奴本以為出了宮公子就自由了,誰想,宮裏的常羨被人暗殺。奴心裏急,怕公子也有個好歹,日日出宮打聽公子的消息,後來的事公子都知道了……”
蘇清和眼皮一跳,問:“常羨是在東城郊撿到的,而我是被你送出宮的,那我為何會在西漠醒來?”
“公子,您沒說您從西漠來…”福安頓了頓,“您不是一直在倉慶,而是從西漠來?這樣才進的鎮北王府?”
蘇清和兀自思忖着。
若常羨是從西漠逃來的,說不定就是西漠趙府。趙府發現常羨逃跑,追到倉慶,陰差陽錯抓了被福安送出宮的自己?
正因如此,蘇清和才從西漠醒來。難怪即便有趙老爺的寵,常羨仍被府上下人任意拳打腳踢。原是曾經逃過,被打過,助長了眼紅下人的威。
蘇清和說:“我是被西漠知縣送去鎮北王府的。”
福安低頭,一時不知說什麽。蘇清和再問:“你如何知道我要去大周?”
“肖大人說漏了嘴,奴幫着圓過去。既然知道了,奴不能眼睜睜看您一個人冒險,這才自作主張跟出來……”說着福安預備跪下,蘇清和眼疾手快攔了。
驿站人雖不多,這樣跪下也顯得奇怪,何況福安同他都一副江湖游客的裝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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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路上有個人說話也好。
二人路趕得急,半月後抵達大周邊境。蘇清和以福安兒子身份自稱,順利混進關口。又扮做窮苦賣藝的大周百姓,專門易了容,在街心附近混了三天眼熟,才慢慢靠近目标。
大周私下被稱作太子的二皇子,蕭措。
還是昨日來的這家酒樓,蘇清和抱着一把舊古琴跟着福安一道進門,兩人衣着雖破舊些倒也算幹淨,酒樓老板雖不樂意,奈何收了人家幾兩銀子,只得放任着。
在蘇清和彈完第三支曲子後,不遠處一個着藍袍的異域小少年喚他過去。
“會不會高山流水?彈一曲,賞你一金,如何?”
少年擡眼看着易容後的蘇清和,手裏捏着一柄鐵扇,雕刻着奇怪的花紋,像蛇又像龍。模樣和穿着以及身上佩戴的飾品,有些像大周印疆那一帶人。
福安做戲便要做全套,搶在蘇清和前邊連連拜謝:“小公子大人有大福,我兒會的曲子多,小公子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小少年把目光移到福安臉上,笑了笑:“就先一曲高山流水吧。”
蘇清和颔首,認認真真又一首曲子。
旁的一桌客人見狀,樂得聽小曲,對談道:“看見沒,聽說是附近鄉下逃饑荒來的。我聽他這技藝,醉雨坊的琴師也不過如此了,而且模樣也生得還不錯。前日我來就碰着的,今日是來碰運氣,竟還在。醉雨坊一曲千金呢,來這兒聽既省銀子又賞心悅目。”
“人家這樣不容易,你賞銀子沒”
“我怎會真一分不花,方才你沒來時我就賞過了。”
“你一毛不拔,莫不是吹牛?”
“去你的,這琴師彈得當真不錯,你自個兒聽。”
.....
小少年耳力極佳,這會兒功夫心思沒在曲子上,全聽旁人談天去了。待對方不談聽琴,他才轉回注意力。
小少年招招手,喚來立在身後的随從,耳語幾句,只見小随從立刻下了樓。
蘇清和只用餘光瞥了一眼,面色如常。
不料他們想等的二皇子沒來,蘇清和卻叫小少年叫來的人驚了一驚。
從二樓樓梯口大步跨來的男子,雖換了發型裝束,也能認得出來,是那日在倉慶與他一面分別後再未出現的溫青峰。
溫青峰走近後,只淡淡掃了眼蘇清和,而後在小少年身旁坐下。那小少年方才還坐得坐得端行得正,見溫青峰來變得歡騰起來。
他展開鐵扇子往溫青峰擲去,鐵扇的葉子在飛出的一瞬變作鋒利的刀扇,溫青峰迅速轉了一圈,在躲開鐵扇的同時,手抓回鐵扇。
溫青峰面色極差将鐵扇扔到小少年面前,沉聲道:“胡鬧!”
小少年并不生氣,抓回扇子在手中把玩,說:“來得倒快,快坐,我請你聽曲。”說着小少年轉臉問蘇清和:“還會些什麽曲子,你盡管彈,一曲一金。”
聞言蘇清和也不多語,擡手撫琴。
溫青峰應當是沒有聽琴聞曲的閑情雅致,沒耐心道:“小少主專程喚我來,是為了聽曲?”
烏桑點頭,“先聽曲,再談正事。”他用下巴杵杵蘇清和,眸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半晌後,溫青峰忽然說:“你想買他的命?”
這樣沒裏頭的話聽得一旁站着的福安心下一緊,他們看着蘇清和,買的只能是蘇清和的命。與蘇清和對視一眼後,他心裏雖急,也默不作聲了。
“如何,你看着?”烏桑笑道:“此前正愁沒人頂上這位子,如今得來全不費工夫。”
溫青峰看一眼撫琴的蘇清和,輕笑:“你想買也得人家想賣不是?”
烏桑即刻叫停蘇清和,讓他到自己旁邊坐着。蘇清和顯得拘謹,甚至不敢擡臉看人,問:“小公子有何事?”
“我問你,若我想買你的命,你肯不肯?”
不等蘇清和出言,福安忙道:“這位小公子,我與小兒是尋常的百姓,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平平安安,望小公子.....”
烏桑不信這世上還有銀子辦不到的事,繼續把玩着鐵扇,問:“若我能給你們這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呢?”
福安搖頭,慌忙拉上蘇清和,“塵兒走,咱們今日先這般,和爹回家。”此番就像他的塵兒被刁難了一般,讓人難看出破綻。
蘇清和點點頭,歉意的看一眼他二人,而後抱着琴同福安下樓去。
“公子,不若明日換一處蹲二皇子,先下讓這兩人攪得....”
蘇清和忙制止福安。臨近日暮,大周都城的街上也日漸多起來。街那頭遠處慢悠悠走來兩匹馬,據他們這幾日打聽到的蕭措外貌體征,馬上這人倒有幾分像。
福安也意識到這一點,他看一眼蘇清和,只見他悄無聲息拔出匕首,擲出去削斷了水果商販的攤子腿。
堆壘整齊的瓜果一洩而下,滾落一地。方才還同隔壁老板談天說笑的商販面色瞬間沉下來,指着鼻子罵人:“怎麽回事,我說你長沒長眼睛,”他又指着一地瓜果,看蘇清和穿得實在貧寒更加惱怒,“如今怎麽辦,你得賠我果子,摔爛的都得賠給我!”
福安拉着蘇清和的胳膊愁苦着臉陪您道歉:“實在對不住,是我兒沒看清撞着您的果攤,可...我們實在拿不出錢來....”
商販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滿地瓜果磕磕碰碰,賣相不說,就拿回去也放不久,如此一來虧大了,他大聲道:“賠不起咱們就去見官,讓官老爺給我個公道!”
嚷嚷的聲音漸漸大起來,湊熱鬧的百姓薄薄圍了一圈。他們對着圈內的三人輕言指指點點,指責商販咄咄逼人,又說蘇清和二人活該....如此雲雲更亂起來。
蘇清和一臉驚恐的躲在福安身後,緊緊抱着他的琴,手指骨節泛着森白。
既然山不就我我便來就山,戲臺子搭好了,這個大周二殿下一腔俠肝義膽,看他管是不管。
不料大周二皇子還未走近,讓陰魂不散的溫青峰同烏桑趕了先。兩人看熱鬧似的站在人堆前,饒有趣味打量蘇清和二人。
烏桑略微幸災樂禍道:“剛還賞了十幾金,這會兒就遇上沒銀子的麻煩了?”
商販一聽直接上手想搜身,“有錢不賠!”
蘇清和暗暗咬牙,而後顫聲道:“銀子方才被搶了...”
福安護着蘇清和接話道:“因銀子被搶,我兒心傷之下才不小心撞着您的攤子,您行行好,待明日我們有了銀子定回來賠...”
烏桑看身旁的溫青峰一眼,低聲道:“剛得來就被搶,當真沒有富貴命。瞧這羸弱樣,若沒有護着他的爹,恐怕早就被人哄去賣了。”
溫青峰抱着手臂,莫名笑了聲,直直看着蘇清和,道:“他可難哄得很。”
烏桑雲裏霧裏之時,溫青峰接着說:“就他吧,讓他去補軍樂的空缺,但別張口閉口說買人家的命,需有禮的請人坐下來談。”
烏桑還在雲裏霧裏之時,溫青峰已經踏進了争鋒漩渦。
“多少銀子,我幫他賠。”溫青峰說這話時看的是蘇清和,并且笑着。這樣無賴的笑,蘇清和再熟悉不過。
溫青峰,認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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