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喬風,你主子瘋了!

福生從倉慶大街回來過院子就見他屋裏燈亮着,正疑,公子今日起得未免早了些。他提着食盒過去敲門,聽得裏面有回應才抖落肩上的雪進屋子。

“公子今日怎得起這般早,外頭黑着呢,還能睡上一會兒。”說着就見蘇清和赤足,執筆趴在案幾上給燈籠描花樣,福安放了食盒給他找鞋。

“小祖宗,不穿鞋也分分時候,這屋你不讓放炭盆,外頭還下着雪,凍着老奴怎麽跟萬歲爺交代!”

蘇清和停下筆:“同他有什麽好交代的”他

舉起燈籠認真看剛填花樣,俊美非常的臉浮起淡笑,他把燈籠擡起來給福安看,問:“你瞧着如何?”

“好得很,”福安給他穿了鞋又拿了件厚袍子披在他身上:“粥鋪今日開張得早,奴去買粥已有好些人在等,公子趁熱吃,仔細涼了”

“外頭怎麽了?這麽吵。”蘇清和原本這麽早不會醒,外頭實在是鬧得緊。

“霍将軍班師回朝,街上熱鬧着呢”福安見他走過來,把粥端出來:“燙得很,奴先給您涼涼。”

蘇清和問道:“霍将軍,那個鎮北王?”

“是了,”福安一般扇粥一邊道:“前些日子萬歲爺問你可願在百官面前奏一曲那話可不是揶揄你,就是為迎這霍将軍。”

他當下了然,不欲多問,接過福安遞過來的粥一口一口慢慢吃。

蘇清和故鄉淮陽有個祈願節,在初雪後的第二天。對故鄉為數不多的記憶中,這個最深刻。每到祈願節,頭天晚上,淮陽家家戶戶門口會挂各色燈籠,是為攢願。第二天放祈願燈,燈飛得越高越吉利。

“福安,歪了沒?”

蘇清和踩在梯子上挂祈願燈,說什麽也不讓別人幫忙,這些年福安也習慣他過祈願節,除擔心他摔下來外也沒話攔他。

“不歪不歪,”福安扶着梯子,一衆下人圍在旁邊,就生怕他不小心滑了摔下來。“快些下來吧公子。”

米黃色的圓燈籠上畫了幾支桃花,枝上面有只白蝶,素卻好看。蘇清和滿意的點點頭:“福安,我想去石西門放祈願燈,你同我去,其他人該忙什麽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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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安道:“好,但別誤了進宮的時辰。”又吩咐手邊的人,“去将公子的琴搬進宮,我随公子放了燈就來。”下人領了任務就走,又聽福安道:“輕些搬,別磕着了!”

石西門是離皇宮最近的一道門,門上樓閣也是最高的,蘇清和爬了好一會兒才到樓臺,扶着樓牆喘了口氣,扭頭看一眼還在爬樓的福安。

上邊雪茫茫一片,未被人踐踏過,看着柔柔軟軟,他彎腰抓了小把,綿綿細細,輕輕一吹就散了。

福安氣喘籲籲爬上來就見自家公子又把鞋脫了,丢在一邊,人走出去老遠。

“小祖宗,怎麽又把鞋脫了!這可是真真的涼呀!”福安拾了鞋追出去:“慢些,仔細摔着!”

蘇清和踏着雪,笑的開心:“福安,這雪真軟”

福安哪裏關心這雪軟不軟,他只關心小祖宗凍紅的腳:“算奴求您了,把鞋穿咯!”

蘇清和搖頭:“我不冷。福安你把燈拿來,我要在這兒放。”說着要爬上樓牆。

“不行公子,太高了,奴來,您下來!”福安急了,怎麽說爬就爬。

蘇清和又搖頭,拒絕道:“祈願燈要自己放,而且放得越高願望越靈。”

見他已經站上去福安只好把燈遞給他,盼他能快點放了下來。

與此同時鎮北王府,霍池淵脫了一身铠甲,修整過後等宮裏來人。

“表哥,宮裏的來了,外邊候着呢”

霍池淵聞言看一眼宋玉,對身旁的喬風道:“外頭還落雪,你将人請進來,吃杯熱茶”

“是”

宋玉不懷好意的笑:“表哥,我聽說皇後有意将自己的親侄女許給你,今晚八成要提這事兒。”

“怎麽?”霍池淵挑眉:“你對他侄女有意思?”

“你別胡說,見都沒見過,哪來的意思!”

“那你胡扯什麽勁?”霍池淵笑道:“看來是操練得不夠,每日練拳再加一個時辰!”

“什麽?”宋玉不敢置信:“霍源真!我今晚就寫家書,告你殘害手足之罪!”

說着喬風回來,車馬備齊,催他二人進宮。

雪下得更大了些,屋檐上裹着厚厚一層,連着宮裏來的公公一行四個人站在王府門口,霍池淵掃了一眼馬車翻身上一旁的馬。

海公公為難的看喬風,這馬車是專門為霍将軍準備的,怎得翻身就上馬了?

“将軍在外打仗粗糙慣了,公公不必做難。”說着喬風一蹬上馬。

倉慶的百姓格外熱情,認得馬上飛馳的是剛入都的霍将軍便紛紛探出頭來,圍觀念着“霍将軍威武”等等此類。

遠遠瞧見石西門,霍池淵的微眯着眼,視線定在那抹白色身影上,近了才看清那人手裏拿了個天燈,昂着頭正放着,還在奇怪,不是中秋也沒過元宵,怎會有人放天燈?就見抹白色腳底一滑,直直摔下去。

霍池淵沒多想,夾緊馬腹,揮鞭馳去。

“公子!”福安抓了個虛,奮力探出身子也沒抓着他的衣角。

滑下去那瞬蘇清和好看的眸子無過多瀾色,他望着祈願燈,只盼它飛得高一點,再高一點才好。

霍池淵突然加速宋玉就有疑,見樓上下墜的人更是一驚:“喬風!你主子瘋了?”

不等喬風出聲,轎子裏的海公公探出頭,驚道:“那是蘇公子!可了不得了!”

耳邊風聲呼呼而過,霍池淵撐起身穩穩接住那衣發飄飄逸逸的人。

福安吓得腿腳癱軟,連跑帶爬,跌撞下城樓。

馬兒受驚奔騰得更快,見懷裏的人不僅不驚慌,嘴角還帶了絲絲笑意,只是這笑意在被接住那瞬間化作了疑,霍池淵比他還疑。

這不像失足,倒像尋死!

“你是那個鎮北王?”馬兒跑得快,風吹得蘇清和有點冷,聲音不免顫抖。

霍池淵覺着奇了,仔細瞅着懷中人。

身子軟得不像男子,倒像抱了個柔柔的白團子。生的也好看,就沒見過那個男子生得他這般,眉目如畫,俊逸爾雅,美得極了竟讓人覺着不似真的。

“是。”霍池淵回答他,頓了頓問道“專程來石西門尋死?”

蘇清和淡淡一笑:“這話不全對,我是在聽天命,”見霍池淵有疑他接着道:“我滑下來這件事已是不能改變的事實,死不死就看天怎麽說。看來他覺得我命不該絕,這不讓霍将軍接着了。”

馬跑了大段才停下,霍池淵本想将他放下又見他沒穿鞋,腳凍得通紅,放下去又是一地雪,細皮嫩肉的倒叫人生出些不忍來,遂問他:“你是要去何處?”

蘇清和看離宮不遠了便道:“将我在這放下就行。”想着福安一大把年紀的,該是急壞了!

喬風一行人趕來,不等人言,福安拿着鞋從轎子裏跳下來,老淚縱橫:“公子,您方才吓死奴了!”

“福安,我沒事。”蘇清和從霍池淵懷裏掙脫出來,拿袖子幫福安擦淚:“方才是腳滑,多大人了莫要再哭”

“蘇公子可有傷着?”海公公也下了轎子,關切的望着他,見他搖頭便立在一旁不再語。

福安抹了淚,給他穿鞋:“公子沒事就好,下次別再這樣,奴一把年紀差點吓破膽。”說着穿好鞋福安鄭重的給霍池淵跪下磕了個頭:“奴替公子謝鎮北王的救命之恩,今日多虧了王爺,不然老奴....”說着福安聲音又開始哽咽。

“舉手之勞,公公不必如此。”霍池淵想去扶起福安被蘇清和搶了一步。

“福安,我自會感謝的。”他為福安拍出膝上雪,轉而對霍池淵道:“多謝霍将軍,他日若有需蘇某之事,定熱茶相待。”

霍池淵望着蘇清和意味不明抿唇一笑,話卻是對福安說的“看緊你們家公子,下回可遇不到這麽巧的事。”

......

“蘇玉塵!”

那匹馬如何飛馳過去的沒有人看清,蘇清和才在回想霍池淵上輩子對他說:下回可遇不到這麽巧的事。

身子一沉,有個人在嘉和三十六年,曲陽城樓,再一次接住了他。

耳邊是密密麻麻靠近的馬蹄聲,方才還鬼城一般的曲陽城光聽聲音就知曉正在被一點點塞滿。

霍池淵來了。

他終于知道肖銘方才的古怪是因何,霍池淵根本沒回倉慶,而是假意撤兵誘敵深入。可他喚自己為‘玉塵’,是想起什麽來了還是....

被對方拽進懷裏的瞬間,蘇清和愣愣看着他,不知作何反應才好,眼淚再也控制不住。霍池淵什麽也不說,無羁驚鴻通過那道半開的城門,爾後徹底緊閉。

馬未停,霍池淵單手緊緊的抱着他,開口道:“我該死。”

蘇清和仰着腦袋仔仔細細看他,霍池淵長了胡渣,臉色不好,好在眼裏終于裝着自己了。蘇清和小心翼翼,慢慢擡手回抱他,哽咽道:“我做了最壞的打算,咬緊牙什麽苦都願吃,可你一心疼我,我就害怕了。”

馬停下,霍池淵抱他跳下馬,臂縛太硬,手指太糙,他輕輕吻了蘇清和淚,自己眼眶中亦含着淚,“你這樣要我怎麽辦,我好痛.....”

蘇清和只在搖頭,他想摸一摸霍池淵的臉,可是就是沒來由的不敢,他不敢碰霍池淵,萬一碎了怎麽辦。

霍池淵将他的異樣盡收眼底,擡手抱着他,心裏堵得慌,半響才道:“睡一覺,睡一覺都過去了。”

在蘇清和還未反應過來之際,霍池淵不知給他聞了何等香,眼前一暗失去意識。

霍池淵抱起蘇清和往前走,堂春躲在石柱子後邊捂着嘴巴哭得稀裏嘩啦,肖銘有些看不下去,安慰道:“你小主子好得很,別哭了。”

“我們再來晚些,他就沒了...”堂春抹一把臉平複心情,踹了肖銘一腳,“你倒是再來晚些啊!”

“怪石頭給的情報有誤!”肖銘道:“我沒掐好時辰,也沒料到玉塵把我們都支開是想跳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心也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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