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不在乎

到了炎炎夏日,長平回倉慶的官道蟬鳴聲此起彼伏。蘇清和不樂意做馬車,霍池淵不樂意蘇清和一人騎馬,所以将人抱在身前,同駕一匹。

原本要将烏桑送去給溫青峰,怎料烏桑不願去,賴着葉蕭不放,沒辦法只能帶着一起回去先養着傷,看能不能恢複。

一天半才到倉慶,霍池淵沒陪蘇清和多大會兒便連夜出了倉慶繼續送長公主歸國。

翌日,蘇清和是被堂春叫醒的,他原本不願起,奈何堂春敲門敲得急切,天塌下來一般。沒辦法起身披了外袍開門。門開,堂春果然一臉急色,說:“主子,說是您父親,從淮陽來的....眼下正在前廳同岱師傅喝茶,屬下覺得您得去看看。”

原本蘇清和還帶些睡意,聽完此番話完全清醒過來,面色及心情瞬間低沉了,片刻冷笑一聲不屑道:“蘇松允?他來,倒是趕巧了。”

堂春聽得雲裏霧裏,守在門口等蘇清和收拾好一起過去。

二人到前廳,岱青未一身儒雅,面色看着不佳,顯然不欲同對面的人周旋。蘇松允則滿身富态圓潤,看着倒像這府上的當家人,他旁邊還坐着一位,看着面生,蘇清和仔細想了想,竟不想不起來他是誰。

“清和來了。”蘇松允看見來人便放下茶盞,臉上的褶子皺得更深,“為父來倉慶辦公,正好帶着你哥哥來看看你。”

哥?原來是蘇賢棋,姨娘的兒子,當年差點把他打死的蘇家少爺。

蘇清和多餘的眼神都未給對方,徑直走到岱青未跟前為他再添熱茶,邊道:“師傅如何起身這樣早,俞林先生呢?”

“在後院陪年安練早功。”岱青未看一眼蘇清和,面色稍稍和緩些。

“三弟,你怎可忽視父親大人?”蘇賢棋對蘇清和裝作沒他們一般的态度上了脾氣,在淮陽誰敢這樣怠慢他們蘇家人?哪一個不是畢恭畢敬上趕着來說話?

聞言蘇清和掃他二人一眼,冷淡說:“眼下府中要擺早膳了,數着人頭備的,實在沒有二位的份,慢走不送。”

“蘇清和你——”蘇賢棋公子哥當慣了,脾氣上來就想揮拳頭。蘇松允忙攔住已經起身的兒子,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咳了咳說:“清和,為父同你大哥吃了過來的……實不相瞞,這回前來有一事請你幫忙。”

蘇清和面無表情,瞥一眼蘇賢棋,問道:“秋闱?”

蘇松允不自然點頭,對方只說出‘你大哥’三個字,蘇清和直接道:“你在說什麽?當年是誰迫不及待将我逐出族譜,又是誰差點要我死,蘇知府難道不清楚?”

連着幾問将蘇松允問得臉一陣白一陣紅,方才戾氣極重的蘇賢棋這會兒也被噎得沒話說。

堂春還是頭一次聽自家小主子說起以前的事,眉頭跟着皺起,不由多看幾眼這一老一小兩尊大佛似的人。

“今日我将話擺在你二人面前,”蘇清和難得擺起高不可攀的官架子,“若是想通過我謀官職,做夢可能比較實際。”他微擡下巴,将目中無人貫徹得淋漓盡致。堂春再次驚,自家小主子這幅模樣實屬罕見。

岱青未将茶一口飲了,吩咐堂春送客。

見狀蘇松允多看了幾眼蘇清和,表面功夫也不裝了,咬牙道:“咱們父子一場,你別做的太過分!”

蘇清和冷笑,“我正是念着父子一場才沒要你的命。不然你以為,當年奶娘一家的死夠我将你活剝幾回?”

“你竟知道?”蘇松允詫異一瞬,片刻恢複,“那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你娘還活着呢?”

蘇清和眸光微動,仍舊冷淡道:“那又與我何幹?”

“你!”蘇松允氣結,拽上蘇賢棋邊往外走邊說:“好,你最好別來求我!”

蘇清和慢條斯理給自己倒了杯茶,直到他二人出了門都不曾多看一眼。

岱青未道:“這個蘇松允,一把年紀如何這樣不要臉....”

“方才進來見師傅臉色不好,可是他同你說了什麽?”

提起來岱青未臉色肉眼在變,他嘆了口氣道:“他說想讓你幫襯着讓蘇賢棋通過秋闱在朝中謀一職,否則将你的身世及娈童身份公之于衆...”

蘇清和覺得好笑,沒說什麽,寬慰師傅道:“師傅無需放心上,過去這麽多年,這些我早不在乎了。”

“那他方才說你娘還在世,你是如何打算的?”

“不在乎。”

此後蘇清和就當這件事沒發生一般,照常去北鎮撫司,回來就陪着霍年安念書認字,但這事兒不是他不提就過去了。

兩日後,倉慶大街有謠言傳得沸沸揚揚,甚至街頭巷尾孩童口中的歌謠都在唱這個。

指揮同知蘇大人,目無尊長大逆不道,官職來得不純,賣身上位,嫌惡長輩....

堂春真想堵住那些人的口,奈何已經成為他們的飯後談資,更過分的是,蘇松允竟鳴冤鼓狀告蘇清和...

當日,肖銘聽說狀告的是蘇清和後陷入沉思,也就是這個時候,蘇清和帶了三五個手下将蘇松允同蘇賢棋綁了,直接扔進昭獄,足足關了兩天蘇清和才進去看人。

蘇賢棋被折磨得不清,頭發散亂,臉上灰白,估摸是餓的。嬌生慣養的少爺,這輩子恐怕都沒吃過這等苦頭,牆角飯菜灑一地,蚊子嗡嗡叫個不停。

相比起來,蘇松允心态好些,至少看上去沒餓着自己。只是再見到蘇清和那瞬間激動起來,“蘇清和,我是你父親也是朝廷命官,你竟敢私自關押我!忤逆子遲早要遭天譴,不得好死....”

“爹!”蘇賢棋忙攔着蘇松允的破口大罵,現在他們才是階下囚,且看蘇清和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就知道,他什麽都不怕。

蘇清和就像沒聽到,獄卒搬了個椅子進來給他坐着。他拿着短匕在手中把玩,尋常談天一般問:“街上的消息,散出去花了不少銀子吧?”

對方無一人出聲,蘇清和接着說:“這些我都不計較,現在給你最後的機會,我娘在哪裏?”

蘇松允松一口氣,撩開額前擋住視線的發,笑道:“我還以為你真不在乎,蘇清和,你如何變得這樣...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因為脫離了你的掌控,所以不可理喻?”蘇清和覺得好笑,“蘇松允,一把年紀你還真是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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