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人總是貪心不足

霍池淵磨蹭了會兒才肯理地上焦急的奶娃娃,伸手撈起來抱懷裏,然後在霍年安眼皮底下摟着蘇清和深深親了口。

霍年安人小鬼大,看都看了忙用小胖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嘟囔道:“羞羞,你們羞羞,小孩不能看。”

蘇清和沒推開霍池淵,兩人左右各一邊親在霍年安肉嘟嘟的臉上。

“啊!羞羞,不看。”

蘇清和讓他逗得想笑,從霍池淵手裏把他接到懷裏揉他的臉,“年安是不是長大了,知道害羞了。”

“沒長大,還要抱着。”

霍池淵沒準備敲門,推開雙開木門大搖大擺進去。私闖民宅進去的點掐得正好,偌大的院子裏人影也沒見着一個。唯有樹底下拴着一條見着人也不會叫喚的黑狗。

三人正準備喊人,趕巧從側面出來個貌美婦人,她手中拿着一筐菜,正疑惑看來人,半響察覺陌生得緊才朝木屋喊道,“玺哥,你是不是有客人啊?”

“今日沒有啊...”容玺邊說着邊從屋裏出來,手裏捏着一支細細的毛筆。

他仔細看了看,認出了霍池淵和那孩子。還是皇帝那會兒霍池淵鎮北王的封號還是他封的。

霍池淵就不一定認得容玺,畢竟容玺同容殊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在他的印象中皇帝就沒變過,誰知竟在五年前被掉包了...

“哎呦,咱們大津的鎮北王,怎麽來這兒了?”容玺倒是一點不意外,還請他們進去坐。看到霍年安時還自然地接到手裏,“幾日沒去看你,有沒有想爹?”

霍年安樂呵呵點頭,“想玺爹,每天都想,今日有沒有燒雞吃?”

“小鬼頭,你是想我,還是想燒雞!”

蘇清和聽得雲裏霧裏,猶豫一番開口:“您已經知道年安的事兒了?”

“皇弟前幾日同我說了,要培養我這失散兩年的小兒子當皇帝。”容玺玩着霍年安的小胖手邊說:“他當初讓歹人惡意擄走拐賣,我同他娘就尋了兩年,做了最壞的打算,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今還好模生生活着,我心底壓着的石頭總算落了。”

蘇清和試探問:“年安又何時見過您?”

“我時常去你府上陪他玩,你沒碰到罷了。”容玺哈哈笑道:“你府上的人倒是熱情,皇上長皇上短,說了不是一個都不信。”

蘇清和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容玺同容殊二人雖長得一樣,性子倒是截然相反。

別說師傅,就是平常只向着他的福安都未曾提及過此事...

如此一來蘇清和心裏的石頭也落下了,年安也算是見到過親爹親娘。臨走前蘇清和曾問容玺,霍年安真正的名字喚什麽,容玺擺擺手說:“那名字害得他被拐,不吉祥。就喚作年安吧,寓意好。”

——

入夜,鎮北王府點了燈亮堂得緊,含着熱氣的秋風吹過樹梢帶下兩片新黃的葉。

烏桑自住進鎮北王府就再沒出去過,沒有人攔着他,而是小少年自己不願,整日無欲無求,讀書曬太陽和喂魚。

他顯少說話,面上總是淡漠。

這天晚飯後就趴在亭子邊喂池子裏的魚,又不像喂魚,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兩耳不聞窗外事。

溫清峰就是這時候來的,以往只是遠遠地看,今日卻直接坐到烏桑身旁,盯着烏桑的臉看。

他察覺到烏桑很緊張,因為少年捏食盤的拇指收緊了。

“阿桑,我知道你什麽都記得,同我回去吧。”

烏桑沒看他,放下魚食盤決定回卧房。溫清峰跟在他身後後,邊說:“你那日拿出的那枚是我的玉佩,香囊也是從我那得來的,你還留着我的東西,你沒忘。阿桑,今後不會只有你一個人,由哥哥來照顧你好不好。”

烏桑腳步一頓,捏緊了拳頭,然後下定決心一般再度往前走。

溫青峰拽着他的胳膊把人帶回來,不由分說捧着他的臉親吻。起初烏桑還會掙紮,後來便默默流起眼淚。他一哭溫青峰就怕了,以為自己弄疼了他,兩唇分離,環抱着他認錯道:“阿桑,從前是我錯了,不願正視對你的感情,所以才遠遠離開你去元安...”

烏桑默了會兒哽咽道:“我已經很努力在遠離你了,也遂了你的願,我們本可以老死不往來,你現在又是何苦這般?”

溫青峰聽他這麽說竟笑了,他就知道,阿桑沒事的。

“阿桑,同我回去,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刀扇我重新為你打了十幾把,模樣款式各不相同卻是獨一無二,你于我來說,亦是。”

“你…騙人。”

“我會騙人,但從未騙過你不是?”

後來不知溫青峰用了什麽法子,牆角的影衛看見二人牽着手從王府正大門出去了,這還是溫青峰第一次走大門。

再晚一些霍将軍抱着個睡熟的奶娃娃回來,蘇大人跟着一起,他們在前廳看到了烏桑留的信。

蘇清和半點也不意外,畢竟這是遲早的事。以溫青峰極端的性子,若烏桑長久不願同他回去,那人最後恐怕會強行将人帶走。

......

此後的日子過得可謂歲月靜好,沒有戰亂霍池淵有大把的時間陪着蘇清和,蘇清和想被霍池淵陪着也辭去了鎮撫司的差。

這天太陽欲落,霍池淵突然說容玺在島上設了宴,邀衆人吃酒,便帶着蘇清和去了。

沒上島就隐約看到幾抹紅豔,蘇清和還在想,馬上入冬了什麽花還會再趕着這時候開。

推開那扇兩開門,入眼簾盡是大紅燈籠大喜字,周遭紅豔得晃眼,蘇清和錯愕一瞬,拉了拉霍池淵的衣擺,“壞了,容玺今日怕是辦什麽喜事?”

霍池淵牽着蘇清和的手往裏走,“趕巧了,竟能無故喝一杯喜酒。”

蘇清和頓了頓,猶豫說:“阿淵,我們沒請柬,也沒備賀禮,這樣貿然闖進去,不妥吧...”

“我們不需要請柬。”霍池淵側臉看他,笑道:“今日過後,玉塵只做我的夫人,好不好?”

聞言蘇清和心慌一瞬突然意識到什麽,心快要從嗓子裏跳出來,被霍池淵握住的手也控制不住冒汗。

“你,今日要娶我?”

“你想娶我就嫁,你想嫁我就娶,總之,我們得是一家人。”

蘇清和再環視一圈,微微埋怨,“霍源真,你怎麽不提前同我說一說...”

“就是要你猝不及防,不然提前告知你了,你左思量一天,右考慮一日,反悔了怎麽辦。”

二人說着,屋裏響起一陣腳步聲,随後出來一群人。蘇清和認得些不認得些,視線在岱青未俞林身上短暫停留,最後落在他們旁邊的婦人身上。

蘇清和眼神明顯躲閃,退後兩步竟有種想逃出去的沖動。

霍池淵卻緊緊握着他的手,“玉塵,我只和你娘說我要與你成婚,若她在你會更開心些,她便來了。”

“阿淵,你...我不能...”他不能讓林湘知道,蘇清和這個人已經不能再出現在她平靜的生活裏。

蘇清和不敢看別人,側身只看着霍池淵,“我娘她…她是不是被你逼來的?如何會來…不會的。”

難得見蘇清和漏出這麽不知所措的表情,又有趣的又惹人憐,像一只闖禍了的小幼崽,縮着爪子不敢撓人,只敢躲在熟人的背後偷偷看。

“玉塵別緊張,有我在呢。”

二人正說着話,林湘從後喚了一聲塵兒。蘇清和身子一頓。

是他娘在喚他。

兒時被欺負了耳邊總有一個女子柔聲安慰,夜裏抱着他唱童謠,哄他睡覺。後來那個喚‘塵兒’的女聲消失了,人人都說他娘死了。

此後他傷了無人說,痛了不敢哭,人雖小也明白,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像那個女人一樣愛他。

過去十多年,他記不清對方的長相,聲音也想不起來了,唯有那聲‘塵兒’,偶爾夢裏還能聽到。

蘇清和沒回頭,仰着腦袋看天倒眼淚。霍池淵捧着他的臉幫他擦沒能及時倒回去淌下來的淚,“玉塵乖,都過去了,你娘在叫你,她很愛你,真的。”

蘇清和帶着哭腔輕輕‘嗯’了聲,林湘看見他哭,向前走了幾步,沒能控制住自己,拿起手絹抹自己的眼淚,抹完才伸手握住蘇清和的手,哽咽說:“塵兒不哭...娘一直在的,沒有怪你,日日都在念着你...”

她想說的很多,真開口又什麽也說不出。前日霍池淵找到她提及蘇清和,才明白原來這孩子以為自己恨他。

當時林湘也抹了很久的眼淚,若早知如此,便不藏了。

害得他幼時吃盡苦頭不算,長大了還不能放過自己。

蘇清和回頭,強裝鎮定破涕為笑,他顫抖着喊了一聲,“娘。”

他把這個字封印了十幾年,即便那日相見也未曾說出,蘇清和覺得自己的出生本就是錯誤,是他帶給林湘不幸的前半生…

蘇清和其實想要的很多,起初只要知道林湘還活着就行,後來他想見見,一面就行。

這便是他說的不遺憾。

但人總是貪心不足,他又想,如果能再聽林湘喚一聲‘塵兒’就好了。

霍池淵在蘇清和說沒遺憾後給予他圓滿,把他娘帶到他身邊,讓他知道,兒行千裏母擔憂,林湘從來就沒放下過蘇清和,只是選擇默默陪伴,只求人群中的一眼。

她要看着蘇清和平安。

這一點,母子倆不謀而合。

蘇清和慢慢抱住林湘,咬着唇才能不哭出聲,這個懷抱一如當年般溫暖。

蘇清和早就不覺得苦了,他兒時有多不幸,長大就有多幸福,身邊愛他的,他愛的皆好好的活着,這便是求之不及的苦盡甘來。

抱了會兒,林湘打趣他,“今日要成親的人,眼睛哭腫了可不好看咯。”她幫蘇清和細細擦眼淚,明明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霍池淵在一旁忙攔住他二人,“今日我大喜,你母子倆別砸我場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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