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光說完，亮只覺耳邊有一記無聲的雷炸開。

白晃晃的，盲了他的眼。

“你……跟我在一起，不開心？還是……我讓你很難過……”

亮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麽。

光只是沉默，半刻才說。

“對不起。”

“光。”

亮的眼睛幹澀而脹痛。

但很快，對面的那人坐起了身，驚訝地問，“炎炎？怎麽了？”

穿着睡衣的小男孩擦着眼淚，抽抽搭搭着說，“彤彤，彤彤疼。”

光立即起床，兜了件外套，牽着兒子的手去了孩子的卧室。

女兒已經哭得緩不過氣來。

一對黑葡萄一般的眸子紅紅的。

“怎麽了？”

“疼……疼……”

光将被窩裏的孩子抱起了身，亮這時将女兒的衣服全抱來了，要是情況不對就準備送醫院。

“哪裏疼啊，教我看看。”

光給她擦着眼淚，小聲哄她。

“這裏疼……嗚嗚嗚”

說着，張大了嘴巴，啊——地給他看。

光一眼就看見女兒的舌頭下還壓着一塊糖，立即就明白了幾分。

“可能是牙疼。”他轉身對亮說，“去牙醫那邊看看吧。”

這一晚上還真夠折騰的，來來回回都奔了兩次醫院了。

光抱着女兒，不由這樣想。

果然是蛀牙。

這孩子，即使是睡覺都要含着糖，這下可得到教訓了。

亮松了一口氣，看着光輕拍着女兒的背，安撫她的模樣，有些心酸。

優君拉着光的衣角，要看妹妹。

光将妹妹抱給他，随後起身，走到了亮的身邊。

而後靠上他的肩膀，一動不動。

“怎麽了？”

“突然覺得困。”光揉了揉眼睛，“沒什麽力氣，當年懷他們兩個也是這樣。”

亮的心猛地一跳。

“回家吧，記得不許再給她糖吃——特別是你家圍棋會所的那群叔叔伯伯！”

光說完，看着亮還怔着，不由伸手捏了他一把。

“光？！”亮真被他吓一跳。

“叫那麽大聲幹嗎？！”光白了他一眼，“你精神那麽好，回家給我做夜宵去，餓我沒關系，總不能餓着孩子吧。”

“光？？”亮半是驚訝半是遲疑地叫他。

“回家了，炎炎，把妹妹的帽子扣好。”

光不再看他，上前擁着兩個孩子說，“回家回家，讓爸爸給你們做夜宵吃。”

不能吃甜食對小女孩來說簡直就是世界末日。

她巴着嘴巴，看着棋盤對面的父親與老師。

只在這個時候，哥哥是不搭理她的。

而對她而言，黑的白的棋子完全被歸納為不甜，沒啥吸引力的。

但另外三人，似乎就不一樣了。

她無聊地去拉哥哥的手，她餓了要去明子奶奶那裏吃點心。

“啊呀——”

因為過于靠近，小優碰到了棋盤的一側，那一路棋子都嘩啦一下，跳到了枕席上。

光這才發現一雙兒女都像模像樣地端坐着，在一旁看他與亮下圍棋。

這都啥基因啊……

想起自己這個年紀還不知道窩哪裏呼呼大睡呢，又看看這兩個一臉認真的小孩，進藤光覺得嘴角有些抽。

因為思路這麽一打岔，他突然看見，小優的小手捏起棋子，一粒一粒又放了回去——

邊路十餘子居然一子都沒有錯！

他擡眼去看亮，而亮也訝異極了。

光一伸手，從中腹抹去了幾子，放到了小優的面前。

小女孩又固執地，一子一子擺了上去。

棋形完全正确。連落子順序也記得清清楚楚。

光開始覺得好玩了，掃走了另一側的幾枚，放到了優君的面前，“來，幫老師放上。”

優君皺起了眉毛，有些猶豫地，放了一粒，又覺得不對，拿了下來，如是反複幾次，才将棋子擺完。

明子進來叫他們用餐，便看見這麽着的一幕。

“想不到，家裏又要添兩個小棋癡啦！”

明子笑着，這樣說着，又看了一眼光，再補充一句，“說錯了，是三個。”

行洋夾菜的筷子頓了一頓，等待着妻子的下文。

“我們家啊，又要添小小光啦！”

明子喜悅的語氣不言而喻，行洋也笑了。

亮猶豫了一下，正要開口說打胎的事，光卻捏了他一記掌心，搶先說，“孩子的名字我已經想好了。”

亮舀湯的勺子一顫，差點撞上碗沿。

“是嗎是嗎，”明子笑着說，“不用那麽着急就定下的喲。”

“恩，也只是想到乳名而已，”光放下了筷子，“叫虎次郎，怎樣？”

“咳咳！”亮一口湯差點嗆到氣管，立即咳個不停。

“你到底什麽意思？”一出門，亮就在車裏質問光，“說好了，要将決定告訴母親的。”

光看着窗外，“哄哄他們不好嗎？到時候就說賽事繁忙，一不小心流産不就完了。”

他身邊就發生過這樣的事，奈濑因為賽事緊張過度而失去了她第一個孩子。

亮皺緊了眉頭，“我不想騙他們。”

“哦？那你怎麽不說，我就是個男的？”光輕哼了一聲。

“光？”亮不明白怎麽突然對話之間就充滿了火藥氣息，“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着光，他低低地說，“我不會再讓你難過了。”

“反正說都是容易的。”見亮又要急切地解釋，光有些煩躁地打斷了他，“好了，別說了，你什麽時候那麽啰嗦了。”

呃？

亮突然發現這場景分外熟悉。

然後十分真誠地，為日本棋院的各位同仁們，擦了一把冷汗。

那啥……

看來這一新年，大家都會過得很火紅麽…………

“這麽說，小優的天份的确不錯喽？”和谷也見識了一把後，對着進藤感慨，“可惜了，優君就差那麽一點。”

的确，優君雖然能勉強記得棋子的形狀，但落子的次序卻是明顯錯了。

“唔，他倒是比小優早半個月說話呢，”光說，“看不來差在哪裏啊。”

“這麽小是不好說，”和谷提子後，按下計時器，“哪裏就有兩三歲的孩子就會記譜的呢。”

“好像塔矢小時候就可以。”光提起黑子，落下，“所以說，血統還是很奇妙的。”

“呵呵，真應該慶幸塔矢亮的基因強大啦！”和谷高高興興地又吃了一子。

光皺眉，啪地，手指揿着棋子在棋盤上重重按下，“你什麽意思！”

和谷正高興着呢，被他吓一跳。

“大家都說，孩子像那個誰多一點，這不是一眼看出來的事實嗎……”

這句話說完，和谷頓覺不妙。

對面那人的神情陡然變了，那眼神，猶如抽出刀鞘一瞬間暴漲的鋒芒！

啊啊啊進藤光這是切磋啊切磋啊不是你的十段天元本因坊本戰啊啊啊啊啊啊 ！！！！

于是和谷義高不幸成為成功領會中國棋院當年火紅‘盛況’的第一人。

“嗚嗚嗚伊角伊角！！”和谷一臉挫敗地拉着不知所以的伊角的衣袖，擦了擦壓根不存在的眼淚。

進藤光沒什麽好氣地打斷了他的申述，“算了吧，不就五目半麽，有什麽好計較的。”

伊角也摸不著頭腦，好聲好氣地問，“你們較真了？”

“較真個頭！”和谷怒，放開伊角的袖子，“讓伊角桑自己看！”

進藤光鄙視地撇了他一眼，“這樣的棋局有什麽可研究的，才五目半而已。”

“你你你你你————”

和谷指着他半天沒說出一句話，而進藤光撩撩圍巾，擺出一副立馬走人的姿态。

“我怎麽了？”他悠悠地問。

和谷被他這樣無所謂的态度氣得直翻白眼，“你！”

“唔，突然想起來，擱古代的話，我不是要勝你十一目麽，這麽一想，的确有些刺激。”

和谷已經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指着他的手指直發抖。

伊角也發現，今天進藤說的話，唔，帶着十分強烈的火藥氣息……

其實和谷應該慶幸的是，對于他這個死黨，進藤光已經十分留餘地了。

相較于棋院的其他棋士而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