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跟我走吧
冬至,半夜三更,昏黃的路燈,護城河河岸。
元榛在不舒服的睡姿中迷迷糊糊張開眼睛。他的大腦裏全是漿糊,不足以讓他分析眼下的處境。他皺眉輕輕“嘶”一聲,作勢要抱住腦袋緩緩,卻發現自己兩只胳膊正被捆着。當然,不止胳膊,嘴和腿也都不得自由。
傍晚在地下停車場裏的一幕倏地劈進腦海。
大都首辦的金鹿電影節明日舉行紅毯儀式和頒獎典禮,他與其他三位男演員一起入圍了最佳男主角。
自打入圍名單出來,他的“黑料”就開始滿天飛了,什麽“耍大牌”、“戲霸”、“濫用替身”、“混字母圈”等等。其中這個“混字母圈”的黑料,元榛原本以為是黑他不敬業,即不背臺詞用字母代替——當然他并沒有這樣做過——結果在經紀人黃雨時一言難盡的目光裏上網一查,當即在營丨銷丨號評論裏留言:你他媽做個人吧。
總之,在經歷長達一周各種匪夷所思的黑料洗禮以後,終于來到了頒獎典禮的前夕。
黃雨時傍晚給元榛打電話,問他在不在家,說是需要攜造型師上門再對他的紅毯造型做下微調。元榛因為剛好正在朝歌附近——朝歌是元榛的所屬經紀公司——便跟她說自己直接來工作室。
結果居然就在朝歌的地下停車場着了道。
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刷着手機出電梯時沒留意腳下的路樁平摔在地。小姑娘斯哈斯哈的,掙紮着坐起來,哽咽着跟游戲隊友說自己摔了。她看起來實在可笑又可憐,他便戴上墨鏡下車了。嗯,然後就被人照後脖頸上給了一擊并被捂住了口鼻。
一男一女激烈的争執聲自前方傳來,中間夾雜着第三個人連綿不絕的低弱的哭聲。
“卧槽!卧槽!薛靜怡你們絕對是瘋了!至于嗎?!我問問你們真的至于嗎?!你們只不過是想讓他錯過紅毯和頒獎典禮而已啊!”男聲在使勁兒壓着泣音,“我要走了,我本來就只是貪玩兒給你們幫個忙而已,我年底就要去英國讀書了,我不能背上一條人命。”
“哈!給我們的乖孩子鼓個掌!”女聲裏有壓不住的煩躁、譏诮和冷酷,“你他媽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搞明白現在是什麽狀況?!你弄來的麻丨醉劑,你他媽說的六到八個小時內人能清醒,現在出事兒了,他三十多個小時都沒醒,朝歌也已經報案了,你要撂挑子走人,你走哪兒去?你個沒腦子的軟丨蛋!”
“但我不知道他對麻丨醉劑耐受性這麽差!”男聲在女聲的诘問中有些歇斯底裏了。
“跟我嚷嚷管屁用?跟警察嚷嚷去,你看看警察聽不聽你的解釋。喂,還有你,楊倩,別他媽哭了!我警告你倆,現在神不知鬼不覺把他扔進去,趁着最近河道結冰,我們還能有一線生機,不然就都他媽給他陪葬吧。”
……
元榛聽完這場暴躁的對話,有兩個念頭,一個是所以他以為的傍晚原來已經是前天的傍晚了,一個是“居然要命喪于此?”的不真實感,而這種戲劇性的不真實感只一剎那就被幾乎滅頂的恐懼感給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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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榛是個旱鴨子,兩年前在三亞拍戲,曾經趁着空暇心血來潮地跑去體驗潛水。他在岸上跟着潛導練習完用嘴巴呼吸,信心滿滿地就下水了,結果剛剛沒頂就忘了呼吸章法,情急之下習慣性地用戴着鼻夾的鼻子使勁吸氣,結果可想而知,那口呼吸就生生憋在胸腔裏了。
總之,元榛在重新練習嘴巴呼吸以後,确實成功看到了水下大約兩層樓高的瑰麗世界,但與此同時,也暗暗決定以後即便走到絕境也絕不跳海。
2.
元榛的手腳都被綁着,且四肢軟綿綿的,實在做不了什麽,但求生欲使然,仍然蠕動着蹭開了車門。幾乎在車門打開的同時,他整個人就掉出來了。他七葷八素地睜眼,眼前是清冷月輝下半結冰狀态的黑峻峻的河水。
一直輸出嗚嗚嗚背景音令人煩不勝煩的“楊倩”猝不及防與清醒過來的元榛打了個照面,她呼吸一頓,吱哇亂叫着扭頭便跑了。兩個正在争執的人立刻追出去。其中黑長直發的大眼女生,即剛剛男聲稱呼的“薛靜怡”,突然察覺到什麽,只追到河岸的電房跟前就停下了腳步。她慢吞吞回頭,眼睛神經質地瞪着那個總是将她的“文雨哥哥”踩在腳下的傳說中差了些運氣的影帝種子元榛。
“以後即便走到絕境也絕不跳海”這樣不詳的flag最好能不立就不立。元榛賭上生命證明了這件事——他在面對倒車然後一腳油門碾向自己的跑車時,真的是別無他選,只能滾下去。
也許能停在斜堤上,也許水不深。
“噗通——”
是元榛的落水聲。
沒有也許。
3.
一個黑發微曲約莫未滿二十的女生幽靈般出現在河岸上。她肅立不做聲望着“啪”破開随即重新恢複平靜的河面,片刻,目光轉向前方不遠處的紅色跑車。
跑車裏的薛靜怡甚至都沒被突然冒出來的女生吓到。她大腦此刻一片混沌,沒有任何思考能力,只單憑本能加速沖向“是你自己倒黴”的女生。然而女生就像一尾本就生于河海的活魚,在跑車距離她尚有數米時游刃有餘地一躍跳進河裏。
……
元榛在自己的嗆咳中乍然清醒,他的手腳此刻已經都被解開了,但仍是不能動——麻丨醉的餘威尤在,又在寒冬落了水——他哆哆嗦嗦地接連打着噴嚏,嘴裏全是碎得只剩下聲母的髒話。
他費勁地轉頭望向在水底給自己渡了一口氣的救命恩人,須臾,在感激和餘悸裏摻雜了一點點的不确定。
女生利索地推着元榛出水面将之置于洩洪洞的廢棄橋墩子上,她仰頭望見跑車旁邊露出驚恐目光的薛靜怡,低聲交代他一句“等着”,一躍上了河岸。
薛靜怡慢半拍地察覺到危險,繞過車頭就去開車門。但來不及了。女生轉瞬便來到她跟前。她輕松化解她不值一提的摳撓踢打,用膝蓋将她壓在車身上,一把薅住她的長發。
“你、你想幹什麽?”薛靜怡腰部緊貼着車燈色厲內荏地喝她。
“跟我走吧。”女生平靜地道。
女生這樣說着,驟然發力,不顧她的掙紮将之拖至岸邊。她在薛靜怡驚恐壓緊的目光裏突然露出笑意,她說“是你自己倒黴”,繼而毫不猶豫擡腿便将之踹下去了。
“噗通——”
是薛靜怡驚叫中的落水聲。
元榛直着眼睛盯着再度破開的水面,髒話的聲母韻母在顫抖中齊全了。
4.
“茍杞?你是茍杞吧?”元榛內外幾層衣服褲子透濕,他現在仿佛置身于《天龍八部》裏楊過修煉的寒玉床,四肢的血液都似乎不流通了。他目不轉睛望着蹲回他身邊的冷臉女生。
“茍杞”這個名字實在是過于特色了,所以雖然兩人只有兩面之緣,元榛也仍對她有印象。
“第一面”是大四那年戴着口罩跟朋友一起去她就讀的二高打籃球——二高教學質量排不上號籃球場卻建得獨一份兒——路過正舉行長跑比賽的操場,一同來的朋友聽着頭頂的廣播突然朝跑道最前方一指,說“跑第一名的那個女生居然叫茍杞,茍姓已經夠不友好了,配個‘杞’字,哈哈哈”。他賴賴唧唧地望過去,入目是一張布滿汗水的白生生的桃子臉,她的五官優越且協調,偏眼尾的地方有顆神來之筆的小痣。
“第二面”是時隔幾個月去她學校幫朋友順路捎走個表弟,結果來到朋友說的“高二八班”,教室裏只有零星幾個人。他嫌熱拉低口罩露出鼻梁,問坐在第一排的她:體育課?她望過來的眼神像是認出他了,但語氣平平板板的,聽不出什麽,她說:體育課。
茍杞——元榛沒認錯人——似乎很驚訝這位家喻戶曉的明星居然還能記得她。因為如果不是他的海報這兩年糊得滿大街都是,她早就把這個人忘了。畢竟兩個人的對話只有不同語氣的“體育課”三個字。
薛靜怡在河裏劇烈掙紮着,忽上忽下,老也說不全“救命”兩個字。茍杞抱膝有趣地看着,問元榛:“她看起來是不是很像打地鼠游戲裏的地鼠??”
元榛的目光落在她平靜的面龐上,回應慢了半拍,“是很像,差不多了,你去遞根棍子,把她撈出來吧。”
“嗯?撈出來幹什麽?”茍杞眉頭輕皺,像是非常不解,“就讓她消失在這護城河裏吧,趁着最近河道結冰。”她說到這裏頓了頓,像是突然理清元榛的顧忌了,輕聲解釋道,“人是我踹的,算我頭上,沒你事兒。”
“你先把她撈出來,我不能就這麽便宜了她,得讓她出個名兒再判她個重罪。此外,她全家老小包括貓貓狗狗都得跟着現眼遭罪。你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結束這個事兒我不解恨。”
茍杞目露疑惑望向元榛。
元榛凍得腦門兒疼,面色青得不似活人,但眼神裏卻有居高臨下的偏激和執拗——他在這個要命的夜裏千鈞一發的時刻祭出了自己演技的巅峰。
“不然你的意思是她掙紮三五分鐘一沉底兒這事兒就完了?人打我一個耳光我得還十個,不然這買賣就虧本兒了。”
“我的意思是,我大好前途,在電影裏随便露個臉兒的片酬就夠買她十條命的,她不值當我當個命案嫌疑人去市公安局配合調查。我的名聲可比她的命重要多了。”
“其實我甚至還希望她和她的同夥們盡可能長久地活着,因為這樣她們才能長久地爛在泥裏喘不上氣。你相信我,朝歌的律師團隊有本事告到她們挖開祖墳出賣祖宗的舍利子。”
……
茍杞終于被說服了,轉身跳入水中。
5.
這夜淩晨四點,黃雨時左右腳踩着不同品牌的運動鞋狂風般卷進市立醫院。跟在她身後氣喘籲籲的小姑娘,是元榛的助理之一,胡不語。
兩人在病房門外被負責這個案子的刑偵支隊張姓副支隊長攔下。副支隊長轉達了醫生“無大礙”的結論,同時表示需要問幾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元榛此前有沒有做過麻丨醉劑的耐受性測試?是不是比常人要差?
黃雨時的答案:是的,他對鹵丨烷類麻丨醉劑非常敏感。
第二個問題配以薛靜怡仰躺在斜堤上閉着眼睛不知生死的照片:元榛與照片裏這位同樣落水的女性是什麽關系。
黃雨時的答案:不知道,我所知的元榛的生活裏沒有這個人。
第三個問題配以倒在元榛懷裏的茍杞閉着眼睛不知生死的照片:元榛與照片裏這位落水且吞丨藥自丨殺的女性是什麽關系?
黃雨時聞言一震,但她的答案同第二個問題的一樣。
雖然統共三個問題黃雨時兩個答案都是“不知道”,但反而佐證了元榛的話。即兩個女生,一個對家不知名的偏執粉絲——話說回來,有本事混進朝歌的地下停車場,這位偏執粉絲或是她的兩位同夥可能還頗有些來頭——一個只是因為名字好記且眼下有顆小痣所以有印象的人。
6.
元榛是在茍杞再也叫不醒以後,忍着手腳虛軟一點點挪到河堤上,用跑車裏不知誰落下的手機報的警——鎖屏狀态下的手機也只能用來直接報警。所以此刻在體內的麻丨醉劑代謝幹淨以後,他最大的問題是腳踝軟組織扭傷。
此處其實應該塞進個副詞“居然”。因為他被人劫持三十多個小時沒扭傷,在要被車撞的千鈞一發之際滾下河堤沒扭傷,卻是在報警以後想再下去看看茍杞的情況時一不留神沒踩穩石頭扭傷了。
黃雨時在焦慮中回答完副支隊長的問題,潦草道聲“辛苦了警察同志,後面有任何情況請随時聯系我們,我們随叫随到”,迫不及待推開病房門。
元榛顯然早就聽到她來了,在門開的一剎那便擡眼望了過來。他的眼睛裏帶着劫難後的餘悸和虛弱。此刻他并不是黃雨時一手培養的總是差了些運氣的影帝種子,而是她皮嬌肉嫩拈輕怕重的大外甥。
“行了,什麽都不用想了。你爸媽的飛機再有兩個小時落地,陳霖已經出發去接機了。”黃雨時掐着眉心忍下淚意說,她在他床邊落座,順手給他撩起額發。“我就坐在這裏守着你,你閉上眼安安穩穩睡一覺。”
元榛有事兒未了閉不上眼睛,他向着黃雨時招招手,說,“我跟你說個事兒,小姨。”
黃雨時俯身靠近他,聽着他敘述茍杞的情況,面色逐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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