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茍富貴勿相忘

1.

由于初三早上就有戲要拍,元榛一行初二傍晚就得趕往滇市。

茍杞臨行前收拾行李的時候,黃雨琦就在一旁看着,她叮囑她“滇市緯度低,四季如春,就帶幾件過春的衣服去就行,其他衣服就留在這個房間的衣櫃裏”。

“留在這裏的話,以後還得上門來取,有些麻煩。”茍杞說。

黃雨琦回她:“你給個經常無縫進組的演員當助理沒有租房的必要,以後這個房間就是你的,其他人上門來做客不許住的。”

茍杞默默抓起床頭的棉花娃娃塞進行李箱裏,她想跟黃雨琦說“這樣不太好”,但震懾于黃雨琦說一不二的教官模樣,沒敢開口。

黃雨琦當這個事兒定下了,她瞅着茍杞的棉花娃娃,道:“我聽元榛說你喜歡這種娃娃。”

茍杞有些難為情地應她:“啊,是、是的。”

——元榛媽媽在她這個歲數手裏攥着深地探測的數據資料,而她一事無成攥着不動不語的娃娃,她甚至還因為這個娃娃折騰了元榛個往返。

黃雨琦窺視不了茍杞內心對自己的賤棄,她下巴微微一擡,說:“床頭抽屜裏的娃娃是給你的,我前些天自己買材料做的,針腳不怎麽齊,你別嫌棄。也縫了幾套娃衣,你回去自己擺弄吧。”

——黃雨琦,其人雖然不茍言笑,卻是個隐藏極深的“女兒控”。

茍杞聞言眼睛微微瞠大,她轉頭打開抽屜,裏面果然藏着一個手掌大小的粉色棉花娃娃和六套風格不同的娃衣。“針腳不怎麽齊”是謙辭,做得非常規矩。

黃雨琦說:“給娃娃起個名字吧,便于跟它産生感情,以後聊天也方便稱呼。”

“茍不忘。”茍杞喃喃道,“大娃娃叫茍富貴,它叫茍不忘。”

黃雨琦低低重複着“茍富貴”、“茍不忘”,突然笑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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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榛和胡不語、陳霖三個對滇市沒有任何新鮮感,因為基本每年都要來這裏拍攝一段時間,所以落地上了劇組的車就各自盯着手機忙碌。唯獨茍杞緊盯着車窗外一幕幕與大都大不相同的街景不錯眼珠。

大都的建築顏色暗淡,以青灰、紅棕、姜黃為主;滇市的建築顏色就鮮亮多了,且形狀多變,有紅色鳥巢型的、藍色波浪形的,漸變色錯位集裝箱型的等等。

雖然上周已立春,但大都道旁不見一片樹葉,大風一起,只聽得樹梢幹枯枝條抽動的倏倏聲,顯得十分蕭瑟;滇市道旁卻郁郁蔥蔥的,仿佛已然春盛,一對對年輕男女趿拉着拖鞋在路肩上慢悠悠走着,偶爾停下來比劃着描述什麽有趣的事兒。

“明天讓小陳載着你出來轉轉給我買些東西,東邊大學城有一條冬櫻大道是滇市傳說不可錯過的景點之一,你們繞道過去說不定還能趕上看幾眼。”元榛眼睛盯着手機屏幕不經意地說。

茍杞聞言立刻點頭,露出期待的模樣。元榛轉頭盯她片刻,徐徐露出笑意。

一個小時後抵達影視基地附近的酒店,陳霖和胡不語一個跟着劇務去領通告單一個去大堂辦理入住了,元榛戴着口罩領着茍杞在酒店附近瞎轉悠着,跟她漫聊着大都滇市兩地的不同之處。中間順道提了一嘴綁架案一審結束了,最輕的那位被判了五年,将他逼到河裏的那位是無期,不過他們都提起上訴了。茍杞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泛泛聽進了耳裏,并沒有什麽反應。

大都最近迎來新一波的寒流,兩人下午拎着行李箱剛踏出樓道,便齊齊打了個寒顫,呼吸也變得十分謹慎,及至走到家屬院門口陳霖的車前,血液裏都仿佛能析出冰碴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行人落地滇市剛坐上劇組的車,便齊刷刷把車窗降下去了。滇市的溫度和空氣都過于怡人了。

茍杞默不作聲聽着元榛說話,同時不住回頭瞅着兩人落在地上的斜長影子。她腳下偶爾快半拍,偶爾慢半拍,以使影子交疊。茍杞感覺自己心裏起了風,但由于她心裏空蕩蕩的,沒有東西阻擋不能産生摩擦震動,所以這風也悄無聲息的。

“你真是我見過這個年紀話最少的女生。是不是就因為平常不怎麽開口,所以之前跟我說那些事兒也是說得颠三倒四的?你作文成績很爛吧?”

“啊?什麽?”茍杞目光緩緩移至正在前面等自己的元榛,她耳朵自動倒放了元榛最後一句,嘴角突然一揚,說,“是很爛,而且老是寫不夠800字。”

元榛望着路燈下茍杞驟然揚起的嘴角內心五味雜陳,他突然很想摸一摸她叫風吹得有些炸毛的頭發或者拍一拍她的肩膀,但他很快斂住這些經不起推敲的情緒,轉頭繼續向前走,并揚起手很酷地給了她一個“跟上來”的手勢。

兩人晃晃悠悠地回到酒店,胡不語已經帶着四個人的行李上去了,并微丨信分別通知了大家房間號和密碼。

元榛住酒店頂層的一套複式房——他每回來基地都住這個房子。茍杞和胡不語住他樓下,是個西向的大房間,雙床,且有小露臺。陳霖在她們隔壁與一個性格不錯的劇務同住。

“叮——”電梯到了。與此同時,“啪——”“啪——”“啪——”元榛毛衣上一個做裝飾用的扣子掉了,在大理石地面上蹦跶着滾遠。茍杞反應極快地轉身去追扣子。元榛沒來得及叫住她,兩手插兜瞅着她帽兜上一蕩一蕩的兔耳朵發怔。

也不知茍杞是本來就沒有物質欲還是尋死未果尚未恢複物質欲,至今全身上下的衣服仍是胡不語早前給買的那批。胡不語生的細腳伶仃的,不管其人性格如何反差,服飾是走可愛風的。茍杞身上這件卡其色羊羔絨外套就很可愛。

茍杞噠噠噠跑回來攤開掌心,說:“元哥,扣子。”

元榛“啧”一聲,他低頭瞅了瞅毛衣,道:“本來就嫌它在衣服上太花哨,你幫我扔了吧。”

茍杞收回手點頭說“行”。包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借着掏手機的動作,垂着眼睛把這顆綠寶石似的大扣子藏進了內袋。

3.

大年初三,滇市,惠風和暢。

茍杞叫了聲“陳霖哥”抓着雞蛋灌餅上了陳霖的車。

——陳霖一大早已經把元榛和胡不語載去了劇組,眼下是要載着茍杞去市區。

車子剛剛啓動,茍杞嚼着雞蛋灌餅突然輕輕“啊”一聲,她倒騰着兩只手四下裏摸摸,喪氣地說:“陳霖哥,對不起,你得等我下。我把不語姐給的膏藥袋落在房間裏了,我沒記住膏藥的名字。”

陳霖擡頭在後視鏡裏給了她安撫的一瞥,說:“沒事兒,我知道他要哪種。”

雖然結果并不需要折返令人空等,茍杞的情緒卻仍是肉眼可見地比剛上車時低沉了。車子轉過街角,茍杞望見一個女生正舉着冰淇淋呲牙自拍,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光是粗心大意,似乎還有些愚蠢——為什麽要執着于帶着膏藥袋出來,明明可以給它拍個照片的。嘴裏的雞蛋灌餅瞬時就沒有味道了。

“茍杞,跟你說件事兒啊,你不要告訴別人。”陳霖突然說。

茍杞勉強打起精神向着陳霖綻出一抹極淺的笑。

“我在與你同樣的年紀,曾經把一份重要的合同落在地鐵上了。”

茍杞驚住了,眼睛驀地瞠大:“……啊這……”

陳霖放緩車速避開前方橫沖直撞的電動車手,以一個過來人的語氣溫和地說:“你虛歲也才二十,這就是個行事不周到的年紀,不必跟過來人對标苛責自己。”

茍杞似有所悟地點點頭,感覺心頭沒那麽沉甸甸了。

陳霖繼續道:“……我當天失業流落街頭時就是這麽安慰自己的。”

茍杞忍不住笑起來。

……

滇市的老字號膏藥當然只是個由頭——畢竟閃送服務如此方便——元榛本意是想打發茍杞多出來轉轉,不要老盯着眼前的方寸之地。陳霖明白這點,所以有目的性地載着茍杞在滇市一些有趣的地方轉着。

臨近中午時分,元榛趁着候場丢了條語音信息過來,跟随堂測試似的,要茍杞描述下周圍的環境,最好是用五感法描述。他一早起來就被拘在棚裏實在太無聊了。

茍杞瞅了眼正在前面排隊給女朋友買東西的陳霖,低着頭一個字一個字地敲給元榛:

風裏有很重的草木香味兒,陳霖哥說上風向可能是滇市的植物園,他說滇市有華南區最大的植物園;街道兩旁的店面裝修得特別古樸,就像是從歷史書的黑白照片裏摳出來的,不長的一條街我們遇上三個婚紗照拍攝現場;前頭巷子裏有兩個小孩兒在用本地口音吆喝他們的小夥伴“西西”,也不知道是他們故意為之還是本地話就是如此,第二個“XI”音拐着彎兒微微上翹聽起來很可愛。

以上便是茍杞置身冬櫻路的所見所聞。嗯?她為什麽沒提櫻花?因為來遲了櫻花落盡了。

4.

大年初三,晉市,寒風刺骨。

“叮——”一聲,七樓到了,趙荷珊一手拎着兩件保健品一手牽着兒子邬豆豆袅袅踏出電梯。

“咔噠——”702室的防盜門開了,年近古稀的老太太抓着一把韭菜面色不霁瞅着趙荷珊。老太太雖然頭發花白,但面上的皺紋卻并不深,腰身也不佝偻,所以平常去菜市場老有人瞅着背影叫她“大姐”。

“姥姥過年好!”邬豆豆中氣十足地叫着,撒開趙荷珊向前奔去,直撲到老太太腿上。趙荷珊叮囑着“你穩當點兒”,向老太太——她越來越難取悅的媽——投去求和的笑容。

老太太沒有理會趙荷珊,她低頭刮了刮外孫的後腦勺,溫聲回他“過年好”,問他“外頭冷不冷”、“想不想姥姥”牽着他往廳裏走。

趙荷珊讪讪地叫了聲并不指望得到回複的“媽”,臊眉耷眼兒地跟着進門。

……

趙荷珊和她媽孫文華昨夜在電話裏拌嘴了。起因是,趙荷珊埋怨說邬彥瑞太忙了明天不能陪她回來娘家,孫文華不當回事兒地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吧。

趙荷珊因為她媽這種“他愛來不來”的語氣不高興地嚷嚷起來,她問她媽:“你到底哪兒看不上邬彥瑞。邬彥瑞企業高管、收入不菲、有臉有面的,不比我前頭嫁的那個好?”

孫文華直言不諱:“就是瞧不慣這號抹粉進棺材——死要面子的人。”

邬彥瑞确實是企業高管,但企業也分五百強企業和五百人企業。邬彥瑞就在這樣一個五百人企業裏。邬彥瑞也确實算是收入不菲,但遠沒有“不菲”到可以動辄買頭等艙或買奢侈品的地步。

趙荷珊聞言嚷嚷得更起勁了:“我們家的奢侈品很多都是在中古店裏淘的,而且都是比較普通的款式,不算很貴,我跟你說過的。他們這行就是很看重門面,彥瑞有個同事年前買塊表三十六萬。”

孫文華不耐煩道:“我懶得聽你嘚啵嘚,他是個什麽人,你是個什麽人,我不比誰清楚?!”

孫文華突然一頓,語氣愈發不耐煩:“你這一打岔我差點忘了為什麽給你打這通電話。茍杞的號碼是空號聯系不上。”

趙荷珊醞釀好的反駁的情緒瞬時癟了,她嗫嚅着“怎麽會聯系不上”,卻聽得電話那端是絕情的“嘟嘟”聲——她媽撂完最後那句話直接就把電話切了,顯然是真的厭煩極了。

……

趙荷珊不怎麽會做飯,只能給她媽打下手。以往要她打個下手得費不少嘴皮子,但這回她特別積極,一會兒說“媽,我來蒜剝,四瓣就夠了是不是”,一會兒說“媽,瀝水籃在哪兒,我菜洗好了”。嘁哩喀嚓地忙活半天,兩菜一湯終于上桌了。

——趙荷珊的兩個姐姐因故不能跟她在同一天回娘家,所以這頓飯只有三個人吃,兩菜一湯足夠。

趙荷珊給她媽盛了飯,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起了話題,“媽,你說茍杞聯系不上……”

孫文華應了聲“啊”,利索地給外孫戴上圍嘴兒,她斜睨一眼趙荷珊,說:“原來的號碼成了空號,聯系不上。我也不知道她住在大都的哪裏,沒地兒給你尋去。”

孫文華一直忙到大年初一傍晚才想起茍杞,結果電話打過去,卻聽得那端一個不帶感情的聲音說“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請查詢後再撥”。

孫文華上回給茍杞打電話問她近況是在冬至之前,茍杞那時說春節不回來了,因為是私廚最忙的時候。之後孫文華也忙活着自個兒的生計,再沒有聯系過。

——老太太手巧,最近在幫人做些針線活兒。她倒是不缺錢,她有退休工資,也有三個女兒平常給的零花。不過現在純手工的東西利潤太高了,沒有人會嫌錢多燙手。

趙荷珊幾番欲言又止:“冬至之前到大年初一一個半月的時間你都沒聯系過她……”

孫文華聽不得趙荷珊的抱怨,她“啪”地把盛湯的勺子扔到瓷盆裏,恨聲恨氣道:“你自己怎麽不聯系?嗯?這麽多年不清不楚不上不下的,你來試試當這個遭瘟的‘姥姥’?你有你的日子要過,荷鴻有荷鴻的,我給你顧大的,給她顧小的,我就欠你們的是吧?”

——“荷鴻”是趙荷珊的二姐,茍杞的小姨。

趙荷珊耷拉着肩膀不敢吱聲,片刻,她小聲說:“我遇見茍杞了。”

孫文華的眼窩微微下陷,但是眸光卻仍然銳利,她“啪啪”兩聲磕破早餐剩下的煮雞蛋,硬聲說:“不奇怪,有什麽奇怪的,早晚的事兒,在海市待得好好的非要調來大都。”

趙荷珊微動了動唇,沒敢再辯解什麽。哪有什麽“非要調來大都”,公司安排的推辭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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