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回門禮

聽到趙春菊這麽說，王素芬和一旁的沈立秋都震驚了。

沈立秋衣袖下面的拳頭攥的緊緊的，她怎麽也沒想到，沈夏至敢回娘家去讨要嫁妝，更沒想到的是，竟然真的被她要來了。

她的嫁妝加起來頂多二十塊錢，沈夏至竟然從她娘手裏拿回來五十塊錢！這怎麽可能？

“五十塊錢？你們竟然拿回了五十塊錢？”

王素芬嗓門老大，地裏幹活的都往這邊瞧。

趙春菊樂的臉上都堆起了褶子，脖子也擡老高，“那是，我兒媳婦這麽好，五十塊錢我都嫌少。”

王素芬心裏堵得慌，她處處都被趙春菊壓了一頭，現在竟然連兒媳婦的嫁妝又比人家少了一倍還多。

沈立秋想了想，臉上堆起笑容走上前去，十分親昵地拉過沈夏至的手，“姐，娘可真疼你呢。”

沈夏至想起剛剛在娘家的一幕幕，疼她嗎？這個字聽起來很諷刺。

趙春菊将沈夏至拽到自己身邊，“這當娘的疼自己閨女可是天性。”

沈立秋扯了扯嘴角，然後繼續說道，“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婆家的人了，姐，娘這是想讓你在婆家好好過日子。你為趙大娘又拿回來了五十塊錢，以後你們婆媳就更像親母女了呢。”

沈夏至一聽，她妹妹明顯的在挑撥她和她婆婆的關系，這不就是逼着自己把那五十塊錢的嫁妝錢給自己婆婆麽？

沈夏至還沒說話，趙春菊嘴快啊，“立秋你這說的哪裏話？嫁妝當然是夏至自己的，我要是拿了夏至的五十塊，那我這老臉還往哪兒擱？”

沈夏至接着趙春菊的話頭說道，“是啊，立秋，我婆婆對我很好的，和這五十塊錢沒啥關系。”

沈立秋想挑撥關系沒成功，自己讨了個沒趣。

不過她倒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趙春菊并沒有要這五十塊錢，這五十塊錢還在沈夏至兜裏揣着呢。

王素芬瞪了沈立秋一眼，“還不趕緊去幹活？磨磨蹭蹭的！”

已經進了九月份，臨近秋收，各個大隊都比較忙。

沈夏至是幹活的一把好手，什麽都會幹。

沒多久，陸書陽來到地裏，和沈夏至一起幹活。

陸書陽能進地裏幹活，村裏的人很是震驚。

一上午，陸書陽都在穩穩當當地幹活，無論誰見到趙春菊都得說上一句，“你們老陸家可真是娶了個好兒媳婦，這書陽都開始知道幹活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沈夏至看看日頭，“娘，我先回去做飯吧，你們回去也能歇歇腳，有熱乎飯吃。”

“也成。”趙春菊心下滿意，平日裏，她家紅蘭和紅香周末在家，她們倆做飯，這倆閨女上學，就是她做飯。

現在有個兒媳婦幫襯她一把，她也能松快不少。

旁邊陸書陽一聽沈夏至要回去，也湊了過來，“娘，那我和夏至一起回去做飯。”

趙春菊笑罵了一句，“就知道纏着你媳婦兒，去吧去吧！”

王素芬一邊幹活一邊瞄着趙春菊和沈夏至這邊，看到沈夏至和陸書陽先回去說是要做飯，她也把沈立秋攆了回去，“趕緊回去做飯去。”

沈立秋對此很是不滿，他家小叔子張山和小姑子張翠芝都沒來上工，就不能在家做個飯嗎？

不過沈立秋昨天進門到今天早上都沒有見到她那小叔子。

張山今年二十一歲了，也沒有媳婦兒。整日裏游手好閑的，天天不見人，夜不歸宿是常有的事兒。

不過沈立秋記得，上輩子的時候，沈夏至嫁給張海以後，張山慢慢改掉了這些毛病。

後來張山先是去擺攤賣東西，後來自己弄了店面，賺了錢娶了城裏的媳婦兒。再往後那日子過的可不比張海差。

最主要的是，張山對沈夏至這個嫂子特別欽佩，經常說什麽他日子過的好，離不開她嫂子的栽培這那的。

沈立秋想到這兒，告訴自己忍一忍，等到張山改邪歸正就好了。

至于張翠芝這個小姑子，以後也是要嫁給城裏服裝廠副廠長的人。張海能好好做生意，和他這個妹夫的幫扶有很大關系。

沈立秋告訴自己，只要她自己忍過這兩年，大把的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她看着沈夏至和陸書陽離開的背影，心裏腹诽着，陸家現在日子過得好一點兒有啥用？

以後不僅窮的叮當響，沈夏至那兩個讨人厭的小姑子更是嫁的慘，年紀輕輕就被折騰的不像樣子，早早就去了。

至于陸書陽，他哪裏幹過活？等到陸向東和趙春菊都去世，家裏的日子都快揭不開鍋的時候，陸書陽進城去找他幾個姐姐，結果從大壩上跌了下去，直接摔斷了腿，擡回家沒多久，就把自己給窩囊死了。

反正陸家人沒什麽好下場。

上輩子，她從結婚以來，就處處不如沈夏至。

這輩子，她沈立秋才是贏家，她就要高高在上地看着沈夏至，看着陸家都沒有好下場！

中午吃飯的時候，王素芬對沈立秋說道，“你姐姐能回家讨要回來五十塊，你明天回門也去問問你娘，都是自己的閨女，總不能偏頗不是？”

沈立秋其實也是這麽想的，憑什麽沈夏至平白地拿了五十塊？

“我回頭問問。”沈立秋應了一聲。

張翠芝一聽有五十塊，眼睛一亮，“嫂子，你要是能拿回來五十塊，能不能給我買件新衣裳啊，我這衣服都好幾塊補丁了。”

沈立秋還沒等說話，張海說道，“要什麽新衣裳，真拿回來五十塊，我們還有用處，想要新衣裳自己去掙！”

沈立秋不知道張海說的有用處是幹什麽。

她完全沒想到張海拿的那五十塊彩禮錢絕大多數都是借來的。

她上輩子看沈夏至和張海過的挺好，以為張海家裏還是有些餘錢的。

隔壁院子，沈夏至和陸書陽将飯菜擺上桌，一家人圍着桌子坐下吃飯。

趙春菊喝着稀飯，吃了一塊兒紅薯，對陸書陽和沈夏至說，“看我這腦子，我都快忘了夏至明天回門的事兒。書陽啊，你和夏至下午別去上工了，去趟公社買些明天要帶的東西。”

對于回門這件事，沈夏至其實是抗拒的，但是還沒聽說誰家姑娘出嫁三天不回門的。

如果她不回去，無論是她婆家還是娘家，面上都不好看。

陸書陽點點頭，“成。”

趙春菊看出沈夏至的憂慮，“夏至啊，那畢竟是你娘家，這母女哪有隔夜的愁呢？再說，有書陽陪着呢，要是他們欺負人，書陽你回來告訴我，我指定幫你出頭！”

沈夏至聽她婆婆說話這麽砍快，心裏那點憂慮也散了，她揚起頭，一笑兩個梨渦顯露出來，看上去甜美又可愛。“嗯，謝謝娘。”

吃了飯收拾妥當，陸書陽和沈夏至就出門了。

從梅園村到公社去要走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路程，倆人也想着早些出發早些回來。

下午去上工，沈立秋就沒看見沈夏至和陸書陽，她心裏納悶，又不好去問。

虧得她有個好信兒的婆婆，王素芬見到趙春菊就開始說個沒完，“我說他趙大娘啊，你這兒子和媳婦就來上半天工就開始偷懶可不行啊，你看我家張海和立秋，多能幹。”

趙春菊撇了王素芬一眼，“我家夏至不知道有多能幹，是我讓他們去公社買些明天回門的東西，正好讓小兩口去公社轉轉。”

一說是買回門用的東西，王素芬就像聾了一樣，趕忙去幹她的活，再沒開口說話。

沈立秋已經想不起來上輩子張海和沈夏至回門的時候帶的什麽東西了。

她悄悄挪到張海身邊，“大海，明天回門，咱們帶些啥回去啊？”

張海擦擦額頭的汗，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我也不知道，我娘會準備的，你放心。”

沈立秋又問，“咱家是娘當家，所以你賺的錢也都在娘那兒對嗎？”

張海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他們家的錢确實都在他娘那兒，但是他覺得，他娘手裏是沒錢的，畢竟他結婚這麽大的事兒，他娘都沒拿出錢來呢。

“反正不會少了你吃喝，你就別管那麽多了。”

沈立秋一噎，現在在地裏，人多大家都看着，也不好和張海發脾氣，只能暫時這樣。

***

沈夏至從小到大來紅旗公社的次數屈指可數，都是有事情要辦的時候，家裏人不愛跑，才讓她來的。

到了紅旗公社以後，陸書陽沒帶着她直接去買回門用的東西，而是将人拉去了百貨商店。

沈夏至只念了兩年的書，但是百字和店字她還是認識的，“我們不是要去供銷社嗎？”

“反正出來一趟，咱們先逛逛。”

公社的百貨商店比縣城的百貨公司小很多，但是東西也不少。

陸書陽拉着沈夏至直奔賣衣服的地方，他看一圈，指着一件紅白相間的格子襯衫，和一條燈芯絨的褲子，“麻煩這兩件幫我拿一下。”

售貨員将衣服和褲子拿過來，看着沈夏至，笑着說，“你愛人眼光可真好，這衣服和褲子是昨天新到的，城裏都穿的新樣式，特別适合你穿。”

陸書陽在沈夏至身上比量比量覺着挺合适，“幫我包起來吧。”他說着從懷裏拿出一個手帕，打開裏面竟然是零錢和布票。

沈夏至趕緊按住他的手，“我有衣服穿的，我不用的。”

“你已經是我媳婦了，當然要穿我給買的衣服。”陸書陽讓售貨員開了票，交完錢以後回來拿了貨就把沈夏至拉走了。

“一件衣服一件褲子竟然要八塊錢，可太貴了。”沈夏至從來沒穿過這麽貴的衣服和褲子，而且那布票就這麽花掉了，好心疼。

陸書陽不在意地說道，“錢花沒了再賺呗，你放心，這是我自己賺的錢，你是我媳婦兒，你自己的男人賺錢給你買衣服，天經地義。”

沈夏至有些傻眼，都說陸書陽平時上工都不去的，這哪裏能賺到錢呢？還有，那布票可不是有錢就能拿到的。

兩個人又買了一斤桃酥，兩斤橘子，打了一斤酒。陸書陽說家裏還有雞蛋，明天早上帶上幾個，正好是雙數的四份回門禮，看着也好看。

沈夏至拎着她的新衣裳，陸書陽拿着回門禮，兩個人往家走。

“書陽，其實你和婆婆都是大度的人，我爹娘那個樣子，你們竟然還準備了這麽好的回門禮。”沈夏至由衷地說道。

她很清楚，如果這個事情反過來，她娘是當婆婆的人，估計會讓自己兒媳婦空手回去。

陸書陽說道，“我記得我小時候，爺爺經常說，有多大度量發多大財。我們該做的事情那肯定得做，但是也不能讓人欺負到自己頭上。”

陸書陽說完看着沈夏至手裏的衣服，“你明兒就穿這身回娘家，該顯擺的咱還得顯擺出去，咱可不藏着掖着的。”

沈夏至笑起來，用力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