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居遙向卡洛琳打聽白誼安的近況。

貝林還留在阿塔拉的城堡, 十有八九要對白誼安下手。

卡洛琳剛從外邊回來，不知聽到了什麽消息，一雙眼睛生氣到斜着看。

“白誼安？我說送她返回聯邦, 可是她說要找她母親，她母親極有可能在弗羅斯特，我說不可能，弗羅斯特裏怎麽會有人類？”

“貝林有什麽行動嗎？”

一聽到貝林, 卡洛琳積攢的怒氣終于釋放了出來。

“貝林！她肯定是得知我在坎貝奇夫人這學習禮儀, 她居然主動要求再度進修禮儀, 并且讓坎貝奇夫人教她早已抛棄的貴族禮儀。我看她不僅是要複古老貴族的禮儀文化, 還要提高現今貴族的禮儀标準, 今後嬷嬷教學生的時候可以說‘貝林小姐可是連老禮儀都學，你們學得這麽少還學得不樂意’。”

居遙感到不可思議，貝林在這個關頭不應該是對人類情敵出手, 穩固住和修瑞的婚事嗎？

難不成這個世界的貝林轉變了策略, 想要學習舊禮儀勾起年事已高的冷斯的青春回憶？

居遙不太懂，但大受震撼。

“你從哪裏得知的消息？确定不是貝林的障眼法？”

卡洛琳憤憤不平, “我對阿塔拉說我想繼續和嬷嬷學習禮儀, 阿塔拉說不行，嬷嬷有新學生了，貝林跟嬷嬷學，就連希倫都要湊個熱鬧，這應該不是假的。”

沒想到孩子般心性的希倫背地裏還有一顆守護老貴族傳統的心。

白誼安沒有出事或者是有出事的風險，居遙放下心來。

她走回自己的房間, 外邊的冷風從室內呼呼吹過，将窗簾吹得飄起。

居遙不可能主動開窗，往窗戶那邊一看, 金色的長發淩亂地被風吹起，坐在窗邊的希倫笑嘻嘻的，毫不狼狽。

“你不是學習禮儀去了嗎？”

“……”希倫的笑一僵，怎麽一開口就是這麽不解風情的話。

她輕輕嘟着嘴，“你不應該說一些浪漫的話，比如說‘美麗的姑娘，你為何出現我的房間？是在等待我嗎’。”

居遙領悟。

“我懂了，謝謝你為我提供素材。”

希倫躍下窗，拍拍雙手，轉身将大風吹入的窗關緊，拉上酒紅的窗簾。

“行吧，為你這個喜歡甜言蜜語的人類補充點說話的糖分。”

“希倫大人，你來這裏是為了逃課嗎？”

希倫聳肩，“小居遙，為什麽你就不能在我身上添加一些光輝美好的光環呢？逃課？這大概是你會做的事情。”

居遙努力挽回她的形象，“我從不逃課，只會在後排不聽課。”

“好好好，我來找你是要跟你道別的，可不要想我哦。”她朝居遙抛了個媚眼，濃密的睫毛卷翹，勾出了一個和諧的弧度。

“再見。”居遙朝希倫招手，“我會想你的。”

“總算是聽見了一句好話。”希倫對這差強人意的話作出評價，“不過聽起來像是要趕我走。”

“怎麽會？希倫大人來找我是想要和我分享貝林小姐的事情吧？現在你們可是同學，學得怎麽樣？今天的內容有沒有學會，難不難？老師布置作業了嗎？你們同學間相處得怎麽樣？學習壓力大嗎？什麽時候考試……”

希倫這下是真真體驗何為居遙的不敷衍。

“不要提這個，煩死了。”希倫來了氣，“什麽狗屁禮儀，我年輕的時候都不學這玩意，現在……不對，我也不老。”

希倫在屋內走來走去，“我是想對你說，早點離開這裏。”

“為什麽？貝林懷疑我了嗎？”

“不是。”希倫忽然壓低聲音，“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當然我也不确定真假。”

居遙湊過頭。

“冷斯大人就在斯諾老貴族區。”

“什麽？”居遙趕緊問道，“她什麽時候來的？”

“有一段時間了，自從安德被刺殺後，我親愛的姐姐大人就沒有回到弗羅斯特。”希倫突然蔫巴巴的，垂下頭，“姐姐大人她一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居遙摸摸耳後，怎麽這麽倒黴，只要到血族就可能和傳說中不願意踏出弗羅斯特的冷斯大反派有見面的機會。

等等。

克裏斯托堡是冷斯的城堡，假如說冷斯要來斯諾，極有可能會前往弗羅斯特堡。

居遙開始籌劃下一個跑路地點。

還是南部海島好，熱是熱了點，總比冷更能适應，畢竟那還有空調，這裏壓根就不會有正常的溫度出現。

希倫像貓一樣的眼睛注視居遙，笑眯眯着，“你來斯諾，有經過黑森林嗎？”

“經過了。”

“那你有在裏面遇見什麽嗎？”

居遙拍了拍希倫的肩膀，“沒事的，沒有狼人，沒有獵殺獵物的老貴族。當然，如果你要看古典大美人或者是會變成美女的野獸，也沒有，有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希倫嘴角抽了抽，“好吧，我還以為你會遇到一個同類。”

“同類？”居遙疑惑，“你們血族的傳說花樣真多，這又是什麽睡前故事。”

“一個人類。”希倫輕笑，綠色的眼睛如同一潭山林間的碧池，更像一灘長滿綠藻的死水，“沒見到就算了，反正也不重要——一個早就該死掉的人類。”

她又笑了笑，眼裏恢複成往日的俏皮靈動，“如果你真去到那的話，可能會看到一個被囚禁在城堡裏的家夥。”

“哦？”

“那可是一個美人。”希倫感慨，“不過你可不要抱着這個念頭過去，黑森林是很危險的。”

居遙受教地點點頭，“我懂。”

·

居遙在阿塔拉的城堡內混吃混喝了三天。

卡洛琳苦心鑽研禮儀，據仆人小姐姐所說，這簡直不可思議，卡洛琳小姐竟然不是在研究新的魔術。

在這幾天，居遙成功把阿塔拉精心選拔的仆人小姐姐變成了話唠。

小姐姐叫作娜麗塔，曾經當過軍人，後來受重傷退役，雙腿是金屬制成的假肢，一只眼睛失明，她視阿塔拉為最高的崇拜對象。

娜麗塔說阿塔拉親王近日工作忙碌，需要将修瑞少爺經手的方案政策計劃等重新檢查一遍，還有一堆武器專家的研讨會要參加。

盡管目前在城堡工作，娜麗塔有讀研究生的計劃，沒有事情時都在看專業課本。

居遙這種鹹魚被娜麗塔求學的鬥志感染到，奇跡般萌發想要提前返校學習的念頭。

“娜麗塔，你說得對，在這個時代，提高自我才是最重要的，不該好逸惡勞。”居遙一番雄心點燃，躺在柔軟舒适的沙發上的她想要起身，發現整個身子都陷入羽絨芯的沙發內，舒服到不想起來，便依然睡着說道，“我該杜絕美色/誘惑，開學後我就要好好學習。”

娜塔莉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腰板如竹挺立，正視前方，與居遙的懶散大不相同。

雖然不該打擊掐滅他人奮鬥的火焰，但娜麗塔始終覺得由居遙說出這些話總是有幾分古怪。

是否認真學習她不确定，那句“杜絕美色/誘惑”的真實度，怎麽就為負呢？

在居遙說出有違個人形象的勵志誓言時，持否定看法的還有冷斯。

冷斯這幾天返回弗羅斯特，一來到阿塔拉的城堡，果不其然，小人類在這個地方混得如魚得水，樂不思蜀。

完全就是忘記了曾收留過自己的克裏斯托堡。

‘忘恩負義的小人類。’

‘把具有裝飾性質的壁爐燒了之後就溜之大吉，破壞大廳完美無瑕的裝扮，離開多日，言語間一點都沒有對冷斯親王感激。’

沒有阿塔拉、卡洛琳、貝林等雜七雜八的家夥在，還能勾搭到以遵紀嚴明聞名的、阿塔拉親自挑選培養的女仆。

真是任何一位都不放過。

冷斯有理由懷疑居遙在沒有人類或血族的時候，會對那只黑紫色的妖貓下手。

幸好仁慈的冷斯親王用謊言救下了妖貓的清白。

小人類和那個名為娜麗塔的女仆非常有聊天的興致。

好色的小人類嘴上說要杜絕美色，實際從開始到現在，四小時十二分，小人類誇贊娜麗塔的美麗二十三次、聰慧三次、勇敢十五次、勵志二十五次、心靈手巧一次、善解人意三次。

明明眼裏只有美色。

‘該把這個人類攆走，留下她只會教壞老貴族們。’

這個人類不該待在老貴族區，當然也不該待在斯諾和其他血族領域，不管在哪，小人類都是一顆危險的毒瘤。

驅逐回人類聯邦？

小人類一定會到她口中的南部海島地區享受堕落的人生，這根本不是在驅逐，無法達到懲戒作用，只會讓小人類變本加厲，對更多無辜平民下毒手。

綜合考慮，這個小人類該償還價值百萬的裝飾性壁爐後才能得到思想改造。

城堡內的一位不速之客打斷了歡聲笑語。

冷斯對修瑞的到訪十分滿意，這個令她失望已久的兒子總算做了一件讓她稱贊的事。

“居遙，我帶你離開。”

“去哪？”居遙眨着大眼睛。

“你的家鄉。你不要在斯諾待太久，越久就越有危險，現在我護送你回聯邦首都，不會像上次一樣有危險的。”

他長得劍眉星目，身材高大，臉上是掩不住的關心之色。

修瑞似乎有些着急，一副關心則亂的模樣。

‘修瑞比一百年前愚蠢了不止一星半點，沖動魯莽，光是這神情，就不像是冷斯親王親手教導出來的。’冷斯收回了對修瑞的誇贊。

她盯着居遙，這個在思考的小人類，會不會和修瑞一樣犯傻。

居遙抱歉地開口：“我不太想回去。”

‘小人類總算是做出了一次聰明的選擇。’

居遙神情嚴肅，擡頭看向面前的男子，“因為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麽事情？”修瑞閉了閉眼，蓋住了失落，語氣卻聽不出異樣。

“我和一個人有約。”

冷斯眉心微動，看來小人類還記得要找冷斯親王。

“是……誰？抱歉，我不該多問。”修瑞說道。

居遙雙手掌心朝上，指向坐如松的娜麗塔。

“當然是我親愛的娜麗塔，我們要去逛街買東西。”

修瑞在空氣間嗅到了一股鋒利的殺氣。

他警惕打量周圍的裝扮，盡他最大所能都感受不到任何異樣。

是錯覺嗎？

娜麗塔腼腆地低下頭，下一刻又責備地看向居遙，仿佛在質問——你方才不還說早點回聯邦開始備考研究生的嗎？

修瑞暫時不理方才的詭異。

“那……你最好不要離開阿塔拉的城堡。”

·

居遙和娜麗塔一路從客廳聊到了居遙房門前。

她們還在門口樂此不疲地探讨明日出發前的準備。

“晚安。”

“明天見。”

在門口磨蹭半天的居遙終于打開房門。

門推開一半，居遙放在黃銅把手上的手一頓。

緩緩将門打開，居遙連門都未關，身子一轉，視線迅速捕捉到窗邊之人。

酒紅色絲絨窗簾未拉，窗前倚着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她面目冷清，卻并非全是冷漠勿擾之意，像月下霜華，在冬日的冰天雪地中覆上層淡淡柔意。

玻璃窗外夜色濃郁，黑暗無光，襯得銀色長發潤澤光亮，熠熠生輝。

室內只開了一盞居遙走之前未關的門口小燈。

光線只覆蓋了半徑三米左右的範圍。

居遙摸到一排按鈕，全部按下。

室內登時明亮起來，中央天花板的單層七頭吊燈照亮室內。

光線隐沒在夜色中，屋內位置寬敞，冷斯站在靠牆窗邊的位置，正是光芒稀稀照落的地方。

就像瀕臨在光芒微薄之地，往後會深陷無盡黑夜。

她看向冷斯，冷斯淡淡看着她，眼眸平靜，身體一動不動。

居遙朝冷斯揚手，“好久不見呀美人，你站在黑暗的盡頭處，走前一步就是光明，是在等我陪你出來嗎？”

說着說着，居遙走到了冷斯身前。

她的赫盡美人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有多大變化。

只是美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像是在責備她。

居遙低頭查看娜麗塔準備的着裝，不說優雅，至少有進步。

冷斯走向一張椅子，坐下。

這個小人類的态度勉強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