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但我沒付錢

包廂裏拉着厚重的窗簾,日光照不進來。謝清呈醒來時,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了。他只覺得渾身酸痛,意識模糊,過了好一會兒,昨晚那些可怕的記憶才像車禍現場一樣狠狠撞入他腦內。他昨晚是被…… 謝清呈雙目赤紅,他有那麽一瞬間堅信自己是太累了,做了一場噩夢。

他甚至閉上眼晴了一會兒,然後再睜開,內心微弱地希望自己還躺在醫科大的宿舍裏,或者是陌雨巷的老宅裏。

但是都沒有。奇跡沒有發生。

他還是躺在這間散發着淫亂氣息的會所休息室,躺在連被褥都掉了一半在地上的大床上,身上未着寸縷,狼藉不堪。賀予已經走了。

謝清呈睜着猩紅的眼,強撐着身子想起來,結果下身傳來一種令他頭皮發麻的劇痛,他又重重地跌回了床上。賀予唯一幹的人事,是他最起碼戴套了。

現在謝清呈在床上稍微撐起身子,就能看到幾個用過的避孕套被扔在床墊上,裏面的內容讓他屈辱到連指甲尖都泛起了恥辱又憤恨的紅。

是,他是對賀予有歉疚感,他是覺得自己從前太過無情,從未把賀予放在一個能夠和自己對等交流的位置上看待。

在發生這件荒唐的事之前,他已經想要和賀予重新建立一種新的關系,是和醫患無關的,他和賀予之間的關系。

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一個少年産生長久的羁絆但在賀予不假思索地把手伸給他的那一刻,謝清呈爹性十足的內心終于被觸動了。

他在那一刻發現,也許有的事情真的是他做錯了,少年只是年輕,感情并不會比任何一個人來的薄弱,不管如何,他當初也許不該采取那麽決絕的方式離開。他想只要賀予能夠寬宥,這一次,他願意陪他很久只要賀予需要,只要他還能夠。但賀予卻犯下了一個完全在謝清呈想象範圍外的畜生事。謝清呈死也接受不了。

一個直男,把另一個直男給睡了。

而且一晚上做了多少次,床上的套子就可以說清楚更可怖的是昨晚自己還因為藥酒的原因,最後居然那麽失态的,像瘋了一般趴在床上被幹的流水,甚至被操到了反複高潮最後張着腿連射都射不出來了,後面卻還在瘋狂地吮吸着賀予的性器,被他幹的腰都在搖晃一想到這些情景,清醒過來的謝清呈簡直恥辱欲死,惡心欲吐。

他把手擡起來,架在眼前,遮住了,忍了好一會兒,沒有忍住,擡手砰地雜碎了床頭櫃上的燈。

賀予最後操的爽了,是把謝清呈手上的拘束帶給扯斷了,謝清呈手腕上到現在還紅痕未消。

謝清呈想,幸好賀予走了,如果賀予還在這裏,自己保不齊會做出什麽精神失控的事情來。他都快被賀予弄瘋了。

“叮——” 和衣物一起被扔在地板上手機響了。謝清呈煩的要命,沒打算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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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鈴聲無體無止地響了下去,一個接一個。好像不把他從這性事的墳裏挖出來就誓不罷。

謝清呈怒罵一聲,還是撐着酸痛的身子,勉強夠着了手機,拿來一看。是陳慢打來的。

“哥。”

“什麽事。” 陳慢吓了一跳:“你嗓子怎麽這麽啞?”

“……”

謝清呈深吸了口氣:“你有什麽話要說就說,沒事我就挂了,我這兒有事。”

陳慢忙道:“家裏出了點狀況……”

謝清呈因為昨晚的事情受了太大刺激,心跳的厲害,身子一陣一陣發虛,這時又聽到陳慢這句話,冷汗都出了一背,攥着手機的指節泛着青白:“發生了什麽?”

半個小時後,謝清呈穿着皺巴巴還帶着酒漬的襯衫出現在了會所大廳。

他一開始連站都站不起來,下床時腿是軟的,一動就能感覺到陌生又可怖的鈍痛。謝清呈攥着床頭櫃角,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極恨而極恥。

出包廂前,他非常艱難地在淋浴房裏沖了個澡。他一貫雷厲風行,做事從不拖泥帶水,但他現在穿一件衣服都要花很久,重新套上西褲時更是痛到面色慘白。

他深吸了口氣,強打起精神,佯作沒有發生任何瘋狂失控的事情,白着臉,從包廂內走了出去。

這會兒他幾乎是咬着牙在走路的,耗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腰杆挺得像平時一樣直。

但會所的工作人員看到他,還是吓了一跳。

謝清呈的皮膚太蒼白了,像是一縷夜色裏走出來的幽魂,輕薄如紙。

“先生…您……需要什麽幫助嗎?”

謝清呈:“不需要。”

“那先生請您把昨晚的賬結一下吧。”

“………”

謝清呈以為自己聾了。

“先生?”

“……”謝清呈爺們慣了,被上了一整晚并不能改變這一點,盡管他覺得賀予真是家太無恥了,但他付錢就付錢吧,這是大老爺們該做的。

他于是鐵青着臉:“好。我付。”

“那先生請問是刷卡還是……”

“刷卡。”

“請和我來服務臺。”

服務員噼裏啪啦在電腦上一頓操作,拉出一份單子。

謝清呈習慣性地問了句:“多少?”

賬單遞過來,服務生畢恭畢敬地:“昨晚包廂的消費一共是168萬。”

“………………”

謝清呈抽卡的動作停住了,他拿過賬單看了眼,上面的天文數字讓他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也出了問題。

确實是,168萬。

昂貴的酒水費,服務費,房費,損毀物品賠償費。

謝清呈擡起手扶了一下額頭:“……我去打個電話。……有煙嗎?還要一件幹淨衣服。”

168萬的賬單都已經挂上,謝清呈徹底自暴自棄了,再添些消費也是九牛一毛。

借用了盥洗室換上了服務生給他拿來的襯衫,謝清呈靠在流理臺邊,用顫抖的手敲了根煙出來,垂了睫毛打上火。深深地吸了口,而後撥通了那個他此刻恨不得殺了的人的電話。

如果他有錢,他寧願自己支付這些錢款,可惜他拿不出這離譜的168萬過夜費。

168萬……

真是個吉利到喪心病狂的數字,他被賀予上了整整一夜,敢情他還要支付168萬的酒水費服務費和房費?

他要了什麽服務?按摩棒服務嗎?!

這畜牲還他媽的就這麽跑了。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候再撥…”

謝清呈眼裏拉着血絲,暴躁地摁滅了通話,又去點賀予的微信,用力輸入幾個字符,然後點了發送鍵。

沒想到微信立刻發出了提示音,賀予居然秒回。

謝清呈頓了頓,還是陰着臉把正準備扔一邊的手機拿回來,定睛一看: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謝清呈:“………………”

鮮紅的驚嘆號映在謝清呈倏然睜大的眼睛裏,謝清呈不可置信地瞪着屏幕看了半天,以為自己眼瞎了。

賀予把他拖黑了?

謝清呈低低“操”了一聲,嗓子啞的冒煙。

賀予居然、有臉、把他給……拖、黑、了?!?!!

得虧謝清呈不玩某些社交軟件,不然他就會意識到賀予的行為很像當代某些特別無恥的青年,就是約完炮之後秒删對方聯系方式的那種。

但這也并不妨礙謝清呈急怒攻心,畢竟他覺得再怎麽說,昨天這麽惡心的事情發生之後,要删也是他删賀予吧?

輪得着賀予拖人嗎?

謝清呈很少有非常失控的時候,但他此時啪地把手機往池上一扔,擡眼時鏡子裏的男人兇狠的就像一頭被逼入絕境蹂躏過的雄獸。

“賀予……!!”

另一邊,賀大少爺是真把付錢這事兒給忘了。

他這會已經沒那麽瘋了,酒帶來的效果也下去了,但他的心有點亂。

他早上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趴着睡着的,可感覺又有點不對勁。視野一聚焦,就近距離看到謝清呈狼狽不堪地躺在他床褥間,而自己整個人伏在謝清呈身上,臉貼在謝清呈頸窩邊過了夜。那姿勢就像一只傷痕累累小龍,遠渡重洋飛了太久,終于找到了溫暖濕潤的巢穴,小龍一路飛得又累又渴又孤獨,終于汲足了水,在新窩裏咂巴着嘴縮起翅膀,蜷着尾巴心滿意足地睡到天明。

可醒來之後的小龍就怔住了。然後昨晚那些破碎瘋狂的記憶就像雪片似的狂湧着回來。

賀予覺得自己十多個小時前一定是被魇了,被鬼上了身,那59度梅恐怕不是酒,是一杯迷魂水,兩口不恐同。不然他怎麽能幹出這種瘋魔的事情還那麽激烈那麽激動?這可是個男人!

他把一個男的給……

賀予低頭看着謝清呈的臉,掰過來,手指摸那血淋淋的嘴唇。

謝清呈在昏迷中似乎感受到這種觸碰,嘴唇微微顫抖着,人又像被揉皺的一頁薄紙,慘白,紙面上還落幾點朱砂。這樣一張英俊硬朗,與女人毫無關聯的面龐……

賀予端詳良久,心裏有着說不出的感受。

荒誕。

瘋狂。

厭憎。

可血肉竟還深埋于斯,未曾于墟場抽退。他看着他,就像惡龍看着石床上獻祭的人類——龍厭憎人,本該把人驅走,或者一口活吞的,絕不該和人瘋到床上去。

他現在就像逐漸從瘋魔中回過神的異畜,打量着自己鑄下的罪孽,眼珠子裏映着這個被自己折磨到堪稱殘損的人類。

他平日裏惡心同性戀惡心得要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當時真是氣暈了還是喝暈了?哪怕再暴力,再狂躁,他也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在這個男人身上發洩出來。

他的病讓他從心髒開始就是發麻發冷的,這會兒更是如墜冰窟,他從床上坐起來,看着滿床的混亂,腦子裏揮之不去都是謝清呈纏着他的身子在他眼眸之下痛苦與欲望交織的樣子。

他竟然真的這麽做了。

賀予心緒冰冷,麻木地盯着謝清呈昏迷過去的臉龐看。

他怎麽就……

他腦內既翻湧着報複過的刺激,又浸透着瘋過頭後的冰涼。

他覺得很不适應,但又感到一口惡氣終于出了,謝清呈這是咎由自取。誰讓他騙他?誰讓他騙了他七年又四年……

于是他一面惡心着。

一面,又在心裏悄無聲息地綻開一朵惡之花。

他忽然覺得自己為這一場瘋狂的,罪惡的糾纏,應該留下些什麽作為紀念。

畢竟這是他的第一次。而且這之後,他就不會再想看到謝清呈的模樣了,相信謝清呈也同樣恨他入骨,不會願意再見到他。

所以他想了想,最後從蛇蛻般糾纏在一起的衣物裏,翻出自己的手機,對準了這個還昏迷不醒的男人,拍了幾張他睡熟時的照片。

而此時此刻,賀予就看着那些床照,看着謝清呈睡着的樣子。照片裏的謝清呈顯得很虛弱疲憊,嘴上還有明顯的破痕咬痕,一眼就能看出他睡之前和人做過什麽事。而且還是弱勢的那一方。

賀予盯着,殘暴麻木的腦內,不停回放着謝清呈昨晚在他身下的破碎模樣。

還有謝清呈那幾聲沒有克制住的沙啞聲音。

賀予心裏冷涼地想,什麽性冷淡,昨晚他在他這裏失了幾次?果然謝清呈的一切都是裝的。

但不知為什麽,血卻又有些熱。

正出神,手機進了電話,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

“……喂。”

電話那頭傳來那個昨晚上還低啞地叫的很好聽的聲音。

此刻卻像霜雪一樣冷。

“賀予。”謝清呈說,“你他媽還要臉嗎?!”

十幾分鐘後,上完人就跑的賀予驅車回到了空夜會所。會所的高頂大門打開了,服務生低頭迎賀先生進來。

賀予看上去和平常一樣,幹淨,簡練,紳士,有禮。标标準準的楷模風範。

絕不會有哪個人能把他和亂搞男人這碼子事兒聯系在一起。

賀予一進大廳門,杏眼一掃,就掃到了立在服務臺邊,臉色極其蒼白難看,但居然還能腰細腿長筆挺站着的謝清呈。

就如同賀予看起來像個知書達禮的書香門第溫柔客一樣,謝清呈瞧上去也不像剛被一個少年折磨了整整一夜。

他已經換了件雪白的襯衫,頭發洗過梳過了,大哥的氣質和賀予從前看他的時候一樣,鋒利寒冷,似一把刺刀。

賀予的目光将他由上而下打量。

這兩人的關系畢竟不一樣了,不幹淨了。

賀予此時看他,那眼神就好像能剖開謝清呈工工整整的外衣,看到底下的血肉肌骨。好像謝清呈根本就沒穿衣服。

謝清呈則在瞥見賀予的一瞬間,血壓就上來了,只是因為在人來人往的大堂,他不想鬧得人盡皆知,因此才硬生生克制住了要把賀予踹死捅死的沖動。

“賀先生,這是您昨晚消費的賬單。”

服務生把單據遞過來。

盡管深谙這個行業的服務禮儀,但今天這事兒還是太詭異了,服務生小姐姐在電腦上核包廂消費時,看到跳出來的一項一項內容都覺得觸目驚心,啊……敢情這是把整個包廂都給砸了啊……

打架了嗎?

肯定打架了。

但再往下一看,又看到了房間裏的潤滑油也在單子裏,避孕套也不例外,小姐姐就又震撼了一把。

打完又把人睡了?

這真是缺了血德了啊!!

她被激發起了母性的同情心,把賬單遞給賀予的時候,聲音都軟了八度,充滿了同情的意味。

對,她同情的對象居然是賀予。

賀予看起來太漂亮了,雖然個子高,但穿着衣服時瞧來颀長,俊秀,眉目間別有一番讀書人的斯文爾雅。

不像謝清呈,人都不舒服到快撐不住了,臉上還能端着副冰雪凜冽的模樣。

所以服務小姐姐竟然誤以為那些套全是謝清呈用在賀予身上的。

她想,謝清呈這麽帥,一定是個吃軟飯的,吃完軟飯,把賀少折磨了一晚上,回頭他還要把賀少叫來刷卡。

真太不要臉!

賀予結付完畢,小姐姐鞠了一躬,大着膽子用鼓勵的眼神看了賀予一眼,然後用職業素養拼命克制住想要翻謝清呈這畜牲一個白眼的沖動,扭腰踩着高跟鞋走了。

大廳休息大轉臺邊,就剩下了賀予和謝清呈兩位。

賀予:“……”

謝清呈:“……”

得虧這二位大爺都是在人前要臉的心态,這才不至于在會所大堂和對方因為昨晚的事吵起來。

大堂的福祿噴水簾嘩嘩地流淌着,成了兩人靜默對視時的背景音樂。

謝清呈在雙目赤紅地盯着賀予。

賀予那張臉龐雖是人模狗樣,可眼睛裏卻透着一股子除了謝清呈誰也留意不到的瘋勁。

那種瘋勁好像在和謝清呈無聲地較勁,好像在渾不要臉地說,是啊,我做都做了,從此往後我也不打算與你再相見,你能把我怎麽樣?

最後是謝清呈站了起來,在旁人眼裏,謝清呈依舊是挺拔的,來去如風的。

但賀予卻看出了他步履間的一絲顫抖。

謝清呈走到賀予面前,步步沉重震心,眼神極其駭人。

賀予心裏居然有一瞬的發怵,竟又有了想轉身就跑的沖動。但他随即又覺得這種沖動太荒唐,那是謝清呈從他幼年時就帶給他的壓迫力,到現在居然還刻在DNA裏,會偶爾作祟。

他立刻把這種毫無必要出現的幼年陰影揮掉了,并發誓一輩子不會讓任何人,尤其是眼前這個人知道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念頭。

賀予冷靜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片刻後,他反而笑了,輕聲慢語地:“謝哥,您現在,是不是恨到想要殺了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謝清呈:(無情嘲諷)聽說昨天那一章後有人因為“放我進去”這句話而被嘲笑了一整天。

謝雪:誰呀?

陳慢:誰呀?

賀予:……誰、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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