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真香
兄妹倆相依為命,在賀予面前走了。
他和哥哥鬧翻,和妹妺也沒好結果。
賀予陰沉了很長一段時間。
盡管他不願意承認,但他好像和其他人從來都沒有太緊密的關系。甚至連和他的父母,弟弟,都淡得像是白水。
只有謝雪和謝清呈,曾與他來往最深。
他好像連在歐洲時,都沒有現在這麽不适應過。
因為那時候謝雪只要生謝清呈的氣,就會找他打電話,小小地吐槽謝清呈的獨裁專制,兩人一起開着玩笑說一會兒,賀予心裏的某種塊壘,好像就能在這種對話中被慢慢宣洩掉。
實在悶得慌的時候,他還會發個僅謝家兄妹可見的朋友圈,佯裝頭疼腦熱。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發此類消息,謝清呈就一定會出于職業本能,回他一句“吃藥。” 然後他就可以理成章又無比高傲地回複“沒事。” 那他的內心就更痛快了,神經病都在短期內不治而意了似的。
但現在,都行不通了。
賀予開始在這樣的寂寞中,習慣于上網搜謝清呈各種的消息,真的假的他都看。
他發覺自己雖然是個黑客,但卻遠沒有那些網友那麽會喪病地扒人。他居然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如謝清呈讀初中時居然經常打群架。
比如謝清呈父母去世後,他居然曾經休學過一陣子根本不回家,妹妹也不管,好像獨自去了燕州,同學聽說他還在那時候好像去過什麽夜總會鬼混,後來出了點事,不知為何大半年都音訊全無。
當然還有一些一看就很假的,說謝清呈爸媽是黑警,謝清呈其實是黑幫老大。
除此之外,事情還越演變越離譜了,謝家兄妹的各種私人信息被洩露得越來越厲害,謝清呈的照片也越來越多,那天在陌雨巷外被人拍的,走在路上被人拍的,和謝雪吃路邊小店被人拍的…… 甚至還有從他同學那邊弄來的校園照。照片上少年謝清呈側着臉,神情嚴肅,看得出從小就不怎麽愛笑。
賀老板把這些照片一張-張地全部保存下來笑納了,作為友情回報,他把那些人的信息端一個一個都黑掉,還設置了一個在線木馬。言論上的事情他沒興趣管,但只要傳播謝家兄妹的照片和私人信息,他就讓對方電腦癱瘓手機死機。
愛德華賀予為此編寫的病毒程序指令是:傳播此類內容設備格盤,發布此類容設備程序全啓,直至燒掉電板。
沒人能在互聯網信息領域和他撒野,他是在國際排行前五浮動的大黑客,甚至在技術上長占過第一,因為他不犯案,不鬧事,只是黑着玩,才于暗網綜合排在前五。
但毋庸置疑,他在這方面手段堪稱恐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沒一個能和他真正實力對打的哪怕廣電塔案的那個黑暗組織高價雇傭的黑客都只能被他碾壓當時他們手裏有正版設備還能被賀予用盜版不完全設備攔截,要不是後來用了視頻分散他的注意力,可能最後他們只能跪下來哭着管他叫 Edward 爸爸。
只要進入信息領域,那就是賀予的天下。
但黑客老師的尊嚴沒能維系太久-對,計算機系統安全是沒人玩的過他。
可他沒想到網友的言論有時比他的技術更缺德——賀予幹幹脆脆斷掉了所有傳播鏈後,再刷微博時,突然看到了這樣一種說法:“大家發現最近那個病毒了嗎我們發現了問題,好像只要傳過謝清呈私人信息的都他媽中招了!謝清呈是不是個黑客啊! “太可怕了吧這個男的。”
“我感覺應該不是他,但肯定是他身邊有人。”
“肯定有人啊!之前廣電塔不也是黑客作案嗎?謝清呈肯定和頂級黑客有關系,你看現在網上幹淨淨,一點他的私人信息都沒了。
“天,那謝清呈還挺有手段的,沒準是他哪個小情人幹的,之前不是傳他是 gay 嗎?黑客多半都是年輕男人搞不好就是醫為這個他才保護他,他小老公看不得他被肉。” 賀予:“……”
他本來想當沒看到的。
網頁都已經退出去了,想想又不甘心,還是返回去在那條“小老公”的高贊微博下面回複“放你媽狗屁。” 恨恨地點了出去。
他才沒有保護他,謝清呈那樣欺騙他,看不起他…他還剛和謝清呈吵完架,被他和他指着鼻子罵成那樣,他又不犯賤,為什麽要幫他?
他也不是謝清呈小老公……這什麽惡心稱呼。
賀予心又堵了。
他覺得自己被刺痛了。
實話說,他确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費這個心思,做這樣的事情。
而且他最近依然常常想起那段床事。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腕,上面隐約還有當初文身失敗後的傷疤,淺淡的褐色。
謝清呈手腕上也有文身,細瘦的字體繞在腕上像鏈子像蛇。
在謝清呈難耐地反抓住床單時,他曾扣住過謝清呈的手,兩個人的手腕厮磨相蹭,十指熱汗涔涔地交扣時,那文身仿佛要把他們的手緊繞在一起不離分。
賀予又被自己惡心到了,他搖了搖頭,打開抽屜吃了顆藥,開始思考有沒有什麽地方可以讓他洗個腦催個眠,把這段記憶給删掉。
真是太荒唐了…… “媽呀,累死我了。”這個時候宿舍門忽然開了。
回來的室友是年紀裏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人生追求就是死在姑娘們的溫柔榻上。
而以他最近一天據說約炮三個網紅的勤懇程度來看這個目标顯然已經在不遠處向他招手微笑了。
“真見鬼,新認識的那個漂亮姐姐如饑似渴,欲求不滿,我腰都折了她還嫌不夠,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大吃頓生蚝補補,兄弟們,你們快看看我這面黃肌瘦的樣子,唉,遲早精盡人亡啊!”
打游戲的胖仔從厮殺中勻給他一大白眼:“媽的,凡爾賽啥呢?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花花公子美滋滋地對着宿舍的落地鏡自照:“哎呀,好累啊,明天還要再約一對姐妹花呢。” 胖仔罵人:“花個屁!你沒得花柳病真是中國醫學界+大未解之謎之!” 兩人一個笑嘻嘻,一個罵咧咧,唇槍舌劍好一番,向來不太愛參與到這種話題中的賀少忽然咳了一聲。
胖仔和花花公子對視一眼,都以為賀予對他們倆這種粗鄙的談話有意見,于是不吭聲了。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賀予放下書,想了想,回頭望着花花公子,那瓷白的臉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意圖:“我問你一件事好嗎?”
“你、你說。” 賀予優雅地翹着腿坐在椅子上,膝頭放着一本英文精裝《夜莺頌》,問的卻是:“你有沒有試着約過男人?” 這也難怪對方一愣,半天緩不過神來了。
傻了好久才回答道:“沒有,開玩笑,我純直男,純的!純直男就根本不會約男人。”
“賀予繼續問,語氣更溫柔了,甚至溫柔的有些可怕,“那純直男做夢夢見男性,你聽說過嗎?”對方又愣了愣,然後在賀予和善的注視下果斷道:“沒聽說過,誰啊,太搞笑了,這人肯定 gay。”
…… “賀予我和你說,如果有直男告訴你,說他夢見過男人,你萬記得提防他,這年頭這種傻逼深櫃太多了?你怎麽了?什麽表情?” 賀予淡淡笑了一下,垂了翹睫毛:“……沒事。沒什麽。” 無人窺見他眼底之色,似地府陰森。
賀予想,這花花公子的話也是不能信的,每個人都是特殊的,花花公子第一次開不是在一個男人身上所以他當然不懂。
可是讓他心情沉郁的是,他最近想要再一次感受那種瘋狂快意的欲望越來越強,夢到那一晚上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每次醒來,看到一片極致刺激後的罪證。他都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少年初嘗禁果,血熱氣盛,開了就容易上瘾,容易欲罷不能。
謝清呈是他第一個經歷過的人,所以他本能地會标記這一具身體。會習慣于回想那一夜的事情。
他這樣說服自己,每個濕熱的早晨,他醒過來,在學校發的枕被躺着,拉起遮光簾。
他着嘴唇,在宿舍床上,想着謝清呈剛毅修長的身,驕做在黑暗混亂的夜色裏,想着他們如雨季的獸,深陷在淩亂濕的交頸間,他回憶着當時的滋味,然後在室友的鼾聲中悶頭大汗,對着謝清呈的照片,将自我無聲而激烈地發洩。
而這之後的賢者時間,他又會無比的後悔,甚至入自我厭惡。
賀予想,自己真是瘋了。
他就這樣沉溺于堕落中,有一天,男生居然還覺得男人的照片不夠看了——畢竟當時拍的就只有一張半身照,幾張臉部特寫,雖然吻痕生動,但其他部分得全靠回憶和想象,确實不能讓人一直滿足。
于是他拿起手機,打開了黑名單,遲疑片刻,點開了謝清呈的頭像,想看看謝清呈最近發了什麽消息沒有,來點新鮮的。
結果他發現謝清呈把朋友圈給關閉了。
男人的朋友圈只剩一條淡色的線,仿佛謝清呈在不悅時,在性壓抑時,那薄薄的,緊抿的唇。
“賀予伸手觸摸那一道線,眼神危險。
這世上沒有賀予想要破解卻解不開的社交軟件,沒有他想看卻看不了的狀态內容。
網友口中的保護謝清呈信息安全的“小老公”,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動手花了不到半分鐘,就無恥地攻破了謝清呈的微信屏蔽。
可黑客技術施展之後,踏入謝清呈的朋友圈,“小老公”晃晃悠悠也并沒有尋找到什麽值得一看的東西,謝清呈已經很久沒有發過動态了,最後一條還是一個校務轉帖。
對,這世上沒有他想看卻看不了的狀态內容一除非對方确實沒發。
賀予最後還是悻悻地關了手機。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一陣子,賀予戒毒似的,一直想要戒掉這種感覺。
可是就和瘾君子一樣,他的內心雖然告訴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身體卻受不了誘惑,感受過極樂便太容易複吸。
賀予為此還特意上了 P 站,浏覽了幾部異性片,試圖找回一點直男的自我修養。
但這辦法卻也無法奏效。
平心而論,P 站熱度最高的幾個女演員确實不錯,長的好看,身材曼妙,聲音也很好聽,可惜他直到審完所有高分片子都還很冷靜,甚至還就着女演員的表演,慢條斯理地喝完了一整杯現磨咖啡,就像個無情片員。
他經歷過的真實,并不是屏幕裏那樣的。
那一晚的記憶,概括起來就是濕熱,瘋狂,爽。
他以前從來不知道謝清呈這男人看着挺高挺強悍的,但腰卻那麽細瘦,他手一握,就生出一種會把謝清呈握碎捏壞的刺激感。
謝清呈又是容易留的皮膚體質,手腕上一道勒痕,繩子解了好久,竟也是消退不掉。
還有謝清呈的聲音,澗中泉聲似的,很輕,卻能穿石,賀予那麽硬的心,生生地被他那低沉沙啞的男性嗓音鑿了一個缺口,熱意汨汨地往外湧流。
賀予之前從來想象不了謝清呈這個樣子-這個冷銳悍戾,身上總是着烈性煙草氣息的純爺們,會失了神,亂了眸,瘋了般和他在人性的深淵泥淖堕落下去。
太熱了…… 所以每一次戒斷都是失敗的。
他戒不掉他。
賀予有幾次對自己發了氣,都氣到在賢者時間把謝清呈的照片删了,可一動情,他又忍不住利用黑客技術将之複原。複原以後他覺得自己實在太可悲,這就張臉,一個連腰都沒拍到的半身,漂亮是漂亮,談得上什麽刺激?再結合當時他“拍完兩散”的心态,這切居然煽情的仿佛是在與愛人離別前,纏綿後,留下用以慰藉欲念,永寄相思的清晨睡顏。竟是悵然更多。
可賀予偏偏就是在這悵然裏如此沉迷,沉迷到甚至有些刺痛了他高傲的自尊心。
他沒有辦法,他因那惑亂人心的欲望,受不了回憶的勾引,于是又想用枯槁的嘴唇狠狠吮吸上那蝕骨濁心的鴉片——一吸之下,那一晚的聲色頓時化成無盡青煙,将他的身子嚴絲合縫地包裏其中,成了他怎麽也掙脫不了的繭。
賀予覺得自己真是病得太重了。熱毒,瘾欲。誰能解?他心裏是清楚的。
但是那個人連一點鮮活的動态都沒有。賀予手中擁有的,竟就只剩那幾張黑暗裏拍下的,殘缺的豔和欲。還有從網友那裏搜刮來的,同時被他從整個互聯網端掉的一堆絕版照。
可惜網友上傳的那些照片都不算太好看,根本沒本人好看。
怎麽拍的啊?廢物們。
“小老公”對網友們很失望,煩的厲害。
人的阈值是會随着刺激不斷提高的。
終于,看得見摸不着的“網絡謝清呈”徹底滿足不了少年了。
男生躺在宿舍床上,開始後悔。他一想到謝清呈還沒停職的時候,自己只要開不到十分鐘的車,從滬大到滬醫科辦公室,或者是教室,他就能天天看到那個男人。
他就會莫名的有些懊喪。
他之前,是為什麽一直不肯去呢?
看一眼又不會變成同性戀,能讓自己舒服的事情,為什麽不飲水解渴?
他如果當時去了,就能看到那個和他在黑暗裏瘋過的男人,西裝妥帖一絲不茍地站在講臺上。那張曾經在自己耳邊發出過破碎低沉的喘息的嘴,在講述冷靜的言論和正經的知識。
賀予熬得睡不着。
終于,在又一個夜晚靠着想謝清呈釋放壓力後,開了草上了瘾的死處男驀地起身,再次把自己關進淋浴房沖了半天。
當他擰上宿舍的廉價淋雨蓬頭時,他慢慢地擡起頭,眼神很亂。
他想,再這樣下去不行。
解鈴還需系鈴人,只要他再多看看謝清呈現在的樣子,再和謝清呈多吵吵架,最好再被他騙一次,那他定就會和初見時一樣抵觸他,嫌憎他,覺得他身上的消毒水氣息難聞,恨不得離他遠一點。
對,一定是這樣的。
這是唯一的破解之法。
賀予想,他得再去會會謝清呈。
機會很快就來了。
校園劇《百态病生》經過一系列的補拍和後期制作,将在下周五被搬上學校的校內劇院。
那一天,劇院裏會安排滬大和滬醫科的學生共同觀看演出并且頒獎,而作為負責人之一的謝雪,她必然會參加這一次活動。
賀予打聽了一番,知道謝清呈也會來,連幾排幾座他都弄了個清楚。
謝清呈之所以會來這種熱鬧場合,是因為最近又爆出了幾個大社會熱點新聞,廣電塔的事已經從風口浪尖慢慢地降下去了,關注的人不再那麽多,滬大的劇院又很寬敞,上下三層,容納好幾千人,過程中又黑燈瞎火的,不太有誰會去注意他。
“你要訂座嗎?”替他打聽情況的學姐問他,“你是參演,你應該有 Vip 最前排的座位是不是?”
“我有朋友要來。”賀予說了個謊。
學姐:“哦……”
“麻煩您幫我留 B2230 這個位置。” 學姐自然很願意幫帥哥這個忙,很快地通過學校內部的票務系統,把校內劇《百态病生》首映的票子給賀予打了一張。
B2230 就是謝清呈後面的座位。
賀予拿着這張票,看着票上劣質打印機戳上的時間日期,心中默默地有了些期待。
等首映的那一天,他早早地就去了滬大校劇院,入了座。
等了很久,他前面的兩個座位一直沒有人。
電影已經快開場了,照燈一下子熄滅,封閉的觀影廳內只有幾個觀衆席上散出的手機幽光,片刻後,大銀幕亮起,廣告開始播放,五光十色的散光在黑魃魃的大廳內流淌。
這時才有人卡着點到了劇院內。黑暗中賀予看不到謝清呈的臉,只看到了他一個模糊的側影,但只要一個側影就夠了,他就能認得出來。
可令賀予沒想到的是,謝清呈并不是一個人來的。那個一直和謝清呈走的很近的小警察,竟也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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