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又好氣

這次賀予是臨時起意。

謝清呈被他折騰到不行,年輕男孩子是真的餓慘了,吃的又心滿意足,給謝清呈穿上衣服後還抱着謝清呈蹭了又蹭,親了又親,親到後來又有點火起。

如果不是後來有學校的電話打過來,問他在哪兒呢,電影播完要頒獎了,他百分之一萬會再來一次。

“哥,你去哪兒了,怎麽這麽久?”

謝清呈結束後疼得厲害,十多天前的那種感覺,那種難以言說的隐痛又在這一次像烙印似的,再次深按在了他的身上。

但比之前更難受的是那種身上的膩感,上一次賀予至少是全程做了保護措施,謝清呈事後除了疼倒也沒什麽更刻骨的不适。

哪裏像現在,他連走動時都會因為某種感覺,而白了臉色。

他一言不發地在陳慢身邊坐下,陳慢松了口氣:“這都快一個小時了,我差點要去找你。”

謝清呈坐在椅子上都是僵硬的,他的腰背挺着,繃直,不肯有半點松懈,更不可能讓陳慢看出他的任何不适。

但他什麽話也不想講,他的精神都快被剛才兩人那種瘋狂的,越矩的,不計後果的行為給整崩潰了。

“沒事。”謝清呈頓了一會兒才麻木地說,“你管自己看電影。”

陳慢點了點頭,但他目光觸及謝清呈的衣領,頓了一下,手擡起來——

“你要幹什麽!”

謝清呈現在是草木皆兵,盡管他根本不相信賀予說陳慢是個同性戀的事情,可他還是本能地把陳慢的手腕攥住了,用的力道很重,把陳慢都吓到了。

“哥……你、你領口處有一根頭發。”

“……”

謝清呈自己捉了,那頭發比自己的略長一些,想也知道是誰的。

他壓着指尖憤怒的顫抖,寒着臉龐,把那斷發丢了。

“有濕巾嗎?”

陳慢還真有,翻出來遞給了他。

謝清呈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幹淨了,仿佛那上面沾染過什麽病毒,沾久了會讓他渾身都爛了似的。他忍着強烈的惡心感和厭棄感,把那用完的濕巾丢了,閉上了眼睛。

電影已近尾聲,謝清呈返場後不到五分鐘,片尾和主創人員表就已經打了出來。

但是席還未散。

下面是頒獎環節。

滬大的各項評比是在學期中後階段就都出來的,通常都會在這種大型彙演的最後進行頒獎,除了校園電影制作的獎項外,新的學生會主席名單,獎學金獲得者名單,十佳優秀青年名單,也都會在今天揭曉。

當然,這些獲獎的學生自己,都早已經被老師通知到位了。

“被評選為新學生會宣傳委的是……”

名字一個個報過去,學生們依次上臺領獎,接受下面的掌聲。

“新學生會,男生會主席,經校方決定,是編導1001的賀予。請賀予同學上臺接受校長授勳。”

“……”

謝清呈就眼睜睜地看着剛才還在更衣室和他鬼混的畜生按要求在後臺換上了滬大的學生制服,白襯衫休閑西褲,衣冠楚楚斯文優雅地走上臺,笑着和校長握了手。

臺下的花癡女孩們還有一些花癡男孩們都在用力拍着巴掌,拼命抻起頭,想要更清楚地看到賀少那張品學貌兼優的尊容。

“我們賀予同學品學兼優,謙虛內斂,我們希望他作為新的男生學生會主席,能夠為同學們做出更優秀的表率,為母校做出更多的奉獻。”

校長把男生會主席的徽章給賀予別在了學生制服胸口。

賀予因為個子太高,校長又是個有點佝偻的老頭兒了,所以他很貼心,很謙和地彎了些身子,又在校長給他授完勳後笑着微微欠身鞠了個躬,睫毛卷長,眉眼溫柔。

“他好可愛……”

“而且好紳士……”

“又禮貌……”

謝清呈的心火從胸腔燒到了眼眶,他紳士?他有禮貌?他還可愛?

剛才在更衣室的是誰啊?是這位嗎?

賀予這邊還在接受校委諸如“謙虛有禮”,“質高德潔”的褒獎,獎杯拿了一個接一個,可除了謝清呈之外沒有一個人知道,就是這樣一個在萬衆矚目下言笑晏晏,風度翩翩的學霸少年,在上臺頒獎前的十五分鐘不到,還在後臺糾纏着一個比自己大了十三歲的男人。

那張兇狠深纏着親吻謝清呈的嘴,此刻正在臺上講着冠冕堂皇的話,嗓音溫柔質雅,贏得陣陣掌聲。

可十五分鐘前,這張嘴裏說出來的是什麽?

他還在親吻着謝清呈的耳根耳廓,什麽令人羞憤難當的肉麻話都往男人耳中送。調情的話說的粗暴又肮髒。

謝清呈還能感覺到那種餘韻,連最輕微的動作都能被毛骨悚然的濕熱折磨得難受欲死。

而那個把他弄成這樣的罪魁禍首,穿着最正經最妥帖的制服,胸口別着象征着學校最高認可的徽章,在臺上拿着話筒,斯文英俊,不疾不徐地演講。

謝清呈沉着臉看着他。

慢慢地,眼神模糊,他回想起了剛才在更衣室內發生的對話……

這一次,他确實是答應了賀予。

但其實最後讓他妥協的,并不是照片。

他只是從照片這件事上,診斷出賀予病的太重了,而且太難纏了,對他完全就是病态的雛鳥情結。

而謝清呈是很清楚自己活着的意義的人,他必須集中精力去完成他心裏藏着的那件事。任何人,任何東西,都別想攔着他的腳步。

他在那條無人知曉的路上,走的算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除了死亡,什麽困難都不可能阻擋他。

賀予對他的這種欲念,其實也是他的攔路石,很煩。所以他寧可答應賀予,随便打發他,敷衍他,答應和他繼續這種關系,哪怕自己對此一點興趣也沒有。

但至少這樣,賀予不會再浪費他的時間。

以前陳慢覺得謝清呈這個人恐怖,其實這是真的。謝清呈是真的恐怖。

陳慢覺得他不怕死,好像随時想着死。

但陳慢沒發現的是,謝清呈更恐怖的一點是——

他完全不把自己當人。

不止是陳慢——甚至謝雪,黎姨也都沒有發現,謝清呈他一直都在把自己當機器,當利刃,當盾牌,當刀鞘,當可以付出的籌碼,當可以讓惡龍停止嗜血的祭品。

唯獨不把自己當個活人。

正因如此,謝清呈後來願意了,他答應了賀予——如果這個選擇可以讓他的生活回到正軌,別讓賀予再來煩他,給他鬧任何意外。那麽事到如今就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一個不把自己當活人看的人,是不會太看重這些事的,這事兒對他而言雖然生理上的應激刺激是很大,但在他的人生觀念中,其實連個芝麻都不如。

謝清呈很可怕,他自己不需要自己,而這世上除了謝雪陳慢和黎姨,可能也沒人需要他。

事實上,謝清呈有時覺得到了今天,謝雪陳慢長大了,能照顧黎姨了,連他們三個沒了他也不是不能生存。

那麽就是說——這世上無人離了他就不能活。

所以謝清呈把自己拆成無數份,随時都可以把自己的血肉骨頭丢出去打發前進路上遇到的野狗惡龍。

事情想明白了,也就這麽簡單。

他沒這個美國時間和賀予每天上演你糾纏我拒絕的戲碼,他最後幹脆選擇用自己來打發這條瘋了的龍,然後把生活拉回正軌。

某種意義上而言,他确實是真的,沒有心。

小畜生不一樣。

小畜生沒那麽多想法,不知道謝清呈是懷着這種恐怖的心态和他繼續這種關系的。

他下了領獎臺就回去找謝清呈。

此時此刻,他心情特別好,謝清呈終于答應他了,十多天未在他臉上出現過的最真實的笑容,現在像不要錢一樣大放送。

誰知下臺一看——

謝清呈已經走了。

座位是空的,陳慢也不在了。

賀予站在原地,人和笑容都一起靜默在陸續離場的人潮裏。

他一回寝室,就把謝清呈從黑名單裏拖出來了。

盡管他依舊不喜歡同性戀,也不喜歡謝清呈,可是,性和愛是兩回事,自然是可以分開來看的。

他覺得他依舊可以做他心安理得的直男。

所以和之前在會所的那一次不一樣。

會所第一次,他走了就把人給黑了。因為他太天真。

更衣室第二次,他又急着把人放出來。因為他忽然有了說服自己的理由。

最初他還能在做完謝清呈之後眼也不眨地把人拖黑,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可到了後來,夢裏睡裏竟都是和謝清呈颠鸾倒鳳的情景,少年人的血熱全都被那一夜開葷激了出來,怎麽熄都熄不掉。

有些東西,發生了就是回不去了。

更衣室內複吸上那一款名為“謝清呈”的毒,他到現在還是覺得太刺激,刺激到簡直連病都要好了。

直男看着手機屏幕,僅僅是一個微信頭像,那雙漂亮的杏眼都有些癡迷。

“謝清呈。”他打字,“你怎麽不說一聲就走了呢。”

讀了一遍,語氣似乎不夠和緩。

賀予平時并不會顧及自己的口吻在謝清呈看來舒不舒服。

可想到自己剛才被他弄得那麽舒服,賀予就覺得至少自己現在給他的感覺也不能太糟糕。

他現在不想讓謝清呈覺得他太讨厭。

于是他又改:“謝哥,你覺得剛才我給你病治的怎麽樣?有什麽要改進的地方嗎?”

……不合适,想也知道謝清呈不會回他。

賀予把內容又删了,仔細思考了一會兒,覺得不應該發文字,應該發語音。

他都和謝清呈這種關系了,發語音才是最合适的,而且還能讓謝清呈聽到自己真實的語氣,免得誤會。

賀予斟酌一番就開口了,聲音居然還挺溫柔的,但又多少有些生澀,聽上去就和愛侶新婚之夜醒來後的第一聲招呼一樣,想要裝作若無其事,然而嗓音都因為太鄭重其事而變得十分陌生。

“咳…謝哥……”

賀予按着語音鍵,遲疑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說什麽:“……那個,你在哪兒?我開車來送你。”

“……”

不對,趕緊把消息劃掉,不能發送出去。

謝清呈最讨厭別人照顧他,謝清呈太爹了,什麽“我幫你”,“我送你”,“我照顧你”在他那兒都是禁忌詞。剛才他在更衣室說“我來給你穿衣服”,謝清呈有氣無力地讓他滾,還是他執意給謝清呈扣的襯衫。這會兒再說要開車送他,他肯定更來火。

賀予于是又想了想,這回終于想清楚了,他現在是決定要和謝清呈繼續這種關系了,人又剛剛被滿足,就和所有求偶中的雄性一樣,小龍自然也挺低三下四的,收了指爪獠牙,語氣近乎于哄了:“謝哥……那什麽…”

他想起來謝清呈這人特別喜歡争強好勝,而且喜歡一些競技性很強的項目,說白了就是特別爺們。

傻逼直男轉念一想,居然想出了個驚世駭俗的事後讨好辦法——

“我們家有投資一個市郊休閑莊園,那裏的戶外運動場很不錯。明天我請你去打高爾夫吧,還是說……哥你更喜歡賽馬?我陪你騎馬好嗎?”

他的同性知識不多,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做完,謝清呈怎麽可能還能打高爾夫,高爾夫打他還差不多。

還他媽的提議賽馬……

男的和女的能一樣嗎?他完全不知道他哥不可能恢複得這麽快。還以為這是最對謝清呈口味的讨好方式。

真是直男到了極點。

消息發送。

賀予松了口氣,立刻把手機扔到一邊。他十九年和任何人說任何一次話,都還沒那麽緊張過。

連掌心都在微微出汗了。

當然他知道謝清呈是有可能不回他的,所以他特意一發完就把手機鎖屏了放遠點,打算過一兩個小時再看,說不準也有意外發生。

但沒想到手機很快就震了一下。

賀予在佯作鎮定地喝水,聽到那麽迅速的回複,差點把杯子給摔了。

“咳咳咳……”他連連嗆咳,擦了擦不幸濺在臉上的水漬,壓着內心的期待,故作矜持和淡然地把衣服整了整,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水,這才屈服于渴望,拿起手機,劃開鎖屏。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差點閃瞎他眼睛的鮮紅色驚嘆號。下面還附加一則消息:

“幹爹”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的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發送朋友驗證。”

賀予:“………………”

他原本還很愉悅的面色在剎那間就青到了極點,好像被高爾夫球棍猛擊了後腦,又像是被馬當胸踢了一腳。

謝、謝清呈把他删了?

……

謝清呈他居然敢把他删了?!

賀予一時覺得自己連呼吸都有些悶着,簡直毒氣攻心,氣得眼前陣陣發暈。

自己只是黑了他,聊天記錄都還在,想反悔随時還能拖出來。他倒好,删了個痛快,半點餘地都沒有留。

他怎麽删自己……!

賀予一氣,做事就沖動——他在別的事上都挺沉得住氣的,唯獨在謝清呈這裏習慣了任性。他當即出了門,上了車,一腳油門驅車趕到了陌雨巷。

雷厲風行一路,卻到叩響了謝清呈的房門時都還沒想好自己要說什麽。

或者幹脆他可以什麽也不說,只罵人,罵完就走。

門開了。

但開門的人卻是陳慢。

賀予腦中嗡地一聲,表情瞬間難看到了極點。

如今陳慢在明,賀予在暗,賀予知道陳慢的性取向,陳慢卻不知道賀予早和謝清呈睡過,因此陳慢見了賀予,還保留着當初食堂相見時的和善。

一見他,陳慢就認出來了,他笑了笑:“是你啊。”

“……”賀予陰沉極了,他的目光在陳慢身上掃了一遍,但面對除了謝清呈之外的人,他還是很沉得住氣的。

“是我。”

“上次見你都過了好久了,你……”陳慢說了一半,才終于後知後覺地感知道賀予神色不善,他怔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哪裏惹着了他。

“那個,同學你……有事嗎?”

賀予淡道:“我找謝清呈。”

“……哦。”陳慢雖有疑惑,但還是回頭,喊了謝清呈兩聲,沒動靜。

“你等一下,他在洗澡,可能沒聽見。我去給你問。”

賀予的神情更是僵冷,臉色都有些微微發綠。

陳慢去而複返,神情有些微妙,他之前看賀予都是帶笑的,這次卻仔細打量了這個同齡人的臉,帶着明顯的探究意味。

賀予對人一直客氣,但對陳慢卻沒了任何好态度,森森然睨回去:“看什麽看?”

陳慢不答,剛才語氣裏的歡快平和也沒有了,他對賀予說:“謝哥說不想見你,讓你回去。”

他是斟酌過的,謝清呈的原話是讓小畜生滾回去。

但賀予還是光火了,他陰恻恻地看着陳慢:“那我要是不走呢?”

陳慢的臉皮沒他那麽厚,一下子漲紅了:“你、你怎麽不講道理?”

“你讓他出來。”

“謝哥不願意和你見面,你總不能強求……”

賀予冷冷看着陳慢面紅耳赤和他吵的,甚是心堵,再想起劇院裏陳慢又是偷着摸謝清呈的手,又是想要親謝清呈的臉,一點都不光明正大,就是個心思龌龊的死同性戀,他就想當胸一腳朝他踹去,反正踹傷踹死了他也未必兜不住。

這種念頭越來越鮮明,幾乎就要付諸實踐。

然而這時——

“陳慢,你先回去吧。”

陳慢側了身子,回頭看去,謝清呈已經洗完了澡出來了。他披着浴袍,領口扯得很高,完全掩住了底下的紅痕,濕漉漉的頭發往下滴着水,正看着他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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