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心動

讓他去醫院拍片, 他不去,非說要下午回學校再順便去拍,要去附二。

淩漾吐槽說:“附二是能給你免費嗎還是你家開的?非要去那兒, 去附二的話我就不陪你去了, 大老遠的。”

周頌乖巧表示不敢要她陪她去。

說完兩人面面相觑,他一臉可憐相,淩漾氣呼呼地找了個她通訊錄的裏的家庭醫生, 讓人來酒店給他簡單包一下。

打完電話她就去吃早餐了, 不管他。

但也總算是有些雨過天晴了, 周頌心也安了些。

看她去大口吃早餐, 他坐在客廳沙發等醫生, 等着等着, 心情一放松就感覺眼皮在打架, 一夜未眠的精神像清晨的潮漲潮落, 褪得一幹二淨,最後睡着了。

淩漾聽到敲門聲響的時候,放下手中的筷子要出去開門, 路過客廳時才看到男孩兒倒在長沙發裏。

一身正裝和衣躺下,原本擰着的眉頭舒展開,清隽的眉骨在睡着時恢複了往常的從容與柔和。

一原諒他, 他就真的舒心了。

只是不是才起床嘛, 怎麽又睡着了?

淩漾茫然地去開門, 把醫生引進來。

邊走邊囑咐醫生小聲點給他包紮, 盡量別把人弄醒。

醫生和她是熟人, 聞言笑了笑, 無聲應了。

淩漾一邊在餐廳吃東西一邊目不轉睛地看醫生在長沙發那兒屈膝蹲下, 先看了看男孩兒搭在腹部上的手。

她似乎見醫生微微蹙起眉頭, 一時間緊張地把手上夾起來的小包子放下,起身過去,悄摸摸問:“很嚴重嗎?”

他可是醫學生,以後想必是外科醫生的料子,這要是手被她弄出來個好歹,可怎麽辦呀,以後要養她的小奶狗一輩子了。

淩漾愧疚地看了眼那張乖巧的臉。

醫生搖頭,垂首打開一側的醫藥箱,從裏面拿出了藥水。

淩漾聽他輕聲說:“挺腫的,可能不止傷了表皮,還是拍個片穩妥些。”

“知道,他這會兒沒空。”她不得不給這混小子找借口,“如果不嚴重,可以等等的話,你先給包紮一下,看着很疼。”

“怎麽弄的?”醫生随口問。

淩漾抿抿紅唇,頓時愈發愧疚了,低語了句關門時夾到了,沒臉說自己弄的。

醫生也沒問那麽多,動作麻利地給上了藥。

那些藥水敷上去他微微動了動,但是還沒醒。淩漾好奇怎麽那麽困,這麽折騰還沒醒。

醫生上完藥又拿紗布給裹上,四根手指纏在一起,繞了兩圈,最後臨了了囑咐一定要去拍片,以防萬一,手掌對人來說是重中之重,尤其他還是個醫學生。

淩漾點頭應了,送走了醫生。

回來時他還沒醒,淩漾想去把剩下的早餐吃了,但是沒吃兩口又總是心思晃動,晃到了客廳處安睡的男人身上。

也不知道是愧疚還是心疼,也許兩者都有吧,是被她弄傷的,雖然說是他讓她生氣的,但免不了還是要內疚一下。

唉,她吃不下,起身到客廳去坐着。

男孩兒睡相極好,那沙發也就恰好能躺個人,不寬不大,但他動也不動,受傷的手搭在身上,雪白的襯衣過了一個夜依然整潔順滑,淡金色的細扣蜿蜒到領口上那片流暢的下颌線。

從她這斜斜的角度看,他鼻骨很高,很好看,眉心的兩側,一雙桃花眼輕阖,出挑的精致,襯得一雙硬朗的眉峰也泛着天生的溫柔。

看着看着,不知不覺中,靜谧的空氣裏傳來衣裳摩挲的聲音。

淩漾定睛看着長沙發上的人。

男孩兒眼皮動了動,睜開了眼睛,又徐徐擡起了那只受傷的手看。

大約有三五秒後,他大概才清醒過來,側過臉,目光越過身子上空,與斜對面的她猝不及防地相撞。

淩漾不自在地低下頭看手機,嘴上低喃一句:“醒了?還疼不疼?”

他沒說,只是徑直坐起來後,輕籲口氣,說“抱歉,睡着了,耽誤你時間了。”

“我問你疼不疼,話那麽多。”

周頌觑她。

淩漾氣勢一點不弱,還起身過去。

他識相地朝她微笑:“姐姐,謝謝你等我。”

“哼。”淩漾又問,“疼不疼?問半天了。”

他還玩上了,就是不說,仰着頭反問她:“現在幾點了?”

淩漾說中午了,然後自己去看他的手。

腫還是腫着的,包紮起來也看不出紅不紅了,但是她把醫生的話複述一遍給他,甚至恐吓他一定要去拍片,不然手廢了真的當不了外科醫生了。

他笑了笑,溫柔點頭說他知道深淺,他是醫學生。

淩漾:“……”

她轉過臉不搭理他了。

周頌适時從口袋裏找了個手機,說他叫個酒店的司機,先送她回家,他再回學校。

淩漾去卧室裏拿了個羽絨服披上,出來問他:“你昨天自己沒開車過來嗎?”

“有,但是我昨晚喝酒了,現在不适合開。我喊司機開我的車。”

“哦,那你喝那麽多酒幹什麽?”想到他剛剛睡着,她随口問,“你不會喝了一整夜吧?”

她真的只是随意說的,沒承想話音落地,沙發上的人卻沉默着沒說話。

淩漾站停在隔壁的單人沙發前,這個角度看不見他瞳孔裏是什麽顏色,但是越過男孩兒優越筆直的鼻骨,可以看到他薄唇淡若無痕地扯了扯嘴角。

他沒有說話,那只沒有受傷的手繼續在手機上忙活,一會兒又接了個電話,聽着是司機的。

等他手機放下了,淩漾抱着手環在胸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不客氣地追問:“你喝一晚上酒做什麽?”

“心情不好。”他收起手機,脊背微微彎曲,手肘撐在膝上,目光落在自己包紮着的左掌。

淩漾眼神微微一動,但還是凝視着男孩兒的側臉,嘴上試探着問了句:“你姐結婚,你心情不好?”

他敷衍式回答:“嗯。”

淩漾嘴角半勾,伸出腿去輕輕踢了踢他的鞋子:“你再騙我你就玩完了,顧……”她吸氣,“顧灼同學。”

“……”

他笑一笑,淺淺地撩了抹眼皮,隔着半米距離看她一眼,“姐姐,周頌。”

淩漾表示:“我喜歡顧灼這個名字。”

“……”

他起身過去,讨好地對她說:“周頌,頌揚的頌。”

淩漾哼哼背過去:“說正事,你心情不好什麽?”

周頌仿若沒聽到,狀态自然得不行地轉移話題說:“下去了嗎?司機在等我們。”

淩漾輕哼一聲。

他邁開腿出去。她邊走邊在他身後說:“你這欠收拾的混樣,真不知道看上你什麽。”

周頌微頓,随即自動忽略掉了這句話字面上的意思,回答了她話裏的怨念:“我覺得沒必要說,本來就是我不好,我又不想要你心疼,說了除了讓你愧疚,其他沒什麽用。你非問我做什麽?”

淩漾呆怔住,第一次聽到他這麽硬氣的話。

她站停在門後,看着出去後轉身的男孩子沒動。

那張精致帥氣的臉上此刻一臉的乖巧純良,細看瞳孔裏有些猶疑不安之色,似乎是怕這段話又惹她不開心了。

“……姐姐?”他試探性喊了一句。

淩漾嘴角彎了彎,點點頭,拔了卡出門,“昨晚心情不好,所以喝了一整晚酒,也就是你昨晚沒睡呢?”

“嗯。”

淩漾與他并肩往外去,“被我惹心情不好呢?”

“沒。”

淩漾失笑,扭頭看了看他。

周頌被她看得愈發慫,小心問怎麽了。

淩漾好奇地喃喃:“你怎麽和小時候長得完全不一樣啊?”

他輕咳下:“不知道。”

“可能是性子使然,你小時候別提多冷酷了,現在還挺像樣。”

“……”

到前臺,淩漾把卡還給工作人員。

司機在門口等着,接走了周頌給的車鑰匙後,就上車庫開車去了。

兩人站在那片有陽光的地方等了會兒。

充州雖然位于江南,但是十二月下旬的天也暖不起來了,正午的陽光曬起來不冷不熱的正好。

淩漾問身邊的男孩兒:“你是直接回學校嗎?”

周頌非常謹慎地說:“我去附二拍個片。”

淩漾免不了一笑,感覺這小子現在跟她講話都要衡量一下三思而後行了。

周頌聽着笑聲,低頭看她一眼,沒說話,但是眼底神态挺放松的。也不知怎麽的,她不生氣他真的覺得渾身放松。

淩漾淡淡說了句:“我下午也沒什麽事。”

周頌沒明白她這話什麽意思,是簡單說說而已,還是她打算跟他去醫院。

但也不适合問,免得她沒那個意思,被問後不好意思,還真的跟着去。

司機很快把車子停在了酒店廊下。

淩漾一落座就跟司機說:“開去附二吧。”

周頌說:“先去葦江花園,再去附二。”

淩漾攏着身上的羽絨服,疊起腿優雅坐着,聲色淡淡地和司機再說了句:“去附二就好,不去葦江花園。”

司機往後小心地看了看兩個人,眼中盡是猶疑,顯然不知道該聽誰的,在确認。

周頌也朝淩漾投去了一道赤.裸裸的,不解的眼神。

淩漾歪頭看向他,對他表示:“我下午沒什麽事,陪你去醫院吧,完了我再回來。”

“不用了姐姐,”周頌下意識說,“那兒我熟悉,自己去就行。”

淩漾:“我沒事。”

“你不用上班嗎?今天周一。”

“我自己是老板,上不上都可以。”

“……”

周頌欲言又止,也不敢太違逆着她來,怕被揍,是以低語了句“謝謝姐姐”就沒再說話了,伸手朝司機揚了揚。

司機聰明地點頭,驅使着車子從酒店的門廊下繞出去,很快淹沒在冬日裏暖洋洋的日光下。

車內過分的安靜,只有車外高峰期的鳴笛聲不時拂過耳邊。

淩漾雖然原諒了人,但是拉不下臉主動去和他說話。

周頌又不敢沒話找話,所以兩人都各自坐着沒有言語,連動一下都沒有。

淩漾看風景居多,但是偶爾晃神時目光落在車玻璃上,能看到隔壁的男孩兒姿态閑散地靠入調低了的椅子中,在睡覺。

小混蛋昨晚居然因為她心情不好得喝了整夜的酒,沒睡覺……這習慣可不好。

這份靜谧卻又美好一直持續,直到司機把路程開了過半後,開口問要去附二哪個門下車才打破了。

淩漾正要說話,隔壁的周頌微微醒來,閉着眼睛啞着聲說:“去門診。”

司機點頭:“好的。”

淩漾掃了他一眼。

周頌坐起身子,伸手按住眉心揉了揉,最後把椅子調為正常模式,坐好,偏過臉問淩漾:“姐姐,你是……到了就走吧?檢查沒那麽快。”

“不走,走了我還來幹什麽?”

周頌嗫嚅了下唇瓣,最後沒再勸,只是問:“那你下午怎麽回去?我,就不方便送你了。”

“我還要你送?”她滿臉蕩漾着茫然,“我送你你送我?玩呢?”

他一笑。

淩漾回過頭去,漫不經心地反問:“你下午什麽時候的課?來不來得及?”

“來得及就上,來不及也沒事,我們這教授挺風趣的,偶爾可以缺席一次。”

“嗯。手還疼嗎?”

說話的時候,她還望着窗外,跟在照着表念書一樣,沒有感情。

周頌卻知道,她已經在很溫柔地關心他了,所以微笑說:“好點了,你不用擔心。”

“誰擔心你。”

他輕笑出聲。

淩漾回眸瞪他。

對視沒兩秒,那邊的人卻忽然湊近。

本來兩人是坐在車子兩邊的位置的,此刻他的身子微微向前面與她這邊傾斜,左手的手肘撐在膝上,臉朝着她笑。

淩漾不明所以地問他幹嘛。

周頌:“姐姐還不原諒我?”

“……”淩漾理直氣壯道,“原諒你我就要關心你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原諒就好了,其他的,無所謂。”

“哼。”淩漾傲嬌地扭過頭去。

周頌盯着她白皙的側臉看了幾許,忍不住哄哄她:“我很後悔,姐姐。”

淩漾微微一頓,目光忽然從車窗外的憧憧樹影聚攏到了車玻璃中倒映出來的那個穿正裝的男孩兒身上。

周頌依然保持着那個與她靠近的姿勢,語調誠懇柔和:“雖然你不想聽這些廢話,但是,我是真的很後悔,在充州第二次見面、以及在覽市的時候,我幾次想跟你說的,但最終都沒有,總覺得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對不起。”

這都說了多少個對不起了,淩漾這一刻忽然想都沒想的說:“好了,知道了,沒必要說了。”

她語氣也在不自知時回歸為正常的低柔,軟綿綿的。

周頌:“還有,小時候,要是那會兒沒那麽混,我也不會現在不敢說,對不起。”

淩漾驀然轉過身來看他:“喲,小時候要打精神病院的電話,現在不打了?”

“……”

他乖巧一笑:“姐姐。”

“你性子怎麽變化這麽大?嗯?”淩漾好奇地盯着他的五官,“長相嘛,其實仔細看還是有一絲以前的影子吧,我其實也很難準确想起你以前什麽樣了,畢竟都七八年了,但是你這性子是真的溫柔了好多。”

“溫柔不好嗎?”

“哼。”她低頭一笑。

周頌看她這狀态,心徹底是安下來了。

車子在談話中到了老城區附二醫院。

上次來沒有到門診,淩漾很陌生。

老城區的醫院也顯得很有年代感,門診大門屋檐貼着瓦片,像一個古建築。

淩漾沒來由地對那充州醫科大很有興趣,不知道是不是,也很漂亮。

下午的門診人不是很多,三三兩兩的穿梭在各個方向。

大廳中心處放了一架漆黑的三角鋼琴,供志願者演奏。

淩漾一進去就陷入在陌生環境中一頭霧水。

正在仰頭找指示牌的時候,忽然感覺手腕上一重。

壓緊的力度讓羽絨服的溫度在皮膚上顯得炙熱,這溫度漸漸再滲透到血液中蔓延到心髒,無端給人帶來安全感。

淩漾來不及低頭看,耳邊就鑽入一道熟悉的磁性低語:“姐姐,跟着我就好,我熟。”

淩漾扭頭就看到男孩兒帥氣的臉孔,自己都沒有發覺地笑了,接着又很乖地邁開腿跟上去。

他只握了她的手腕不到三秒,一眨眼又松開了。

淩漾邊走邊看了眼他垂直一側的手掌,唇角的弧度噙得愈發高了。

他确實熟悉,熟門熟路地給自己挂了個號,而且還知道周一下午骨科有哪些醫生出診,且其中誰的病人最少。

等電梯的人太多,兩人換了樓梯上去。

樓梯間很安靜,除了二人交錯的腳步聲外沒有其他。

淩漾開口說話:“病人最少的醫生是比較年輕嗎?你不找個老專家什麽的?我怕你手落下什麽毛病。”

周頌:“不用,我就是想讓醫生開個單,拿去拍片,護士要能開我就不用醫生了。那片子出來我也看得懂。”

“……”

淩漾悠悠哦一聲,厲害了。

不過……要是檢查出問題來怎麽辦?“你是确認自己手沒大問題嗎?無論哪個醫生都能行。”

周頌颔首:“嗯,沒事,就磕碰了下。那醫生是我們學校的學長,我認識,應該沒那麽丢人。”

“……”

淩漾嘆息,翻篇閑聊起這醫院來:“我聽說,附二的骨科相當厲害。”

“還行。”

“那你以後是從事哪個方向的工作?”

“神經外科。”

“是嘛。這個學科厲害嗎?”

周頌一笑:“神外在醫學領域上,一直以來地位是默認比較高的。”

“這樣啊,”淩漾眼角瞅了他一下,對他的眼神多少帶了點佩服,“那地位最高的是什麽學科?你怎麽不讀?”莫名感覺他是個學霸,要讀就讀最難的。

周頌的聲音驀然低了些,含糊了句:“就是,神外。”

淩漾:“……”

哦,小醜竟是我自己,他原來是在謙虛呢。

淩漾輕咳一聲緩解不自在,繼續換聊天話題:“那你以後是在附二實習嗎?”

“不确定,附一的神經外科其實是目前全三角洲最厲害的。”

“哦,這樣,”三角洲是覽市、充州與錫城,這幾個都是大城市,能在這三個中間裏最厲害,那是真的很行,“附一是在市區吧?”

“嗯,對,就你們那葦江花園不遠。”

兩人步行到四樓,再往左邊去找醫生辦公室。

淩漾環視了一圈這醫院的環境,随口喃喃了句:“術業有專攻,難怪姓陸的非跑這來住院,惜命。”

“誰是姓陸的?”

“哦,我那個追求者。”

聲音落地,空氣中忽然只剩下兩人的腳步聲。

周頌看淩漾,她也悠悠看他,兩人明顯都想起了昨天她興之所至的表白。

淩漾腳步停滞了下,随即狀似想起來什麽,說:“醫生是你學長啊,那我就不用陪你去了。你自己去吧,我在樓下等你。”

說罷她就轉身了。

“姐姐……”周頌下意識喊。

淩漾加快腳步遠離,噠噠下了樓梯,一口氣下到了一層門診大廳。

那挑空的大廳中央由上而下灑下淡淡的光,正好落在了石墨一般的三角鋼琴上,像一束聖光在眷顧病人。

穿行的人各有心思,大多疾步匆匆,形色恍惚,沒有人注意到那一方小溫柔。

淩漾沒來由想起了與周頌的第一次正經見面,在葦江花園,在那場忽如其來的驟風急雨中,他說,想見的人見不到,是一種損失。

他學醫的,好像天生有一種看透生命與錯失的明智,成熟得不像一個二十來歲的學生,一個比她還小三歲的人。

她忽然明白自己具體喜歡他什麽了。

樓上的周頌見醫生,再拍片,又重新包紮了下手上鈍痛的傷口,總共花了半個鐘左右。

他學長調侃他那麽着急是要去約會嗎,今天可是周一,這是不上課啊。

後來沒等片子出來他就下去,怕淩漾等久了。

從四樓下到二樓,轉彎時感覺一陣光落在長廊上,光影斑駁中夾着一段悅耳的鋼琴聲。

他遠遠地眺望了一眼,本想繼續下去,結果那一眼似乎看到了什麽意外的畫面,是以剎住了腳步,轉身走到圍欄邊往一樓的門診大廳望去。

從天而降的明媚光線中,一個女人坐在一架三角鋼琴前十指飛揚,一襲煙藍色禮服披着日光,妩媚又仙氣。

周邊圍了一圈人,患者,醫護,目不轉睛地欣賞着。

周頌站在二樓圍欄,從這個斜視的角度能看到女人微微低垂的細長眉眼,晃動于身前的波浪卷發,溫柔起伏的靈動指尖。

她仰起頭淡淡環視一圈,始料未及地就和他眼神隔空對上。

沒想過他在那兒,淩漾下意識對着那長身玉立的挺拔身影笑一笑。

周頌一動不動地望着她,又聽着那流水般動聽的曲子,自己都毫無察覺地高高牽起了唇角,手上的鈍疼也不知道忘卻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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