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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不知道趙太太認識的人裏面竟然有這種粗俗不知禮的渾人。”于佳微眯了眼,眼睛只看着夏晴。

剛才說話的是夏晴舅婆家的二嫂,燙着上個時代流行的大卷發,臉抹得白白的,唇上塗了殷紅的唇彩,手腕上帶着金鏈子,耳上綴着兩個沉甸甸的金镏子,手指上戴着鑲嵌了巨大寶石的戒指,距離得遠,于佳并不知道那是不是合成寶石。

她不想惹事,但并不代表人人可欺。

夏晴一開始故意沒有介紹于佳的身份,隐含了私心,似乎這樣就能把于佳真的當成花棚的員工,她平白就優越了很多。

夏晴不說話,舅婆家的二嫂搶着開了口,她的話帶着濃重的地方口音,如果不是于佳因為演戲有段時間特地學了全國的方言,簡直一點也聽不懂,這會兒也只聽了大半。

“你是哪裏來的小賤猸子,這樣跟我們說話?你知道我們是誰嗎?呦呦呦——你竟然還敢出口罵我們,也不看看你是什麽身份,一個侍弄花花草草的小貨,竟敢這麽大聲?……”女人不禁說着,竟然走過來想要動手。

聽着女人對于佳的喝罵,夏晴心裏有股扭曲的爽快,不過喝罵可以,但真的動手,她就兜不住了,急忙攔阻女人,“二嫂,住手!”

于佳的眼睛冷得可以,她把周蕾護在伸手,抄手就抓住了女人揮下來的巴掌。她跟着秀田學了一段時間,又跟着拯救劇組的武替混了兩三個月還多,這會兒身手還沒有丢下。

女人被抓住了手,還要反抗。

于佳掰住她的手指,稍微一用力,女人立刻殺豬一樣慘叫起來。于佳看着夏晴,“這就是趙太太的親戚家的教養,還真是讓人不敢恭維。”夏晴對她的針對,于佳不是沒有感覺到,但往日總想着于趙兩家的交情,能過就過了,即使不看趙家,還看阿德。

夏晴身後的人見到自家人吃了虧,亂哄哄地一下子湧上來,舉起手裏的皮包沒頭沒臉地就往于佳身上招呼。夏晴連聲喝止,但沒有人聽她的,她的臉刷地一下子白了。

于佳并沒有停留在原地和人肉搏,把手裏的女人往前一推充當了一會兒肉盾,拉起周蕾就跑。她在這裏長大,花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跑了十幾米,就進了花棚中的一座房子,從裏面反鎖了們。

房子雖然是簡易的木板房,但建造的時候選用了耐用結實的木板,于佳并不擔心外面的女人能夠破門而出。

房子裏堆放着各種花肥,還有工具,平時用來充當倉庫用。

周蕾跑得有些氣喘,漲紅了臉,雙手扶着膝蓋,“小佳姐姐。”

“別擔心。”于佳笑着摸摸她的腦袋,取出手機開始撥打號碼,一手摟抱着周蕾坐下來,輕拍着她的背幫她順氣。

周蕾十分乖巧,在她打電話的過程中不吵不鬧。等到于佳收起了手機,小姑娘偎進于佳懷裏,雙手環抱着她的腰,小聲地道:“小佳姐姐,我不會害怕的。”

房子外面,門板和牆壁被拍擊地震天響。

夏晴勸阻的聲音傳來,可惜沒有人聽她的。于佳微笑着添油加醋了幾句,木板房并不隔音,于是外面的人憤怒更熾。

挑撥了幾句後,于佳就不再理會外面的那些人,拖了幾袋花肥堆在門板後面,笑着對周蕾道:“蕾蕾閉上眼睛,小佳姐姐給你變魔法哦。”

周蕾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眼睛裏閃爍着好奇,在于佳的示意下慢慢合上了眼。

于佳在房間一個角落摸索了一陣,提起地上的吊環猛地一拉,咔噠一聲,房間的一面木板牆上突然裂開,出現了一扇鐵門。于佳拉着周蕾走過去,鐵門後面是一個二十平方的房間,不過這裏的牆壁可不是簡易木板,而是實打實的鋼鐵水泥澆築牆。

于佳按下了牆壁上的開關,燈光亮起來,鐵門在她們身後關上。

自從木板牆裏裂開出現鐵門開始,周蕾就表現出了巨大的好奇,興奮地打量着這個房間的一切,卻沒有走過去碰觸。

這是一件布置得很現代化的房間,有沙發,有電視,有電腦,還養了幾盆夜生植物,地板上沒有塵土,看得出來經常有人打掃。

于佳走過去開了電腦,“蕾蕾,玩游戲嗎?”

于佳的電話并不是打給于家人的,也不是給周北河打的。夏晴的親戚在這裏撒潑,鬧出去确實能讓夏晴沒臉,但于佳想着阿德臉面上必定也不好看。那通電話,她是打給阿德的。

接到于佳電話的時候,阿德正和家人坐在客廳裏說話,畢竟是新年的第一天,趙家一家子人浩浩蕩蕩地都聚齊了,阿德年長的哥哥都結婚了,侄子侄女不少人,分發完紅包,有人散了,阿德并沒有離開。年前二十九他才從安城回來,這會兒正坐在趙夫人李文瀾身邊說話。

李文瀾向來最疼小兒子,當初趙家為了利益讓阿德娶了夏晴,她看了這半年,對夏晴這個兒媳并不滿意,心裏覺得對小兒子十分虧欠。阿德這次回來,李文瀾怎麽看怎麽覺得兒子瘦了,話裏話外都是讓年長的大兒子二兒子照顧小兒子的意思。

對于這個弟弟,年齡上差了許多,阿德的兩個哥哥從來都是當做子侄疼寵的,阿德從來不在家産上糾纏,也願意在各方面看顧他,應承母親也十分痛快。

阿德在安城的診所十分順利,雖然他不想借助家裏的力量,但診所能這麽快這麽順利地營業,趙家顯然在下面使了力。出身和姓氏是在你出生時候就烙下的印記,洗脫起來并不容易。

手機鈴聲響起來,阿德看着屏幕上顯示的于佳的名字,接通了。于佳這個時候打電話,他感覺不會只是簡單的拜年,果然于佳說的事情和拜年一點關系也沒有。

自從結婚之後,阿德就有種感覺,他和于佳慢慢地在疏遠。

接完電話,阿德和客廳的人說了要出去一會兒。

李文瀾關切地詢問,“出了什麽事?需要你大哥他們幫忙嗎?”

“不是什麽大事,媽不用擔心。”阿德笑着在李文瀾臉上親了一下,“中午我還要回來吃午飯,要吃酒釀醋蝦。”

李文瀾笑着,“我知道,這就告訴廚房去做,中午早點回來。”

“知道了,媽。”

趙家就在于家隔壁,花棚阿德也經常去,知道最近的路怎麽走。他翻了欄杆,從接到電話到趕過去,只用了五六分鐘。進了花棚就聽到夏家那些親戚的聲音,其中一個帶着濃重口音的聲音最響。

阿德順着聲音找過去,夏家的那些親戚似乎累了,這會兒只剩下兩人還在锲而不舍地拍擊木板。

于佳進去了這一會兒,沒有了聲音,夏晴勸阻了一會兒,不知道心裏想什麽,竟然不再勸阻了,看着舅婆家的二嫂和另外一個姑婆家的表姐一邊咒罵着一邊拍門。

看到的情景,讓阿德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你在做什麽?”

夏晴不虞在這裏見到阿德,唬了一跳,“你怎麽在這裏?不,我是說,”她的臉上堆起笑來,走過來親昵地挽起了阿德的胳膊,“你不是在家裏陪媽,還有大哥他們說話嗎?什麽時候出來的?早知道你也來這裏,我就和你一起來了。”她笑容溫婉,柔情缱绻,和面對于佳是完全是兩幅面孔。

阿德看着挽着他胳膊的手,到底沒有在親戚面前拂她的面子,擡頭看夏家的那些親戚,這些人十二月中就來了,一直住到現在,新年也沒有說要回去。“這裏不是趙家的私産,把房子敲壞了是要賠償的。”

夏家的那些親戚并沒有讪讪,或者不好意思,反而對着阿德告起狀來。

聽着她們對于佳的指控和斥罵,阿德的臉色很不好看,再開口聲音裏面就夾雜了一些怒氣,“你們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

夏晴聽得十分不順耳,“老公,你怎麽這樣對二嫂和表姐說話?”面對阿德的時候,夏晴總是有一種優越感,她知道她當初為什麽嫁進趙家,無非是趙家想要攀附她舅舅,這樣的認知讓她在面對趙家人的時候,就少了兩分恭敬。

但真的說來,當初的婚嫁,确實有趙家想要攀附她舅舅的目的,但趙夏兩家論起來,還真說不上是誰攀附誰,說穿了不過是利益的交割,趙家為權勢,夏家為錢財。

但夏晴可沒有想得這麽透徹,如果她能想到,或許她和阿德的婚姻就不會走到現在這種地步。

她的聲音裏忍不住帶出一種咄咄逼人。

阿德皺眉。“時間不早了,你們出來也久了,回家去吧。”他并不想在這裏和夏晴争吵,世家都要面子,即便是阿德這樣素來不羁的,但他從根子上還是世家出來的子弟。趙于兩家即使再交好,這裏畢竟不是趙家。

可惜夏晴并不是會息事寧人,或者看人眼色的,見到阿德态度軟了,越發強硬起來,拉扯着阿德把剛才的事情敘述了一遍,免不了在其中颠倒黑白,指鹿為馬。夏家的親戚也在旁邊幫腔,将于佳和周蕾形容成粗俗醜鄙的下裏巴人。

具體情況怎樣,于佳并沒有和他說,但二十多年的朋友,阿德知道于佳是什麽樣的人,壓下心頭的火氣,把夏晴一幹人弄回趙家。

什麽事情,在自己家裏解決不會落人笑柄。

于佳不知道阿德和趙家是怎麽解決這件事的,确定夏晴不在花棚後,她和周蕾就出來了。周蕾愛上了裏面的游戲,還是于佳說回家後也能玩同樣的,才不依不舍離開那個“密室”。

于佳并沒有把這件事給家裏人講,在她看來,這并不是什麽大事,還牽扯到阿德,有些醜聞的意思,作為好友,是沒必要宣揚這樣的事的。

周北河和于遠倒是談話投機,對于端十分欣賞,在于家一直住到過了十五才回安城。

大年初一,于佳接到谷程晗的拜年電話,二十三突然聽到谷秀病發住院的消息。于佳趕到醫院的時候,谷秀已經從手術室出來了,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帶着氧氣呼吸面罩,身體比于佳上一次見到更瘦了,簡直是皮包骨頭,肌膚蒼白蠟黃,手術中的麻醉還沒有過去,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像一只枯萎的蝶。

病房裏只有谷程晗一個人,房間裏除了于佳帶過來的禮物也找不到任何人來看望過的痕跡。演藝圈從來都缺少朋友。

站在走廊上,于佳壓低了聲音和谷程晗說話,“醫生怎麽說?”

谷程晗容色憔悴,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身上的衣服也有皺痕,他輕輕搖頭,“手術已經沒有效果了,醫生說,大概,就這兩三天吧。”說話的時候他擡頭看着天花板,好一會兒才低下頭來,于佳看到他眼中亮晶晶的。

于佳不知道該說怎樣的安慰話,索性什麽也沒有說。

谷程晗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倒是謝謝你來醫院。”當初為了生計,也是為了夢想他進了演藝圈,圈裏魚龍混雜,原來的朋友都疏遠了,現在他除了于佳竟然找不到更親密的朋友。

這次母親病倒,除了于東打過電話安慰,韓信幫着辦理了住院的事情,只有于佳來醫院探病。做人做到他這樣的,真是失敗。

于佳陪他在走廊上的長椅上做了一會兒,看看快到中午的飯點,去外面打了飯回來。

從谷秀病發住院到現在,于佳沒有在任何媒體上看到相關報道,不得不說韓信的能力非常強,這會兒也沒有媒體記者堵着醫院要來采訪,環境清靜。

于佳提着飯盒走進病房,谷秀已經醒了,正在輸液體。她已經不能進食了,看到于佳,臉上露出笑容,擡手想要招呼她,卻有些力不從心。

“阿姨醒了?”于佳微笑着,把飯盒放在病房裏的桌面上,走到病床的另一邊看着谷秀,“阿姨放寬心養病,您也不用招呼我,我們之間還沒有生疏到那種程度吧。”她握住了谷秀微微擡起來的手。

谷秀的手很涼,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十分明顯,“小……佳……”她的聲音微弱,望着于佳的眼中有東西發亮,帶着一種希望。

于佳感覺谷秀的手微微用了力抓緊了她的,她在床邊坐下來,另外一只手幫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前段時間谷秀一直稱呼她“于小姐”,帶着刻意的生疏,現在的稱呼倒是改回來了。不過,這時候和病人計較這些,不是于佳的品性。

“阿姨。”

谷程晗坐在床的另一邊,握着谷秀的另外一只手,他已經刮了胡須,雖然身上的衣服沒有換,但和剛才的憔悴不可同日而語。如果不是擔心谷秀醒來,看到他憔悴的模樣,負擔會更重,谷程晗哪裏有心思打理自己。

“媽,話不用急着說,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他臉上帶着笑容,溫暖并不焦灼。“小佳還沒有吃飯,讓她先吃了飯再和你說話兒。”

谷秀微笑着,松開了抓着于佳的手,她的聲音虛弱,斷斷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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