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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佳在醫院陪了一天,谷秀對她十分親切。她不是十分明白谷秀态度轉變的原因，她來醫院，也完全是看在他和谷程晗的感情。對于谷秀這個人，如果抛開了谷程晗，于佳覺得兩人是有些相性不合的。

谷程晗送她下樓，今夜的月色也好,昨天下了一場小雪，還沒有融化幹淨,月光照在上面很明亮。

谷秀那裏請了高級看護,所以谷程晗出來送她并不妨礙。

出了住院部的樓門,屬于冬末春初特有的寒氣撲面襲來,于佳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厚呢絨風衣,看了一眼身邊的谷程晗，“少爺送到這裏也就行了，我有車，不過半小時就到家了。”

谷程晗原本也不是多話的人，站在樓門口看着于佳。于佳穿了一件紅色的厚呢絨風衣，圍了一條乳白色的羊毛圍巾，站在月光下，像一枝雪地紅梅，豔麗中透出一股特有的堅韌來。

于佳在樓前的停車位找到自己的車，對谷程晗揮了揮手，“少爺也快回去吧。”她穿了雪地靴，不用考慮地面上的雪滑，快步向車子走去，一邊從包裏掏車鑰匙。等她坐在這裏，發動了車子，回頭看了一眼。

谷程晗站在樓門口看着她，映着身後樓裏透出來的燈光，于佳忽然覺得真像是一幅畫，畫裏有男色傾城。

谷程晗看着于佳的車子遠去，消失在夜色裏。他回到病房，谷秀還沒有睡，今天晚上還剩下最後一瓶液體。高級看護看見他回來，抄錄了一邊儀表上小時的心跳血壓等數據出去了。

谷秀招呼他坐在床邊，抓住她的手，“小佳，回去了。”

谷程晗點頭，握了一下母親的手，感覺那種溫度比正常低了不少，遂用手捂着。母親的心思，他多少知道，這也是母親對于佳态度轉變的原因。

“小佳是個好姑娘。”谷秀說，聲音帶着一絲微喘。

“我知道。”谷程晗道，“媽不要多想了，安心養病。等你病好了，你不是想要去西湖嗎？我們一起去。”

谷秀臉上露出向往的神情，眼裏也透露出了笑，“說起西湖，讓我想起我和你父親的相遇。那時候年輕地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只想着我遇到一生中想要托付的人，後來才知道他是有妻子的。後來……跟着我，讓你受了不少苦。”谷秀望着谷程晗，神情中有歉疚，有懷念。“但是，我不後悔，小鑒，我從來都不後悔當年選擇把你生下來。你是媽媽的驕傲。”

谷程晗把她的手貼在臉上，聲音低沉哽咽，“我知道，我知道，媽。如果沒有我，你能有更好的生活。”谷秀相貌雖然稱不上絕頂的漂亮，也算中上，如果不是帶着一個孩子，想要嫁進富裕人家根本不是問題，也不會因為勞累得了這樣的病。

“我有小鑒這樣的兒子，都值了，都值了。”谷秀說着，目光落在天花板上。高級病房的房間裝修并不像普通病房那樣單調，天花板上做了造型，深藍色的天花板上綴了很多小燈，像是夜幕下的繁星，寧靜安谧。

她的臉上忽然煥發了光彩。

“小鑒喜歡小佳吧？”看到谷程晗想要說話，谷秀接下去，“我知道，之前是我想差了。來了南市，我才知道小佳家裏很富貴，想着女方高門，會委屈了你。但小佳是個好姑娘，一直都是。我的小鑒也是優秀的男人，我們現在窮，不代表以後小鑒你做不起大事業，我看小佳也不會是以勢取人的。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如果不是我想差了，也不會耽誤這半年，或許在我走之前就能看到你們結婚。你也別否認，你是我肚裏出來的，是我的兒子，你想什麽，我能不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兒子，小鑒。”

谷秀說出這樣一長段話來，竟不像之前那樣虛弱，谷程晗心裏只覺得恐懼。

回光返照，回光返照。

“媽，媽，”他一聲聲地叫着，“我們待會兒再說。慢慢說，不着急，我們有很多時間。”

“別怕，小鑒。”谷秀笑容溫柔，枯瘦的手撫摸着他的臉，“我知道我的時間到了。有些話，現在不說出來就沒有機會了。媽耽誤了你半年時間，不想你因為媽錯過了喜歡的人，你喜歡小佳的話，就把她追過來做我們谷家的媳婦。鐘家那邊你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就不用理會他們，你過你的日子，鐘家的權勢還沒有達到能夠掌控你的生活。媽只有唯一的希望，媽希望你好好的，一輩子平安幸福。”

“媽——”

“媽是個平凡的小女人，這一輩子做過錯事，也做過善事，只想着相夫教子。但遇錯了人，夫是別人的夫，但幸好還有你這個兒子。”谷秀的聲音漸漸又虛弱下去，說話的間隔已經開始夾雜喘息。

谷程晗抓住床頭的按鈴，使勁按下去。谷秀為了帶大他吃了多少苦，多少辛累，他都知道。為了他能更好地生活，受更好的教育，谷秀一度兼了很多份職，刷盤子洗碗，超市導購員，清潔工，她幾乎什麽都做過，一直到後來谷程晗長大了上了高中才稍微輕松了些。

于佳開車回到家，還沒坐穩，就聽到了谷秀的訃告，她愣了愣，重生穿好了外出的衣服，驅車去了醫院。

醫院走廊外面的大廳長椅上，谷程晗低着頭勾着背，臉孔淹沒在手掌中，寧靜中于佳的腳步聲顯得大廳格外空曠寂寥。

于佳站在谷程晗面前，詞不達意地說了一通話，她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景，覺得口中說出來的所有安慰都空洞貧乏。“少爺……”她看着谷程晗佝偻着的身體，谷程晗一直保持着從一開始她見到的姿勢。

她不再說話，伸了伸手臂，最後彎下身抱住了他。

這種時候，萬言不如一默，大概。

她能體會谷程晗現在的心情，前世父親去世時她的心情應該是一樣的，幸好現在父親的身體很好，多次檢查也沒有發現身體有什麽毛病，這一次她想她不會在經歷同樣的傷痛。

她的身體被抓住，即使隔着冬衣，于佳依然能夠感覺到抓着她的手上的力氣，然後她聽到了低低的哭聲。

谷秀很快下葬了，谷程晗的情緒不佳，似乎幹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來。于佳知道這種低靡需要時間，她并沒有勸，韓信也沒有說什麽話，只是把谷程晗在圈子裏的事情打理好了。

江兼那裏并沒有新的劇本角色，于佳也不催，也沒有在圈子裏找關系演角色。她喜歡演戲不假，但并不喜歡現在圈子的氣氛和做派。雖然有于東這樣維護新人，更多卻是潛規則。

倒也不是說她這段時間閑得發毛，按照上年的進度，一年兩部電影女主角，加一部電視劇，說不上高産，也在平均水平。加上李修的工作室中她擔任着股東，時不時去走一趟，一是為了掌握工作室拍戲的進度，二是聽聽李修的八卦。

說到工作室拍攝的劇本，于佳不知道該形容李修有魄力，還是不知者無畏，竟然兩部劇同時開拍，雖然有了她的注資，開拍時資金充足，但他們畢竟是沒有任何建樹的小工作室，總要試拍一部戲試水。

不管是李修的主角氣運起作用，還是工作室的能力很強，拍攝的兩部戲竟然沒有出任何差錯，原本宣傳就是避開了寒假的熱檔，先開始拍攝的那部戲預計三月初能夠殺青，下旬可以上映。

現在算算也沒有太多剩餘時間了，以于佳的眼光看，這兩部戲即便賺不了大錢，絕對虧不了。

來工作室的時候，于佳偶爾能遇到挺着大肚子的江燕玲。江燕玲的肚子已經有五個月了，比一般的孕婦肚子都要大，檢查說是雙胞胎。李艾念叨着要李修和江燕玲一刀兩斷，效果不彰，只看江燕玲現在還在李修身邊就是事實。

李修看起來精神很是頹廢，于佳很容易就套出他的話。原來是他的父母從老家來了，聽了李艾的話，百般看不上江燕玲這個兒媳婦，生活中諸多挑剔。江燕玲又不是一個吃虧，或者蠢的，李修像是夾心餅幹樣，一面是他的父母，一面是懷着他孩子的女人，在他想來，即便江燕玲有諸多不好，但江燕玲肚子裏的畢竟是他的骨血，妹妹和父母逼着他甩掉江燕玲，怎麽也應該等到江燕玲把孩子生下來。

于佳聽完李修的抱怨，沒有勸解，也沒有添火加柴。保持現在的矛盾慢慢發展，李修，江燕玲，李艾一窩兒大概都跑不掉，她看戲很有耐心。

谷程晗萎靡了一陣子，終于振作起來了。他投資拍攝的科幻片早在年前已經開機，租用了《浮天界》拍攝使用的場地，因為他精益求精的要求，拍攝的進度并不快，不過宣傳海報在年後已經挂在了街頭的各個宣傳欄上。

拍攝場地并不在南市，谷程晗現在只有一個人，倒是十分便宜了。他邀請于佳去拍攝場地參觀，正好利用這段時間，把于佳在其中客串的戲份拍攝完成。

于佳問了江兼的意思，因為是客串，戲份只有不多的鏡頭，江兼可以不跟去。

這次，江兼和何婉盈都沒有跟來，谷程晗離開南市的時候，韓信也沒有跟着，于佳随口問了一句，谷程晗說韓信早一天去了拍攝地。因為拍攝地并不是在偏僻的地方，于佳并沒有帶很多東西，不過略收拾也帶足了一個行李箱。

劇組中有一半是《邊城》的劇組工作人員，彼此之間都很熟，于佳客串的戲份即使在嚴苛的要求下也不過是花了三天就拍攝完了，餘下來就是她的自由時間了。于佳并沒有選擇回南市，一方面是拍攝所在的科幻館各種奇特的動植物吸引了她的駐留，一方面反正在什麽地方閑着也是閑着。

“民俗節？是什麽意思？”

“是說當地的一個節日，聽說有廟會，晚上還有煙火，很想去看看。這裏的小吃向來是很出名的。”

“你這個吃貨就知道吃。拍攝這麽緊，劇組不可能放假讓我們去的。”

……

中午的時候，于佳聽到劇組的兩個工作人員湊在一起說話，關于民俗節，她知道的還真不多。天朝地大人多，各地風俗多種多樣，如果認真的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是天天都有節日過的。

當時聽過了，她也只是笑笑。因為她時間空閑，給自己在劇組找了活兒，專門負責劇組的服裝道具，備齊了工具，如果拍攝時服裝上有哪點不合适，她刷刷，最多不過一小時就能完全搞定。她這項特技讓劇組上下稱嘆不已，也讓原《邊城》劇組的人想起《邊城》拍攝中的那次服裝事件。

這天拍攝結束。

“放假？明天放假？為什麽？”

……

劇組給出的官方說辭是犒勞這段時間劇組的辛苦，拍攝已經完成了一個段落，讓大家松快松快，勞逸結合。

“明天一起去逛廟會吧。”

“嗯？”于佳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谷程晗說了什麽。“好啊。”她笑着答應。當地的民俗節，她也想去看看。